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乃良

（中央音樂學院 音樂學研究所，北京 10031）

江西人杰地靈且音樂文化繁榮，近現(xiàn)代江西涌現(xiàn)出很多音樂組織和重要音樂家。深入系統(tǒng)地整理研究近代以來江西樂人樂事，是筆者作為贛籍學者當下的迫切使命，近期的研究中，偶然于《國立音樂院校友錄（1940—1949）》的教授名錄中，發(fā)現(xiàn)一位贛籍理論作曲專業(yè)教授熊樂忱，與民國時期一系列重要機構與人物間有著錯綜復雜且重要的關聯(lián)，極大地激發(fā)了筆者的研究熱情。

論文的研究主要圍繞：熊樂忱是何人，其求學背景與活動軌跡如何，其音樂生涯的主要音樂活動及影響，對塵封于歷史的這位國統(tǒng)區(qū)音樂家的樂人樂事又該給予怎樣的評價。本文通過對熊樂忱個人檔案、親筆自傳、相關人物訪談、歷史報刊資料、歷史檔案公文記錄等一手史料的研究整理，對他的出身成長、專業(yè)學習經(jīng)歷、平津諸高校任教履歷、重慶各機構任職及教職活動、南京國民黨軍政任職等，展開研究，希望以此展現(xiàn)、還原贛籍音樂家熊樂忱的樂人樂事，及其所折射出的近現(xiàn)代樂史。

一、出身、求學經(jīng)歷

熊樂忱于1909 年出生于南昌熊氏望族，富甲一方，其父輩親屬中絕大部分都曾留學歐美或日本，是典型的現(xiàn)代新派知識分子家庭。父親熊世績早年于日本東京帝國大學農(nóng)科畢業(yè)，后歷任江西省立農(nóng)業(yè)?？茖W校校長和江西農(nóng)事實驗場場長等職位。熊樂忱從小天資聰穎且喜好音樂，先后在省立兩等模范小學、私立心遠中學、省立一中等南昌名校就讀，在這些一貫重視音樂教育和課外音樂活動的新式模范學堂里，完成了音樂啟蒙教育。

熊樂忱正式接受專業(yè)音樂教育始于1926 年9 月，以“熊泌”的曾用名通過了嚴格的專業(yè)考試，不僅考取了國立北京藝術專門學校（以下簡稱“北京藝專”），并且還獲得了江西省教育廳每年50 元的官費津貼補助。①《公函：第五一一〇號：公函北京藝術專門學校：函請發(fā)給贛籍學生曾紀嵩熊泌津貼》，《江西教育周刊》1927 年第6 期，第7—8 頁。根據(jù)當時的報考指南，可知：

國立北京藝術專門學校，校址西城京畿道。一、編制：分中國畫系、西洋畫系、圖案系、音樂系、戲劇系，畢業(yè)年限：音樂系五年，余均四年?！?、入學：（1）入學資格：舊制中學畢業(yè)或新制中學修滿四年者。……（3）試驗科目：音樂系試驗聽覺、樂理大意、讀譜、視唱。②《學校概況：國立北京藝術專門學?！?，《全國專門以上學校投考指南》1927 年第5 期，第7 頁。

該校最早為1918 年成立的北京美術學校，后于1925 年8 月起更名為“國立北京藝術專門學?！?，熊樂忱所就讀的音樂專業(yè)本科學制為5 年，主要開設有音樂基礎理論、作曲、鋼琴等專業(yè)必修課，以及琵琶、月琴、簫、笛、提琴、聲樂、絲竹合奏、合唱等選修科目，音樂系主任為蕭友梅，主要任課教師有楊仲子、趙元任、劉天華、俄籍外教嘉祉（Vladimir A. Gartz）等。據(jù)熊本人所述，在專業(yè)學習方面主要跟隨楊仲子（鋼琴）、蕭友梅（作曲理論）、劉天華（琵琶）等3 位教師學習，其中楊仲子對其音樂學習和日后的成長發(fā)展均有重要影響。同期入學的同學中，有作為小提琴專業(yè)選科生跟隨托諾夫（R. Tonoff）教授學習的冼星海，以及沙梅（鄭志）等。值得一提的是，1927 年5 月在劉天華等國樂改良先驅音樂家們的引領下，剛剛步入大二學習的熊樂忱（熊泌），也作為國樂改進社的發(fā)起人之一，與志同道合的34 位良師益友們一起，共同創(chuàng)辦了這個在中國近代音樂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進步團體。國樂改進社所倡導的挖掘整理研究民族民間音樂、探索民族樂器改良、振興國樂創(chuàng)作、編輯出版音樂刊物等具體措施，也深深影響了熊樂忱日后的音樂觀與專業(yè)發(fā)展。③《介紹提倡音樂的團體：國樂改進社緣起》，《新樂潮》1927 年第1 卷第1 期，扉頁。

郭存孝《著名音樂家和書法篆刻家楊仲子》，《鐘山風雨》2010 年第五期 ，第31 頁。

就在入學的第二年（1927 年），新任的北洋政府教育總長劉哲以“音樂有傷風化”為由，將北京各大學合并為京師大學堂，并取消了包括北京藝專在內(nèi)的北京絕大部分音樂系科。這使得滿懷求學熱情的熊樂忱和同學們陷入失學的痛苦之中。就在此時，于1927 年11 月南下上海創(chuàng)辦了國立音樂院（以下簡稱“音樂院”）的恩師蕭友梅，對原北京藝專的失學學生給予了最大的幫助，特別準予他們免試入學。于是在音樂院成立三個月之后的1928 年2 月，熊樂忱以“熊樂琴”的曾用名入學該校的“專修科”，同班入學的還有蔣鳳之、沙梅（鄭志）、胡征（彥久）、劉蔚樵、古憲嘉等原北京藝專學生，④《國立音樂院各科學生一覽》，《音樂院院刊》1928 年第1 期，第1 頁。均得以妥善安置，獲得了進入新成立的上海國立音樂院繼續(xù)深造的機會。

