左琦
是一陣奇異的梔子花香,將我引入草堂的更深處。
成都西郊,浣花溪畔,杜甫草堂,曾是詩圣杜甫躲避安史之亂、留寓成都時的居所。我沿著一片叢林竹海,走入了這位文學大家的精神甬道。
池里的荷葉亭亭如蓋,風里透著陽光的味道和花草的清香,我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木質長廊蜿蜒綿亙,廊下流水縈回,成群的魚兒游來游去,和清溪碧水相映成趣。體形碩大的錦鯉自在游曳,這錦鯉莫不是得了唐朝風韻的浸染,競有些“以胖為美”的況味了。
眼前的茅草屋坐南朝北,屋頂是厚厚的茅草,竹耙做擋,黃泥抹墻,四壁皆透光,家具極簡陋,不過一床、一椅、一桌而已。長夜漫漫,屋漏床濕,凄苦之意更甚寒夜之涼,而這位詩人卻妙筆生花,亦憂亦喜的語絲在筆下流淌。大風吹襲茅屋的那一夜,詩人不耽于心底的哀傷,競得出了“安得
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般振聾發(fā)聵的真言,劉禹錫所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陸游所言:“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說的就是杜甫一般的人吧!
茅屋前,有一條兩旁栽滿花木的小徑,“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如今這蓬門大開的草堂外,綠意盛滿了眼底,樹的、花的葉,都綠得新鮮,綠得暢快,綠得自在。千年前的杜甫,一定是被這遠離喧囂的一派澄明、鬧中取靜的一方雅致所吸引,才在這里停駐?!案袝r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愁思換之以“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的豪情,無怪乎他會有“昔我去草堂,蠻夷塞成都。今我歸草堂,成都適無虞”的感喟。
一座四層磚塔聳立在湖畔,古塔經(jīng)過多年的風雨殘蝕,自有一股沉穩(wěn)滄桑。古塔周圍眾芳嫣然,塔、橋、湖、樹、花渾然形成一幅精美的畫卷。
我在杜甫的銅像前駐足,稀疏的頭發(fā)、微禿的前額、瘦削的身形,容顏清癯而晶瑩,卻難掩風骨的沉郁。我是多么想和他對話??!誰會是你的座上客?田野村夫?達官顯貴?抑或池中的游魚、飛回的燕子?你的理想永遠不是一塊冷而苦澀的冰,而是春風化雨,萬物有靈。你在孤夜中的紅墻下行走,你在時深時淺的酒杯里敞懷,你努力從痛楚中尋找歡愉,你如天地間的一只沙鷗,在風雨飄搖時期待無風無雨。
一柱柱的盈聯(lián)上,剝落的油漆更顯字跡的清晰。穿過柴門,我在一株高大的香樟下聽到了鳥叫和蟲鳴。石桌上的竹葉從不知名處飄來,又不知飄往何處,歷史的風拂過,在我心中泛起漣漪。
“一個憔悴的詩人在災難國土上顛沛流離,艱難行走,痛苦、悲憫、仁愛讓他釀造出了充滿人文情懷、人生情趣的詩作。這就是杜甫?!庇腥巳缡钦f。
人文化育,心靈安頓,回望草堂,夏木深深處,無限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