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方
冗長的夏天又上場了,一個戴著太陽帽的小女孩正在馬路邊大口地吃著冰激凌,粘滿奶油的嘴角快活地上揚著,我一下子想起了我吃冰棍的童年。
那時,這條街上只有一家小店,店主是一位胖胖的阿婆。阿婆是個快樂的老太太,總是瞇著眼笑。她還總喜歡在我花兩分錢買一塊糖時送我一塊,為此我還挨了媽媽的打。媽媽“警告”我說,下次再去買糖吃就罰我不準(zhǔn)吃飯,就是阿婆給的也不行。
從那以后我就很少去阿婆店里了,因為媽媽在街道工廠糊火柴盒的錢根本就供不起我吃糖。
記憶中的那個夏天出奇的熱,知了在樹上歇斯底里地喊著,媽媽讓我去買鹽。我緊緊地握著一元紙幣朝阿婆店里走去。
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女孩在小店的門口吃著冰棍。她看見我來了,就試圖將整根冰棍都塞在嘴里,睜大眼睛望著我,然后又慢慢地將冰棍從嘴里拖出來,還貪婪地咂著嘴巴,末了又伸出舌頭夸張地把嘴唇舔了個遍。
我呆呆地看著,握緊了手中僅能買一袋鹽的紙幣,生硬地咽了口水,若無其事地向店里走去。其實這一切都已被阿婆看在眼里。
“阿婆,我買一袋鹽?!闭f這句話時,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個透著涼氣的冰柜。
“好嘞!”阿婆照舊爽快地應(yīng)著,卻不從架子上拿鹽給我,而是轉(zhuǎn)身進(jìn)屋,“丫頭,你等著啊,我去里邊給你拿袋好鹽?!?/p>
聽著阿婆的話,我盯著那個盛滿“咂咂”聲的冰柜,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阿婆很快就把鹽遞給我,我托在手里掂了掂,沒有什么特別的。我將那張沁滿手汗的紙幣遞給阿婆,下意識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哎呀!咋停電了?”阿婆轉(zhuǎn)身看著冰柜上黯淡的指示燈說,“真是的,那么多的冰棍非化了不可,誰還來買呀?這線路咋老出毛病呢……”阿婆絮絮叨叨地埋怨著。
我在一旁木訥地站著,那些冰棍要是化完了,那我不就再也沒機(jī)會嘗到它們了?
“丫頭,快過來,阿婆給你根冰棍,要是它們都化了,還不將冰柜給漫了?”阿婆“吱”地一聲掀開冰柜的蓋子,頓時一陣涼氣驅(qū)散了周圍滾動的熱流,一點點爬上我的心頭。
我顫抖地接過了那根乳白色的冰棍,迫不及待地放進(jìn)嘴里,小心翼翼地吮吸著,清涼的感覺一直從舌尖蔓延到心房。媽媽不要怪我,阿婆說冰棍化了會漫了她的冰柜,我在心里默默念道。
阿婆看著我,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這時,阿婆的孫子回來了,隨手打開柜臺上的電視機(jī),屏幕上點點的雪花閃爍不定。霎時,冰棍和我一起哭了。
從那以后,每逢夏天,我就會想起那根冰棍,還有阿婆瞇著的眼睛。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