但是到了1929 年7 月的暑假，音樂院遭遇了創(chuàng)辦以來的第一個突發(fā)危機事件。先是因學校出于辦學經(jīng)費緊張的考慮，決定對暑期留校學生強制收繳假期住宿費和琴房使用費，共計8 元的額外費用，這一下子激發(fā)了很多在校學生不滿抗議的“抵制繳費、抗議校方”運動；加之恰巧該月南京國民政府公布了最新的《?？茖W校組織法》，令原“國立音樂院”降格為“上海國立音樂?？茖W?！?，這也引發(fā)了眾多師生不滿的“護院保校、抵制改?！边\動；再加之建校初，有部分覬覦校長職位的教師，煽動學生與校方間矛盾激化，而達到推翻蕭友梅校長的企圖。這三個因素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使得原本只是一個單純的“校內(nèi)繳費問題”，激化擴大為十多個學生一并前往南京國民政府請愿抗議而鬧得沸沸揚揚的學潮事件。⑤劉再生《音樂界的一樁歷史公案——蕭友梅和冼星海、聶耳的“是非恩怨”》，《音樂藝術》2007 年第3 期，第75—87 頁。事態(tài)發(fā)展到最后的結果就是，1929 年8 月13 日，原“國立音樂院”正式改名為“上海國立音樂專科學?！雹蕖傲钚姓海撼蕮?jù)敎育部長提議擬將國立北平大學藝術院改為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杭州國立藝術院改為國立藝術?？茖W校上海國立音樂院改為國立音樂?？茖W校經(jīng)院議決照辦請核示由”，《中央命令：國民政府指令：第一六二零號（八月十三日）》，《公安周刊》1929 年第1 卷第13 期，第23 頁。，教育部部長簽發(fā)委任狀，仍聘任蕭友梅為校長兼教務主任。

熊樂忱作為此次運動的主要發(fā)起者和參與者，與冼星海、蔣鳳之、李俊昌、陳振鐸等，均在運動結束后為自己年輕時的意氣用事而付出代價，受到校方“限期轉學離校”的變相勸退而被迫肄業(yè)，不得不另謀學業(yè)發(fā)展。但在多年后恩師去世之時，熊樂忱不僅專門寫了紀念恩師的追悼文⑦熊樂忱《悼蕭友梅先生》，《樂風》第1 卷第4 期，第10—11 頁。，而且在自己晚年也念念不忘，表達了對先生的歉意和中肯態(tài)度：

我與星海都是蕭友梅先生的兩度學生，蕭先生為星海安排工作，解決困難；在北京時，蕭先生也為我免費補習和聲學，師生是有感情的，那次學潮從感情上來說是不幸的事件，無怪蕭先生（特別是對星海）十分傷心，這是可以理解的。蕭先生公私分明，不用公家信紙信封寫私信，這點也對我們起了“身教”的作用，1929 年他要收暑假留校同學的費用，并采取了不明智的手段（強制斷水斷電、關閉琴房等）是缺乏考慮的……我們不能否認或降低蕭先生對我國音樂教育事業(yè)的偉大功績。他為我國音樂教育奠定基礎，培養(yǎng)出大批音樂人才，誰也不否認……（中略）我是學潮的參與者，愿乘這次機會表明我的態(tài)度和見解。我認為蕭先生處理此事缺乏深思熟慮，是不英明的；但是非功過不要混淆，要一分為二，既不要隱瞞缺點錯誤，為了從中吸取教訓；也必須肯定他的功績，以教育鼓勵后人集成發(fā)揚其優(yōu)點。⑧熊樂忱《重溫我和星海同志在一起的一些往事》，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廣州音樂學院編《冼星海專輯4》，廣州：廣東省高等教育出版社，1983 年，第154—155 頁。

接到“限期轉學離?！蓖ㄖ娜兆永?，可說是熊樂忱人生最為低谷的時期，一方面學業(yè)前途未卜，另一方父親突然離世，個人與家庭的危機雪上加霜。受父輩宗親留學歐美日的家族傳統(tǒng)影響，以及自己對音樂專業(yè)學習的執(zhí)著信念，熊樂忱決定和同學好友冼星海一起前往歐洲留學。在先父門生、同事以及親戚們的共同資助之下，他終于實現(xiàn)了前往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音樂學院的留學夢想。

熊樂琴將赴法留學：前江西省立農(nóng)業(yè)專門學校校長熊世績之子熊樂琴君，江西南昌人，肄業(yè)于北京國立藝術專門學校及上海國立音樂院，前后三載，對音樂具有天才，甚為平滬各教授所稱獎，現(xiàn)定下月（1930 年1 月）十一日乘法游輪安琪耳斯號赴法留學，以資深造，所有出國一切手續(xù)已委托本會（上海寰球中國學生會）代辦云。⑨《游學招待部消息：熊樂琴將赴法留學》，《寰球中國學生會周刊》1930 年第359 期，第1 版。

幾經(jīng)輾轉，熊樂忱于1930 年1 月31 日到達法國馬賽，同年2 月決定前往比利時布魯塞爾，先是在比國莎域音樂院（待考）學習，后考取了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音樂學院（Conservatoire royal de Bruxelles）⑩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音樂學院最早辦學歷史可追溯到1813 年，正式獲批使用“皇家音樂學院”辦學的歷史則始于1832 年。這是一所在比利時乃至歐洲都享有盛譽的高等音樂學院，一直引領著比利時專業(yè)音樂教育的最高水平，培養(yǎng)了很多享譽世界的音樂大師。這所學校也對近代中國專業(yè)音樂人才培養(yǎng)有重要影響，先后有趙梅伯（1929 年入學，聲樂）、蕭淑嫻（1930 年入學，鋼琴及作曲理論）、吳伯超（1931 年入學，指揮及作曲理論）、郎毓秀（1938 年入學，聲樂）等諸多音樂家在此留學，他們?nèi)蘸缶蔀閷χ袊F(xiàn)代音樂事業(yè)發(fā)展產(chǎn)生重要貢獻的棟梁之材。但“比國莎域音樂院”未詳待考。的作曲理論專業(yè)。根據(jù)其自傳敘述，在學期間主要跟隨作曲系薩利（H. Sarly）教授學習作曲理論專業(yè)課程，并且于1932 年7 月通過了比利時國家評審委員會（Jury National de Belgique）的專業(yè)考核，獲得了該會頒發(fā)的和聲學高級優(yōu)等文憑（Diplomesupérieur de Harmony）。

