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紅
(寧波大學科學技術(shù)學院,浙江寧波 315000)
中國文化歷史悠久,文化外宣意義重大,而散文翻譯對于中國文化的輸出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然而,文化不同,背景迥異,尤其是語言結(jié)構(gòu)的差異,又使得散文英譯面臨諸多障礙。漢語注重意合,而英語更加注重形合。中文散文相對韻文而言,特點是不用韻,字句不求整齊相對。散文的結(jié)構(gòu)相對小說和詩歌而言,結(jié)構(gòu)更為松散,因而散文翻譯,語言結(jié)構(gòu)本身的“形”很容易被忽視,而這種“形”的忽視,較大程度上體現(xiàn)在語篇的連貫方面。本文認為,在散文翻譯中,要使原文思想內(nèi)容在目的語語言環(huán)境中得到“重生”,則譯者須采用有效翻譯手段以確保原文的連貫在譯文中得以重構(gòu)。
散文《雨前》一文,運用了大量的比喻、擬人和排比等修辭手法,描述了雨前的幾個場景。在該文中,作者何其芳采用的表達方式是詩性的,他運用詩的手法與技巧,講究意境的生成,形成了像詩一樣跳躍、靈動、飄忽的節(jié)奏。(姜艷:2003)從語篇角度來看,本文結(jié)構(gòu)整齊并含有韻律,使得整篇文章富有詩意,韻味悠長,整篇文章的語言連貫特征也較為明顯。因而,翻譯《雨前》這樣的作品時,譯者不僅要考慮用詞,還需要考慮文章的結(jié)構(gòu)及詩意的表達,達到“神形兼?zhèn)洹?,才能重塑原文?/p>
有鑒于此,本文將以連貫重構(gòu)作為理論框架,以何其芳《雨前》原文及張培基譯文、張夢井和杜耀文譯文為研究對象,從語義連貫、文體連貫和修辭連貫三個層面,探討散文翻譯在目的語中的語言連貫重構(gòu)。
散文及文學作品的翻譯的研究都是以語篇為單位的。Hatim(1997)講到語篇是有效交際的“最終單位”,王東風(1998)指出語篇翻譯的過程實際上就是語篇連貫的識別與重構(gòu)的過程,楊志亭(2004)也談到原文語篇中的連貫性能能否再現(xiàn)直接關(guān)系到譯文的交際功能能否實現(xiàn)。語篇連貫不僅僅是指文章本身的相互銜接,也是翻譯時要采取的重要策略。(李靜:2012)文學作品的翻譯指的是其在另一語言環(huán)境的重構(gòu),而重構(gòu)譯文,連貫是必須要考慮的,我們不僅僅要考慮譯文的連貫,更要關(guān)注譯文與原文之間的連貫。連貫是語篇的一個特點,沒有達到連貫,譯文甚至算不上語篇。而一個譯文能否實現(xiàn)原本的交際功能,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譯文能否重構(gòu)出與原文相等的連貫結(jié)構(gòu)。
文學題材翻譯過程中的連貫研究一直存在,但并沒有為大多數(shù)人們了解。王東風(2009)確立了翻譯連貫論,正式開辟了翻譯研究新視角。該著作系統(tǒng)地論述了翻譯時譯文所使用的連貫手段,將連貫分為四個層面:文體、語法、語義和語用。從這四個角度,王東風教授為國內(nèi)的翻譯研究譯者提供了一個原創(chuàng)的翻譯理論來研究文學翻譯。王東風(2009)認為連貫的概念并不只與諸如銜接這樣的同文因素有聯(lián)系,而且與社會歷史背景、知識、經(jīng)驗、讀者推論等超語言方面的因素也有聯(lián)系。因此將連貫定義為語篇因素之間以及語篇因素與超語篇因素之間的各種相關(guān)關(guān)系的總和。簡而言之,連貫不僅存在于原文和譯文的文字中,也存在于其他超于文字表面的社會歷史背景、知識等因素中?!队昵啊愤@篇散文采用了大量的修辭手法和優(yōu)美的詞句來表達作者的思想,因此本文將從語義、文體和修辭連貫這三個角度來分析《雨前》兩個譯本之間相同點和不同點。
從整個語篇來看,《雨前》詳細描繪北方萬物期雨、白鴨散步和鷹隼飛行和南方萬物受雨滋潤和雛鴨散步這五幅畫面,這五幅畫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表達了作者的思鄉(xiāng)之情和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不滿。
結(jié)構(gòu)上來說,文章分為幾幅畫面,每幅畫面中的景物也都屬于同一個語義場,景物互相關(guān)聯(lián),組成了一個個語篇銜接鏈。整篇文章“雨”出現(xiàn)了10次,在這篇文章中鴿子、柳枝、大地、白鴨和鷹隼都在期待著雨的到來,作者借此表達對雨的期盼,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不滿,對家鄉(xiāng)的思念,突出了語篇的主題。本文中出現(xiàn)5次“如”“和……一樣”等比喻修辭和多處擬人修辭,來表達作者內(nèi)心的壓抑和沮喪,保持了語篇的連貫性。本文還多次使用“也許”“然后”和“還有”等連接詞對語篇的連貫也起了重要作用。
