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全愈
一直以來,我對美國孩子在家里做家務、家長付“工錢”的做法很不以為然。我家從來沒有因為兒子礦礦做家務而付他一分“工錢”。結(jié)果呢?一方面礦礦很不在意錢,基本沒有錢的概念,即使到外面打工掙的工錢也是往我們手上一塞完事;另一方面,礦礦對家務很不熱心,能推則推,能躲就躲,根本沒有主人翁的責任感。每次請他修理草坪,我們都得熱情洋溢地演講一番,他才懶洋洋地起身去割草……
我們社區(qū)收垃圾的時間是每周一次,每家后院都有一兩個大的、帶輪子帶蓋兒的垃圾桶,在垃圾車來的前一天晚上,需要把桶拉到路邊,垃圾車走后再把垃圾桶拉回來。
一次我接礦礦放學時順路帶他的同學回家,那孩子一下車,就順手把路邊的垃圾桶往回拉。我問礦礦:“如果是你,你會主動把路邊的垃圾桶拉回去嗎?”礦礦想了一下,說道:“可能不會?!背聊艘粫?,礦礦又說:“許多美國孩子從小就這樣做,按爸爸媽媽的吩咐把垃圾桶拉回去的,得5分錢,自己主動拉,會得10分錢……”我說:“你這位同學已經(jīng)高二了,難道他會為了多得5分錢,主動去拉那個垃圾桶嗎?”礦礦說:“應該不是,大概是習慣了,變成一種責任感?!?/p>
我陷入了沉思……我以前認為做家務得報酬,跟爭高分得報酬一樣,致命之處是會漠視個人的責任和義務。在美國住久了,我開始從正、反兩面去思考這個問題。在孩子還小、責任意識還不強的時候,把責任與金錢掛鉤,益處在于能把虛幻的責任感量化、明確化,使得孩子能明確“擁有多少權(quán)利,就必須擔負多少責任、承擔多少義務”。
我始終認為,美國家庭教育以金錢計算家務的做法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有利于孩子的成長,用不好也會傷了孩子。
礦礦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每個星期打5天工,平時每天工作3小時,周末兩個半天。他的父親開修車行,家庭條件不錯,據(jù)說他父母也愿意先代他繳納上大學的費用,但附加了一些“苛刻”的條件:比如,家長有權(quán)過問孩子的學習情況,大學畢業(yè)找到工作后需分期償還之前的代繳學費……如此,他更愿從父母的監(jiān)護下獨立出來,于是選擇了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有一學期,那孩子修的6門課幾乎全部不及格,夏季必須回學校補課,否則無法畢業(yè)。
礦礦常常為這位好友嘆息:沒有獲得父母的充分支持,本身的資質(zhì)也有限,但又自強不息地為自己上大學而日夜努力創(chuàng)造條件。我倒是有些理解他父母的心思:他們知道兒子在學習方面沒有什么天賦,所以不逼他上大學。但兒子本人又一心想上大學,所以選擇尊重他的意愿。明知孩子能力有限,不可能上大學,但又知道孩子一心要上大學,因而“狠心”地看著孩子的大學夢自生自滅,這是做父母的另一種殘酷的明智。
美國家庭文化在處理責任與義務這對既互相依存又各自獨立的關(guān)系上,有其獨特的見解。中國家庭教育在勞動教育上怎樣掌握這門武器,而不被這門武器掌握,是當下亟需研究的問題。
摘自《文苑》201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