二、平津任教時期

再次將視角轉回國內(nèi)，1927 年北洋政府教育部以“音樂有傷風化”為由，停辦裁撤了北平?1928 年6 月，南京國民政府任命閻錫山為京津衛(wèi)戍總司令全權接管北京事務，6 月20 日宣布改直隸省為河北省，改北京為北平。從1928 年至1949 年期間，均使用“北平”為城市名稱。各大音樂專業(yè)系部。這種極力壓制音樂教育發(fā)展的錯誤做法，使得原本正處于呈現(xiàn)良好態(tài)勢而茁壯成長的北平專業(yè)音樂教育，瞬間跌入了歷史發(fā)展的最低谷。然而正是在這樣的困難時期，熊樂忱在北京藝專求學時的恩師楊仲子，作為20 世紀二三十年代一直活躍于近代專業(yè)音樂教育開拓一線的倡導者，更是積極發(fā)揮自己在音樂專業(yè)和社會活動方面的優(yōu)勢特長，為一片蕭條的北平專業(yè)音樂教育復興而努力踐行，成為當時北平高等專業(yè)音樂教育領域重要的核心人物。

在恩師楊仲子的指點推薦之下，熊樂忱一回國抵達北平就順利進入到了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音樂專修科（1932 年8 月至1937 年7 月）、國立北平大學藝術學院音樂學系（1932 年8 月至1933 年7 月）、私立京華美術專科學校音樂系（1932 年8 月至1933 年7 月），以及天津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音樂系（1933 年8 月至1935 年7 月）等京津名校任教，熊樂忱在京華美專更是被聘為該系的第二任系主任。他為了獲得更多的教職機會和課時收入，不辭辛苦堅持輾轉于平津兩地，希望在國立或公立院校謀得正式教職。最終在恩師的幫助以及自身的不斷努力之下，熊樂忱終于正式入編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音樂專修科，成為專任講師，不僅結束了四處的兼課奔波，還在27 歲時獲得了副教授的稱號。

（一）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

1932 年8 月，年僅23 歲的熊樂忱自比利時學成回到北平，在恩師楊仲子的極力推薦之下，順利進入剛成立不久的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音樂系任教，直到1937 年7 月因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離開為止，熊樂忱一共在這里執(zhí)教了5 年，是其在北平執(zhí)教時期的主要活動地點。

民國十四年八月增設女子大學即就女子師范大學舊址設立籌備處，教部聘胡敦復為女子大學校長，奉教部令準女子大學分文理兩科并附設體育音樂兩專修科?！臧嗽屡哟髮W改稱為國立京師大學女子第二部，撥參議院舊址為校舍，仍以胡敦復為學長。十七年十二月女子第二部改稱為國立北平大學文理學院分院，內(nèi)設國學系、外國語文學系、社會科學系、理化學系、音樂專修科、體育專修科及預科，聘張鳳舉為文學分院院長，經(jīng)利彬為理學分院院長。十八年四月奉教部令準改稱為女子學院，張鳳舉為文學部主任，經(jīng)利彬為理學部主任，輪流擔任院長職務。八月國學系改為中國文學系，社會學系改為經(jīng)濟學系、史學系、哲學系，音樂專修科改為音樂系并附設補習班。……二十年二月奉令改稱女子文理學院……二十二年八月奉教令將原有十學系裁并為五學系及兩專修科，即文史系（分國文、英文、史地三組）、哲學教育系、經(jīng)濟系、數(shù)理系（分數(shù)學、物理二組）、化學系及音樂專修科、體育專修科。?國立北平大學校長辦公處編輯《國立北平大學一覽》，北平杰平制版印刷局，民國二十三年（1934 年），第一二至一三頁。

從1934 年8 月起該院專業(yè)課程的設置框架已經(jīng)基本完成，大致形成了依次以先修班2 年、專修科3 年、本科2 年共計7 年學制構成。

首先來看一下該校的“兩年制先修班”的專業(yè)設置與課程開設情況。先修班主要招收初中畢業(yè)學生，專業(yè)采取主副科制度。學生入學后，必須在西樂（鋼琴、小提琴）、國樂（二胡、琵琶）、聲樂等三大類中選擇一項主科專業(yè)，同時還必須選擇一項不同主專業(yè)類別的副科專業(yè)，其中以聲樂為主科的學生必須以鋼琴為副科。先修班學生的課程設置主要偏重對學生文化基礎的培養(yǎng)，文化課程占據(jù)了重要比重。

三年制音樂專修科作為女子文理學院人才培養(yǎng)的主要教學階段，時至1936 年，專修科的課程設置已經(jīng)非常完善了，顯示出一定的科學性和規(guī)范性。

1928 年10 月設立的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音樂系，一直由楊仲子擔任音樂專修科主任教授，1936 年起改由羅炯之擔任。熊樂忱1932 年8 月新入職時使用的是“熊樂琴”的曾用名，職稱為講師?楊仲子為系主任，羅炯之與嘉祉為教授，陳德義、袁慧熙、熊樂琴、王咸等為講師，曹安和、楊蓮、潘君芳、鄭昭岱、潘君壁、廖書君等為助教，另有蔣風之和何經(jīng)海等為導師。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編《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職教員錄》，女子文理學院出版，1933 年，第八頁。任教5 年期間，他結合自身專業(yè)特長而承擔了和聲、曲式、作曲、鍵盤和聲、對位法、配器、賦格等一系列作曲理論必修課程的繁重教學工作，成為音樂專修科專業(yè)骨干教師。