除此之外,“我懷想著故鄉(xiāng)的雷聲和雨聲?!焙汀拔蚁肫鸸枢l(xiāng)放雛鴨的人了?!边@兩句話將北方大陸和故鄉(xiāng)的景色聯(lián)系了起來,發(fā)揮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對原文的連貫起到了重要作用。從情感上來說,第一幅畫中“凄冷的天空”“憔悴的柳條”和“干裂的大地”都表達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苦悶,令作者想起了故鄉(xiāng),再到第二幅畫描述的“故鄉(xiāng)的雷聲和雨聲”和“油綠的枝葉”,從而表達了作者的思鄉(xiāng)之情。第三幅和第四幅也類同一、二兩幅畫,有相似的情感變化。本文通過對北方大陸缺少雨量的苦悶和故鄉(xiāng)景色的思念進行不斷對比,在最后一幅對北方大陸的描繪中得以突出表達作者對現(xiàn)實的不滿和對家鄉(xiāng)的思念。情感上也有重復,這樣推動整篇文章意義的表達,也有助于原文連貫的構(gòu)建。
鑒于《雨前》原文的連貫特征,譯者應注意原文的同現(xiàn)和復現(xiàn),用來推進譯本主題的表達。譯者要善于運用連詞,因為不僅符合了原文的連貫結(jié)構(gòu),也有利于形成譯入語接受者所青睞的長句。還有修辭的連貫,怎么樣在保持原意不流失的情況下,將原文修辭的特征表達出來是譯者需要考慮的問題。
本文將從三個層面對譯文的連貫重構(gòu)展開討論。
語義層面的連貫有同現(xiàn)和復現(xiàn)兩種,復現(xiàn)是語篇中某個詞項的重復,同現(xiàn)則是比較接近語義場的概念(王東風:2005)。復現(xiàn)包括同義和重復兩種,同現(xiàn)則顯得更加復雜。在原文的語境中,兩個物體出現(xiàn)在相同的地方使之成為有聯(lián)系的物體這叫同現(xiàn),例如糖果和糖果盒、天空和飛鳥。
例1:
我懷想著故鄉(xiāng)的雷聲和雨聲……細草樣柔的雨聲又以溫存之手撫摩它……一點樹葉上的雨聲。
張譯:I can never forget the thunderstorm we often had in my home town...Then tenderly stroked by the soft hands of fine rain...the drip-drip of rain beating against leaves.
張、杜譯文:I thought of the sound of thunder and rain in my home village...The sound of the rain as soft and thin as grass fondled them with gentle hands...a bit rain pattering on the treeleaves.
這篇文章名為《雨前》,所以文章中有大量關(guān)于雨的詞,本例挑選了三個“雨聲”,來分析兩個譯本的不同。第一個“雨聲”,兩個譯本就略有不同。張譯選擇將“雨”和“雷”糅合在一起,并弱化了原文的“聲”,僅僅用“thunderstorm”表達出來,有一定的文意流失,而張、杜譯文貼合了原文文意,將雷雨都譯了出來。原文中第二個“雨聲”將聽覺和觸覺結(jié)合,使無形的“雨聲”化為了實體,觸碰春蕾。張譯將聲忽略,造成了一定的語義流失,但表達流暢,張、杜譯文將原文準確的譯出,重現(xiàn)了原文的語義。第三個“雨聲”,兩個譯文不約而同地都將它具體化為雨落在樹葉上,很好地表達出了原意。由此看出,雖然是復現(xiàn),但意義也不盡相同,所以英譯時,不一定非要固定地用同義詞表達。探究詞句背后的真正含義,將其表達出來才能達到原文與譯文的語義連貫。
例2:
清淺的水,兩岸青青的草,一根長長的竹竿在牧人的手里。
張譯:With a long bamboo pole in hand,he.....on the limpid water of a shallow brook flanked on both sides by green grass.
張、杜譯文:The shallow blue water beneath,the greengrass on both banks,and the long bamboo pole in the hands of the tender.