1936 年，年僅27 歲的熊樂忱順利晉升為副教授職稱，成為音樂專修科最年輕的副教授，并與楊仲子、羅炯之等一同名列該學院導師名單，出席“學院導師會議”進行學院重大事務的表決決議。?《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第一次導師會議記錄（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六日）》，《新苗》1936 年第10 期，第11 頁；《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二十五年度各系科導師名單》，《新苗》1936 年第10 期，第50 頁。熊樂忱得益于與一批精英良師益友工作學習，積累了豐富而寶貴的教學科研經(jīng)驗，而且為日后業(yè)務發(fā)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在熊樂忱等人的共同努力下，女子文理學院也有了很好的發(fā)展。遺憾的是，由于1937 年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熊樂忱被迫終止了在該院的教學工作而離開北平。

平大女院音樂系是國立惟一的女子音樂教育機構，成立已經(jīng)十余年了，設備尚敷教學上的需要。課程以西樂為主；器樂為鋼琴、提琴等，聲樂為獨唱、合唱等。其理論方面有和聲學、曲體學、作曲法、鍵盤和聲、對位法、音樂史、音樂教授法等，這些都是主科。又有國樂，分二胡、琵琶、古琴、昆曲等，這些都是副科。課程目的在吸收世界的潮流，造就人才，使對于中國音樂的革新能夠有所貢獻。每個學期將終時，照例開音樂會，藉以致成績，并且換取社會上的注意。?許壽裳《本院音樂演奏會?？印罚缎旅纭?936 年第3 期，第18—19 頁。

（二）國立北平大學藝術學院音樂學系與私立京華美術專科學校音樂系

北平大學藝術學院音樂學系成立于1928 年11 月，楊仲子不僅是該藝術學院的院長（已于同年2 月先入職），同時還兼任音樂系主任教授（鋼琴）。音樂系創(chuàng)建之初，還有劉天華（國樂）、羅炯之（器樂、視唱）、趙麗蓮（鋼琴、合唱）等三位元老教授，同時還有王咸（唱歌、鋼琴）、陳德義?陳德義，1903 年出生，北京人，曾肄業(yè)于羅馬音樂學院，專攻作曲專業(yè)。（和聲）、顧殻若（樂舞）、潘君壁（琵琶）、托諾夫（R. Tonoff，提琴）等講師，以及特聘的昆曲教師兼伴奏笛師何經(jīng)海等均任教于此。

初到重慶合影（左一熊樂忱、左三楊仲子，1939 年），照片由熊樂忱兒子提供

后該院受《專科學校組織法》頒布和教育行政區(qū)撤銷令影響，于1930 年春再次更名為“北平藝術專科學?！保杂蓷钪僮蛹娲囆g學院院長職務，隨著1933 年夏該院唯一一屆共計31 名學生畢業(yè)，即而停辦。?1933 年的畢業(yè)生中，包括蔣風之、陳振鐸、陶筠等劉天華的嫡傳弟子。韓永進、王建朗主編，陳力、金以林副主編《國立北平大學藝術學院同學錄》，民國時期文獻保護中心、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編《民國文獻類編：文化藝術卷897 》，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5 年。熊樂忱于1932 年8 月起，在該系擔任兼職講師，主要承擔和聲等相關作曲理論課程。

1930 年成立的私立京華美術專科學校音樂系，楊仲子是該校董事會董事成員，音樂系首任系主任教授為李抱忱，同時還有老志誠（鋼琴、第三任系主任教授）、張維之（提琴、作曲法）、蔣風之（南胡）、陶竹均（視唱）、王綠稚（合唱）等先后任教于此。1932 年8 月，系部名稱變更為“北平美術學院音樂系”，熊樂忱不僅接替李抱忱成為該系的第二任系主任，還被聘為教授職稱。?“本院自前校長茫父先生創(chuàng)辦以來，迄今十有二載，初名京華美術專門學校，廿年秋改組為北平美術學院，廿二年秋，乃更今名，期間幾經(jīng)波瀾，不絕如縷，賴諸同仁之努力奮斗，得以繼承先生遺志，回憶此十年中，凡五易校長，八遷校址，同學之畢業(yè)及肄業(yè)者，數(shù)達千人，歷年來之成績，所以貢獻于社會。”《京華美術學院年刊》，京華美術學院編輯出版，1936 年。

（三）天津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音樂系

熊樂忱前往剛創(chuàng)辦不久的天津“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音樂系”任教，其首任主任教授為李恩科。1929 年夏上海國立音專爆發(fā)學潮事件后，參與事件的李恩科與王瑞嫻等兩位教師也被迫離開了學校。陷入低谷的李恩科被迫于1930 年夏返回老家天津，先是被南開大學聘為該校學生音樂社團組織“音樂會”的專業(yè)導師，主要負責鋼琴和聲樂指導教學工作。?《校聞：音樂會新導師李恩科先生》，《南開大學周刊》1931 年第103 期，第45 頁。一年后的1931 年暑假，位于天津天緯路的“河北女子師范學院”?“該校地址（位于天津市內(nèi)）東臨大經(jīng)路，西為民宅，南北為天地兩緯度路?！崩罱▌住短旖蚝颖笔×⑴訋煼秾W院調(diào)查報告》，《師大教育叢刊》1932 年第2 卷第3 期，第100 頁。新添設“音樂體育系”，故特聘請李恩科為該系音樂專修科的專業(yè)主任教授，直到七七事變爆發(fā)時被迫中止?？箲?zhàn)勝利后李恩科再次出任該系的系主任教授，負責音樂系的專業(yè)重建和運營工作。

早在1929 年上海音專學潮之時，李恩科不僅是熊樂忱的任課老師，兩人在學潮斗爭中立場一致，超越了一般的師生情誼。在李恩科的召喚推薦下，熊樂忱于1933 年8 月起以講師身份擔任該校音樂理論課程的教學工作。

從1931 年建系以來，在李恩科的召喚推薦下，先后還有陳振鐸（二胡）、蔣風之（二胡）、勞景賢（聲樂、視唱、合唱）、丁善德（鋼琴、琵琶）等一批與學潮相關的上海國立音樂?？茖W?！巴藢W生”，以及張秀山、張洪島（小提琴、中外音樂史）陸續(xù)來此任教。

熊樂忱于1933 年8 月入校工作，作為該系唯一的理論教員，不僅承擔了音樂通論、和聲學、和聲及格式分析、對位學初步、作曲初步等理論諸科的繁重教學工作，而且為該系作曲理論專業(yè)課程體系的專業(yè)化、規(guī)范化構建做出了重要貢獻。

熊樂忱至1936 年7 月在本職單位國立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晉升副教授之后，結束了在天津的兼課教學活動。平津執(zhí)教期間，他作為為數(shù)不多的海歸作曲理論專家，一直活躍于平津地區(qū)的各大知名學府專業(yè)音樂教育教學一線，早已成為該地區(qū)此領域的代表人物之一。他還積極依托自己豐富的師友人脈資源，于1937 年3 月發(fā)起組建了“平津音樂學會”，希望以此整合平津地區(qū)的專業(yè)音樂教學資源，為積極振興專業(yè)音樂教育事業(yè)做出了很多努力。遺憾的是隨著抗戰(zhàn)的爆發(fā)，熊樂忱也被迫離開平津，結束了此階段的音樂活動。

平津音樂界組織平津音樂學會：平津各大學音樂教授楊仲子、李恩科、熊樂忱、丁善德、陳振鐸、羅炯之、勞景賢等十七人，近發(fā)進組織平津音樂學會，以資促進音樂教育，（1937 年）三月二十九日在平成立會，當推舉北平大學教授熊樂忱起草會章，開會章業(yè)已擬就通過云。?《平津音樂界組織平津音樂學會》，《音樂教育》1937 年第5 卷第4 期，第28 頁。

三、重慶工作時期

1937 年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熊樂忱被迫離開北平，再次陷入人生迷茫彷徨的低谷，在天津和上海輾轉數(shù)月無果，于1938 年秋在恩師楊仲子的建議之下，決定與劉北茂等師友一同前往重慶。到達之后，一行均先以“大學教授”資格在重慶民國教育部登記，依靠該部所發(fā)的每月120 元生活費維持生計。從此，熊樂忱先后在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國立禮樂館、青木關國立音樂院等重慶三大音樂機構任職，展開了在重慶的音樂活動軌跡。

（一）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與國立禮樂館（1939 年4 月至1945 年7 月）

熊樂忱師生三人抵達重慶不久后的1938 年底，楊仲子首先被剛剛改組的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聘請為該會的委員，1939 年4 月起同時兼任該會的編訂組主任，1942 年榮升主任委員。楊仲子在該會的任職晉升，為熊樂忱入職該會打下基礎。

該會最早是國民教育部于1934 年欲振興音樂教育事業(yè)而設立的國家音樂教育管理機構，設立之初的主要任務為：“（一）音樂教育之設計；（二）編審音樂教科用書；（三）關于音樂教員之考試及檢定事宜；（四）推薦音樂教員，介紹音樂名家組織各種演奏會”?《樂藝消息：（甲）本國之部：（1）教育部設立音樂教育委員會》，《音樂雜志》1934 年第1 卷第3 期，第52 頁。。1938 年考慮戰(zhàn)時特殊情況，其主要任務修訂為“一、音樂教育之設計；二、音樂教材之整理審查與創(chuàng)制；三、音樂教育之推廣與實驗”?《教育法令：修正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章程》，《教育通訊》1938 年第1 卷第29 期，第11—12 頁。。1940 年教育部對該會的主要任務再次進行具體修訂：“一、審查或擬定音樂教育制度。二、甄別音樂師資。三、審查及編制音樂教材及各種樂曲。四、研究音樂學術改良固有音樂。五、研究標準音律。六、推行社會音樂事業(yè)。七、出版樂曲歌曲及專門著述?！?《教育法令：修正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章程》，《教育通訊》1940 年第3 卷第22 期，第11—12 頁。

早在1939 年4 月15 日，該會召開了第四次會議，決定將內(nèi)部組織機構整合為研究組、教育組、編訂組、社會組等4 個組。楊仲子正是此時被任命為編訂組主任的。該組的工作內(nèi)容具體為：“（1）會同有關機關編訂國家典禮音樂；（2）編訂民間典禮音樂；（3）規(guī)定音律音階；（4）編審音樂名詞標記；（5）編制及選刊優(yōu)良抗戰(zhàn)樂曲”?馮雷《陪都重慶三個音樂教育機構之研究》，上海音樂學院博士學位論文，2010 年，第11 頁。。在楊仲子的推薦之下，熊樂忱也于同期進入該組，主要負責歌曲及雜志的編輯審查工作。

音樂教育委員會——該會自今年（二十八年）四月中改組后有張道藩先生任主任委員，陳禮江先生任副主任委員。九月中張先生離部，陳立夫先生繼任，由胡彥久先生任秘書，內(nèi)分教育、社會、編訂、研究四組，各組設主任一人，李抱忱先生為教育組主任，應尚能先生為社會組主任，楊仲子先生為編訂組主任，鄭穎蓀先生為研究組主任。最近更添聘陳田鶴、江定仙、繆天瑞、熊樂忱、張洪島諸先生，從事于歌曲及雜志的編輯。?魯之瀚《一年來樂壇回顧：5.教育部音樂事業(yè)》，《樂風》1940 年第1 卷第1 期，第40 頁。