在這段文字里面,“水”“草”和“竹竿”之間貌似沒有任何聯(lián)系,但它們出現(xiàn)在同一個場景,而這就是同現(xiàn)。那么在英漢翻譯中,我們就要將同現(xiàn)物體之間的聯(lián)系明顯化,這更易于譯入語讀者接受。張譯用伴隨狀語,用人作主語,將三個看似沒有聯(lián)系的物體聯(lián)系在這一句話中,使這三個物體之間的聯(lián)系明顯化,而張、杜譯文使用了直譯的手法,并沒有將聯(lián)系明顯化,顯得三個物體更加分散。因而在語義層的同現(xiàn)方面,張譯比張、杜譯文更加連貫。
文體連貫就是在進行文學翻譯時,原文和譯文前后的語言風格不能變。在此基礎(chǔ)上,譯者也應該考慮文體對用詞選擇的影響。《雨前》這篇文章的語言特點就是大量地使用書面語和修辭手法,從而來突出北方和南方故鄉(xiāng)的不同,表達內(nèi)心的煩躁與苦悶,這也給譯者帶來了許多挑戰(zhàn)。
例3:
幾天的陽光在柳條上撒下的一抹嫩綠,被塵土埋掩得有憔悴色了,是需要一次洗滌。
張譯:The willow twigs,daubed with a light green by several days of sunshine,are now covered all over with the dust and look so sickly that they need to be washed.
張、杜譯文:A plaster of soft green cast on the willow branches after several days of sunlight now had become somewhat withered under the dust.It was in great need of a wash.
這篇文章在遣詞造句方面做得很好,用“嫩綠”“憔悴”兩個截然不同的詞來形容柳條,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澳邸钡囊馑紩r淺的、淡的,表達了作者對春天的向往,張譯用“l(fā)ight green”,意為淺綠,“l(fā)ight”讓人眼前一亮,使人心情愉悅,張、杜譯文用“soft”形容綠色,給人一種溫和、如沐春風的感覺。“憔悴”在中文中形容一個人瘦弱無力、臉色難看,這里運用了擬人的手法。兩篇譯文不約而同都使用修飾人的形容詞,很好地表達原文作者想表達出的柳條受塵土掩埋瘦弱無力的狀態(tài)。在用詞方面,兩譯者都注意延續(xù)了原文的用詞風格,句式簡單而不口語化,都達到了文體連貫。
中文講究意合,而英語講究形合,所以在源語中淺顯易懂的比喻和擬人等修辭翻譯到目的語中有時就會變“味道”。原因在于翻譯是個跨文化的活動,而源語文化與目的語文化的差異,就會導致文學作品產(chǎn)生文化缺省。文化缺省會引發(fā)讀者產(chǎn)生疑問、原作品的內(nèi)容流失和原作品與譯文之間的不連貫,因而怎么彌補文化差異帶來的文化缺省是譯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例4:
雨卻遲疑著。
張譯:Yet the rain is reluctant to come down.
張、杜譯文:But still the rain was slow in coming.
這句話簡潔明了,并使用了擬人。兩個譯文在句子內(nèi)容的表達上都做得很好,但在用詞方面卻略有不同。原文用“遲疑”將雨描繪得像人一樣,也擁有了感情,張譯用“reluctant”將“雨”的這種遲疑的神態(tài)描繪地栩栩如生。張、杜譯文用“slow in coming”卻并沒表達出這種感覺,僅僅是對原文意思做了忠實地表達。
例5:
我心里的氣候也和這北方大陸一樣缺少雨量。
張譯:My mind is as depressed as the vast expanse of North China is thirsty.
張、杜譯文:The weather in my heart felt just like the immense land in the north that was also lacking rain.
這句話想表達的是,這萬物期盼雨水,如同我思念家鄉(xiāng)一樣急切,而大地干裂、萬物缺水,我也同樣內(nèi)心惆悵、沮喪。張譯將這段話的潛在含義翻譯了出來,使譯文和原文之間更加連貫,譯文也簡單凝練。而張、杜譯文卻忠實于字句,反而讓讀者體會不出作者想表達出的內(nèi)心惆悵和沮喪之感。兩個譯本都用自己的理解建立與原文相關(guān)的連貫。但很明顯,張譯更符合讀者的理解。
對于結(jié)構(gòu)嚴謹?shù)奈膶W作品的翻譯是一個難題,因為在翻譯過程中,要求形式和內(nèi)容(與原文)高度對等(Nida:2001)。綜上所述,譯本要將原作在另一語言環(huán)境中重現(xiàn),就要進行重構(gòu)和連貫來保持譯文與原文形式與內(nèi)容的對等。在重構(gòu)和連貫時,就必須使相應的連貫手段,才能將原文的結(jié)構(gòu)、語言風格等在譯入語境中重現(xiàn),才能最大程度上實現(xiàn)原文的交際功能和價值。通過分析,張譯和張、杜譯文都注意到了譯本的連貫,但兩個譯本在三個方面的連貫略有不同。張先生的譯本注意到了文化缺省,在一些必要的時候采取了意譯,所以在修辭連貫方面比張、杜譯文更好??偟膩碚f,在這三個方面,張譯比張、杜譯文更好。連貫理論的確立,為我們研究文學翻譯又提供了新的研究領(lǐng)域,使文學翻譯煥發(fā)出了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