1940 年5 月，楊仲子迫于收入窘迫而辭去編訂組主任職務，前往重慶駐華法國大使館任中文秘書，同時特別推薦熊樂忱來接替自己的職務。6 月起熊樂忱先是被委任為代理主任，從9 月起正式轉為專任委員兼編訂組主任職?編訂組主任職務人員變動依次為：楊仲子（1939 年4 月至1940 年5 月）、吳伯超（1940 年5 月至6 月）、熊樂忱（1940 年6 月至1943 年5 月）。，“編訂組負責編輯工作，除出版《樂風》外，還編過《合唱曲集》（李抱忱編）、《二胡曲集》（陳振鐸編）、《群眾樂庫（小冊子）齊唱歌曲集》（熊樂忱編）、《國樂曲集》（陳振鐸編）”?熊樂忱個人自傳《材料之七：1.音教會組織工作情況》，1955 年，熊樂忱親屬提供。。1941 年起熊樂忱被再次調(diào)整為該會社會組主任職，主要負責：“（1）審查已出版之各種樂譜唱片及歌詞之內(nèi)容；（2）改善及推廣音樂廣播事業(yè)；（3）研究并改善軍樂軍歌；（4）獎勵創(chuàng)作樂曲；（5）指導社會歌詠團體；（6）供給及指導民眾音樂娛樂”?上海音樂學院檔案數(shù)據(jù)，520—37（2）—34。。

1943 年4 月國立禮樂館正式成立，隸屬教育和內(nèi)政二部，5 月熊樂忱與音教會全體人員被全部整編入禮樂館，熊樂忱在樂典組負責編審工作。

樂典組主要負責樂典編訂和音樂教育兩大事務，熊樂忱主要負責編審工作，具體工作內(nèi)容可通過其入職禮樂館之后，在數(shù)次“音樂會會議記錄”中所提交或處理的相關議題來了解。這些議題具體記錄并見證了他對整理傳統(tǒng)禮樂和音樂教育方面的工作貢獻。如：

音教會第七次會議記錄：……九、楊仲子、熊樂忱提：請部撥五十萬元補助上海私立音專及招致淪陷區(qū)樂人案，決議：撥款補助上海正派樂人，并招致內(nèi)遷（密）；處理辦法之簽呈：擬函中國音樂學會，如有音樂專才自淪陷區(qū)來后方者，可請部補助旅費，至上海私立音專補助辦法，擬由高等司合辦。十、楊仲子、熊樂忱提：請本部設音樂督學一人負責督導全國樂教，并令全國各省市教育廳各設音樂督學一人負責督導全省市音樂教育之責，并需教育部督學取得聯(lián)系案。十一、楊仲子、熊樂忱二委員提：請教育部、內(nèi)政部商定，音樂刊物必須經(jīng)教育部審定后始準出版，否則由內(nèi)政部扣留案；處理辦法：擬依決議以部函中央圖書雜志審查委員會主注意……二十三、段天炯委員提：請選錄民歌、編制國樂曲、以廣樂成教案。決議：請劉司長、段天炯熊樂忱二委員選擇民歌五十首，一年內(nèi)完成。由劉司長召集。處理辦法：擬依原決議，以司函劉司長、段天炯熊樂忱二委員，議案辦理。?《甲、音樂教育委員會第七次會議記錄稿》，《乙、關于音樂教育委員會第七次會議議決案處理辦法之簽呈》，教育部社會司草擬上報，1943 年8 月4 日；孫繼南編著《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教育史紀年1840—2000》，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2 年，第386—389 頁。

作為教育部音教會和禮樂館的重要委員，熊樂忱在此時期發(fā)表了多篇期刊文章，提出了對教育的獨到見解和具體措施。如在中小學音樂教育方面，《如何解決中小學音樂師資問題》一文中，他就尖銳指出現(xiàn)有院校音樂專業(yè)對“中小學基層音樂師資培養(yǎng)”嚴重忽視的問題，而基層音樂教育發(fā)展低下恰恰是制約中國音樂教育繁榮的病根，由此特提出：落實師范院校音樂專修科設置，敦促專業(yè)院校必須增設師范科，強化各省音樂師資調(diào)訓（師資培訓班）制度等具體措施以對癥解決。這些提議措施日后均被教育部所吸取采納，對戰(zhàn)時以及戰(zhàn)后的音樂教育人才發(fā)展培養(yǎng)起到了深遠影響。?熊樂忱此時期發(fā)表的音樂教育文章有：《如何解決中小學音樂師資問題》，《樂風》1941 年第1 卷第1 期，第13—14 頁；《音程組織的記憶法：如何學習音樂之一》，《新中國月刊》1945 年第6 期，第43—45 頁。

熊樂忱深受啟蒙恩師劉天華、楊仲子、蕭友梅等大家在國樂改良方面的影響，以及自身禮樂館樂典組編審的職責驅使，他提出獨到見解：國樂是振奮民族精神的重要手段，但傳統(tǒng)國樂多幽雅蘊藉而雄壯發(fā)奮不足，故對當下（戰(zhàn)時）及未來振奮民心強盛國家不利，所以戲曲方面應注重對弘揚陽剛和振奮民心方面的改進，而器樂方面除應對國樂本體加以前述改進之外，還應注重音樂家與樂器制作家之間的交流互動，從而更好地在拓展音域、擴大音量、豐富律制、添加半音、靈活轉調(diào)、豐富技巧、拓展表現(xiàn)等方面加以改進。?熊樂忱《改進國樂芻議》，《學生之友》1941 年第2 卷第2 期，第17 頁。

熊樂忱在繁重的編審工作之余，為了身行力踐地豐富中小學教學內(nèi)容，創(chuàng)作了不少優(yōu)秀歌曲廣為傳唱。如《我愿歌》?這首歌曲由吳研因作詞，收錄于《國民教育指導月刊》（1941 年第1 卷第4 期，第51 頁），還被教育部作為“小學訓育標準”（民國三十年十月教育部公布）的優(yōu)秀推廣歌曲面向全國推廣傳唱。：

（二）《樂風》雜志社（1940 年9 月至1944 年6 月）

1940 年9 月被正式任命為專任委員兼編訂組主任后不久，熊樂忱又被任命為音教會所屬音樂期刊《樂風》雜志社社長，全面負責該雜志社復刊運營及編輯發(fā)行的所有事務。

隨著《樂風》第1 期的正式面世，作為宣傳抗戰(zhàn)和振興音樂事業(yè)的進步雜志，首期出現(xiàn)了諸如“延安魯迅藝術學院音樂系及其音樂活動近況”“延安方面的創(chuàng)作樂曲與刊物”“改選后的陜甘寧邊區(qū)音樂協(xié)會及其音樂活動”等具有鮮明左翼進步色彩的宣傳報導與評論。這些行為舉動很快引起了音教會新任主任委員陳立夫及當局的不滿，責令《樂風》雜志社全面?？?。1941 年《樂風》雜志復刊，其人員組織構成與辦刊目標在首期的“卷首語”中作了詳細的記述。

而此次被委以重任，且滿懷躊躇壯志的熊樂忱，更是結合自身專業(yè)特長與經(jīng)驗，制定了全面詳細的期刊計劃。從1941 年復刊起至1944 年6 月停刊止，共計有20 期出版發(fā)行，熊樂忱作為社長對期刊的發(fā)展傾注了全部心血。

1.適合中小學的齊唱、合唱、獨唱曲、兒童節(jié)奏樂隊用曲、兒童歌舞劇、兒童唱歌表演教材、填記新詞的民歌、譯配的外國淺近歌曲，我國通用的各種樂器（如胡琴、笛蕭、三弦、月琴、琵琶、打樂器等）之齊奏、合奏、獨奏曲，及珍藏古曲等；2.評論：包括對于樂教推行的建議，改進及某項問題的商討，對于我國音樂創(chuàng)造的意見等；3.音樂教育：包括樂教理論與實施法、音樂教學法、課外音樂活動組織法、兒童音樂故事、音樂調(diào)查統(tǒng)計等；4.音樂理論：包括識譜法、練耳法、音樂史、音響學、音樂哲學、音樂美學、和聲學、作曲式、對位法、曲式學等；5.實用技術：包括唱歌法、指揮法，各種中國樂器及風琴小提琴等演奏法；6.中西建議樂器制造法，及鋼琴風琴等修理調(diào)音法；7.其他部門，如音樂問答、歌曲習作修改、自由談論、音樂消息等。?《卷首語》，《樂風》1941 年新1 卷第1 期，第1 頁。

《樂風》雜志社還于1941 年起發(fā)行刊期為1 年3 期的《樂風》（副本），1941 年發(fā)行了3 期，1943年發(fā)行了1 期，總計4 期。負責人仍是熊樂忱，以服務中小學音樂教育為主旨，每期刊載十余首優(yōu)秀的校園歌曲和一兩首符合青少年美育特色的中國風格鋼琴小品（如《二部創(chuàng)意曲》?賀綠汀、葛麗華作曲《二部創(chuàng)意曲》，《樂風》（副本）1941 年第1 卷第1 期，第25—26 頁。），樂譜均采用五線譜附加鋼琴伴奏譜的形式印刷。這不僅對當時中小學音樂教學和社會團體音樂活動給予了豐富的補充，而且對民眾抗日救亡歌詠運動的展開，以及社會音樂文化生活的提升，均起到了很好的促進作用。

（三）青木關國立音樂院（1941 年7 月至1945 年7 月）

青木關國立音樂院于1940 年成立，設在青木關關口，暫時使用民教館訓練所舊建房屋為院舍。重慶時期該院的歷史沿革大致如下：

青木關國立音樂院于1940 年秋成立于四川重慶青木關（在此之前，教育部在重慶小龍坎辦過“音樂教導員訓練班”；音樂院成立時，該辦人員均轉來）。首任院長謝壽康，由于當時謝在國外，而由教育部次長顧毓琇代理；1941 年秋楊仲子任院長；1942 年楊仲子調(diào)任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主任，院長由當時人教育部長的陳立夫兼任；1943 年起，吳伯超任院長。先后任教務主任的有：應尚能、李抱忱、陳田鶴?！谷諔?zhàn)爭勝利后，1946 年國立音樂院本院遷南京，幼年班遷江蘇常州。?國立音樂院校友錄籌備組《國立音樂院校友錄（1940-1949，重慶青木關、南京古林寺、常州靈官廟）》，武漢音樂學院音樂印刷廠，1988 年，第1—2 頁。

熊樂忱是全程參與該院初創(chuàng)工作的重要歷史 人 物， 早 在1939 年國立音樂院前身——音樂教導員訓練班（1939—1940）時期，就作為主創(chuàng)人員創(chuàng)設并執(zhí)教于該班，主講理論作曲相關課程。1941 年7 月20 日至同年9 月5 日“國立音樂院附屬音樂教員講習班”開設運作，楊仲子為該班主任，熊則作為特約講師教授普通樂理和作曲指導等課程，并且為學員們作了題為“二十年來我國音樂教育之回顧與前瞻”的專題講座。1941 年楊仲子被正式任命為該院院長，開始著手音樂院的體系化學科建設，采用五年制?？茖W制，設有國樂和西樂二系，其中西樂系又分為理論作曲組、鍵盤樂器組、管弦樂器組、聲樂組、附設試驗管弦樂隊等，當時有教員31 人，職員31 人。?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國立音樂院視察報告（附件一）》，孫繼南編著《中國近代音樂教育史紀年（1840—2000）》（新版），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2 年，第369—373 頁。處于戰(zhàn)時的特殊困難時期，學院的教學師資與教學設施非常不完備，特別是理論作曲組師資更顯稀缺，僅有熊樂忱、劉雪庵、陳田鶴、李抱忱（兼任鍵盤和聲）等4 位。熊樂忱于1941 年8 月起，婉言謝絕了老師楊仲子希望其擔任教務主任和正式教授的提議，而選擇以享受教授職別的特聘兼任教授（當時全院僅有6 位正教授，熊為其一），為全院學生講授和聲課程，每周4 課時，薪額120 元，直到1944 年7 月轉入從政而止。?孫繼南《國立音樂院1941 年度教職員名冊（附件二）》，孫繼南編著《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教育史紀年1840—2000》，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2 年，第370 頁。

熊樂忱夫妻合影（1950 年），照片由熊樂忱兒子提供

四、軍部從政時期

抗戰(zhàn)勝利前夕的1945 年1 月，正于國立禮樂館任編審的熊樂忱，決定將人生發(fā)展重心轉向軍政界，開啟了一段不同于一般音樂家的軍政音樂生涯。

民國政府仿效蘇聯(lián)工作競賽制度而設立了工作競賽推行委員會，由國民黨黨政工作考核委員會直接管理，下設有第一（總務）、第二（宣傳）、第三（會議）三科，同時還設有社會文化、交通事業(yè)、機關業(yè)務、生產(chǎn)事業(yè)四組。熊樂忱于1945 年1 月起入職（兼任）該會并擔任宣傳科長一職，負責會刊《工作競賽月報》的發(fā)行管理工作，1945 年7 月經(jīng)好友吳英荃推薦，轉入軍事委員會政治部第三廳研究室擔任少將職級研究員（軍簡三階），主要負責音樂戲劇作品的審查工作。

抗戰(zhàn)勝利后原重慶各軍政機關均陸續(xù)遷回南京。1946 年10 月，原軍政部被改組為國防部新聞局，熊樂忱也隨之轉入該局第一處擔任教育專員，主要負責軍隊文化教材的編寫工作。在之后的兩年，新聞局又再次被改組為政工局，熊樂忱在此先后歷任少將軍級的文化專員、編譯專員、法制專員等職。在其擔任編譯專員時期，還曾擔任新聞局第二處藝術組下設音樂股股長一職，主要負責軍隊音樂文化建設。1948 年他還兼任國民黨聯(lián)勤總部特種勤務署軍中音樂文化推行委員會（會長洪潘）的特聘技術委員，同時兼理該會期刊《軍中娛樂》?該刊于1946 年底創(chuàng)刊，直接由民國聯(lián)合勤務總司令部特種勤務處管理運作，是一個軍隊娛樂刊物，主要以輔導軍中藝術工作、提倡軍中文化娛樂為目的。內(nèi)容包括電影、戲劇、音樂、美術、播音、舞蹈、體育、棋藝、雜談、魔術、游戲等。的音樂文章編審工作。

從1948 年起國民黨節(jié)節(jié)敗退，政府和軍政機構一片混亂，這期間熊樂忱輾轉廣州，最終于1949 年2 月返回南昌。新中國成立初期，熊樂忱留在南昌輾轉于緒遠中學、省文藝干部學校、國立南昌大學等處任教，后于1953 年調(diào)入北京的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資料組任組長兼《音樂通訊》編輯，1954 年轉入新成立的音樂出版社任編輯，60 年代初又被再次調(diào)回南昌的江西省文藝學校任教直到1980 年退休，1996 年在南昌去世。

結語

行文至此，熊樂忱這位被歷史塵封的現(xiàn)代贛籍音樂家，其真實的音樂生命軌跡逐漸清晰呈現(xiàn)于我們眼前。特別是其音樂生涯軌跡，牽涉在近代音樂史上重要的音樂教育行政機構或事件，使其成為民國樂史樂事的見證人。熊樂忱的身份定位和貢獻影響，可從如下方面加以概括。

首先是音樂教育方面。熊樂忱不僅是早期接受中國本土專業(yè)音樂教育的新生代音樂家，且遠赴比利時學成歸國而學貫中西。平津時期先后任教于北平大學藝術學院和女子文理學院、北平美術學院音樂系、天津河北省立女子師范學院音樂系，以及重慶時期的青木關國立音樂院等重要機構。熊樂忱不僅參與了上述機構的創(chuàng)立組建，更是在專業(yè)作曲理論學科的專業(yè)創(chuàng)建設置、學科體系構建、教學實踐改革、人才培養(yǎng)模式、民族化專業(yè)特色融入等方面做出了開拓性創(chuàng)新，而且在中國近代作曲理論專業(yè)教育的發(fā)展及優(yōu)秀人才的培養(yǎng)等方面均做出了重要貢獻。

第二是理論研究與藝術創(chuàng)作。熊樂忱的理論研究主要受到劉天華、楊仲子等啟蒙恩師及其所創(chuàng)立的國樂改進社的深刻影響，專注于挖掘整理民間音樂、探索民族樂器改良、振興國樂創(chuàng)作、編輯出版國樂刊物等國樂改良實踐，成績斐然；另受其音樂教授和音教委員的職業(yè)身份影響，在師范人才培養(yǎng)、中小學師資隊伍建設、高師音樂專業(yè)構建、中小學音樂教改創(chuàng)新、教材編撰審定等方面，均作出了積極貢獻；同時也創(chuàng)作了不少優(yōu)秀歌曲，收錄于學校音樂教材及軍隊文化教材之中而廣為傳唱。

第三是音樂組織與活動方面。熊樂忱不僅是早期國樂改進社的首批發(fā)起人之一，還先后承擔了平津音樂學會發(fā)起人、教育部音樂教育委員會主任委員、國立禮樂館樂典編審、《樂風》雜志社社長等諸多職務，之后還先后擔任了國民黨工作競賽委員會科長、軍政部第三廳少將級研究員、軍政部少將級（文化、編譯、法制）專員、特勤署軍中文化推行委員會技術委員等軍政界文化要職。其音樂活動軌跡不僅涉及諸多重要的政府行政音樂管理部門及其管轄領域，而且在民國軍隊音樂文化活動方面亦有所涉足，這對于近代國統(tǒng)區(qū)音樂研究具有重要的學術參考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