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燦陽

（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北京 100875）

一、思辨設計的概念簡述

（一）從批判設計到思辨設計

每一種設計理念都不是憑空出現(xiàn)的，無論是發(fā)展長足的設計思想，還是曇花一現(xiàn)的設計風格，它們必定立足于特定的經濟條件、社會背景與歷史文化。獨特的搖籃孕育出某種設計思維（或是說風格），而這種風格向前發(fā)展的方向也并非完全不可預測的。規(guī)模龐大如現(xiàn)代主義設計也未免俗如其他設計思想的滑入了形式主義的深坑，又從而另辟蹊徑繼續(xù)發(fā)展。

思辨設計是由“批判性設計”發(fā)展而來的。“批判性設計”的概念首創(chuàng)于20世紀90年代，同樣由鄧恩和雷比提出。鄧恩和雷比對于兩個詞匯的區(qū)分有著明了的解釋。批判性設計到了后期其實已經相當接近了思辨設計中的想法了。思辨設計可以看作是一顆植株，批判設計作為它的營養(yǎng)土著實讓它茁壯踏實的生長了起來。[1]

（二）思辨設計的覆蓋度討論

思辨設計是一種獨特的存在，不同于我們當下討論的設計，它絲毫不在乎設計是否能解決問題，更加恰當?shù)卣f，它不是著眼于眼前的現(xiàn)實問題的設計，更別提成為某種風格的設計，思辨設計是一種開放式的思考邀請，是一種獨特的社會問詢模式，或者可以說是一種意義深遠振聾發(fā)聵的社會實踐。[2]

這樣的特殊性讓思辨設計的邊界極為模糊，在尋找案例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思辨設計似乎是與藝術一定程度的接軌了。當代藝術家們熱衷于去探討“不存在于當下”的問題，比如Matthew·Barney的代表作《懸絲》，Gosha Macuga的《致吃掉書卷的人類之子》等，這些藝術作品用晦澀的隱喻向世界提問：愛是什么？未來是什么？渴望是什么？當藝術品產生的初衷與思辨設計的目的契合度達到一定比例時，這件藝術品就踏入思辨設計的范疇了，因為在思辨設計中，設計并不是設計了，所以藝術品也理所當然以參與進來了這場開放的討論場。出于這種原因，下一章節(jié)會有藝術品的出場舉例。

二、分析當代人類行為與社會環(huán)境對思辨設計的促進與強化作用

（一）社會機器下的多變條件是思辨設計的成因

1.劇變的社會環(huán)境誕生標新立異的思潮——以反設計運動為例

反設計運動（anti-design）興起于1960年代后期的意大利，是對于1950年代至1960年代初期盛行的國際主義設計和消費主義的一次顛覆與反叛。

20世紀后半葉意大利遭遇文化危機。設計主流模式投向消費主義，成了廉價市場的策略，但作為一個藝術底蘊豐厚的國家，又有諸多藝術家不滿于這種狀況。在這種情況下，“反設計運動”顛覆了國際主義設計的風格，為意大利設計帶來了新生力量，最具代表性的是“孟菲斯風格”，甚至影響到了70年代的英國與美國工藝界。

思辨設計同樣是具有顛覆性的設計理論，并且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又與當時的國際環(huán)境頗有相似之處，得益于穩(wěn)定的國際環(huán)境，21世紀經濟飛速發(fā)展，設計被嚴重的商業(yè)化，商業(yè)價值是衡量設計品的重要標準甚至是唯一標準。在這種情況下，設計需要新鮮的血液注入來引領未來的走向。我們的時代又具有特殊的因素，信息革命之后，人口爆炸增長，技術以指數(shù)的速度翻新發(fā)展，信息技術的發(fā)展過快以至于本來還遠的未來加速的被推到我們的眼前，我們不得不思考設計的未來。

2.尋找思想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

設計思維的發(fā)展具有一定的節(jié)奏與規(guī)律，以時間為線索，設計運動的發(fā)展歷史中有著清晰的脈絡關系，那他們的各種設計運動發(fā)展的方向也并非完全不可預測的。規(guī)模龐大如現(xiàn)代主義設計也未免俗如其他設計思想的滑入了形式主義的深坑，但正是因為遇到了瓶頸，才能另辟蹊徑繼續(xù)發(fā)展[3]。思辨設計正是批判設計出現(xiàn)瓶頸是產生的解決方案，并且至少在現(xiàn)在來說，這個方案是積極的。社會如同一個巨大的機器，構成眾多且復雜，但不無規(guī)律可循，多變條件如同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齒輪依次發(fā)力，至今已輪到思辨設計這個“齒輪”開始發(fā)力了。

（二）人類群體的普遍特征是思辨設計的成因

1.思辨設計是哲學范疇“欲望”論的衍生品——求知本能牽動思辨設計的發(fā)展

這里的核心問題是：人為什么思考未來？人在問出來人生的意義這個問題的時候，才真正地成了人。這個問題讓人類不止受限于本能，眼前的溫飽衣食人們關心著，遠在萬里的太陽黑子波動人類也給予關注，人類都在思考。

人類生存在復雜的環(huán)境中，這個環(huán)境孕育了各種各樣的欲望，這里的欲望不是日常的狹義欲望（錢，權力，美色）而是哲學范疇下的欲望，是在人類環(huán)境中產生的尊嚴，贊許，聲望等。出于這些欲望，人類不自覺地思考未來[4]。

思辨設計的立足點和目的都和未來緊密聯(lián)系著，根據(jù)當代現(xiàn)狀推演未來問題。思辨設計集中討論了兩個問題，一是如何面對自然選擇本能的衰退和社會選擇本能的增強[5]。二是科學技術對社會結構的顛覆式改變，并且這種改變是我們無法完全把握的。

（1）人類概念的模糊化——人類的內部分化

生物技術的進步，“人類”的概念可能會被改變，生物體的改造可以強化人體機能，進行更加復雜的思維活動，傳統(tǒng)的人類概念可能會變成一個文化符號，正如現(xiàn)今的“種族”概念?？票取ぐ凸碌摹斑@就是我：由一撮毛發(fā)發(fā)育成埃爾維斯·普雷斯利的小鼠模型”就討論了這一問題，提取貓王的基因置入小白鼠體內，讓這只“貓王鼠”在一個抽象了貓王一生高光時刻的金屬塔中活動。這只小鼠是不是“人類”呢？

（2）人性逐漸泯滅——機械社會的構建

人類是否要完全消滅自己的感情，制造一個機械一般精密運轉的巨大社會，“愛”被挑戰(zhàn)，是否有更好地來代替，社會的存在是為了效率還是為了人的幸福？這既是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的爭論。

（3）永生——傳統(tǒng)思維的崩塌

永生技術如果出現(xiàn)，涌現(xiàn)出無盡的問題，如果永生技術廉價易操作，那么地球如何負擔只增不減的人口數(shù)量。如果永生技術昂貴復雜，如何應對激化的平民和精英之間的矛盾。還有永生者的出現(xiàn)會不會伴隨著新的階層出現(xiàn)，他們無限運轉的大腦在思考什么。載民·派克的《當我們活到150歲》探討了在人類壽命得以延長的時代中未來家庭生活及其結構的變化。

2.人們永遠熱愛“烏托邦”

烏托邦也許是虛構世界最純凈的形式，這個詞最早出現(xiàn)于1516年Thomas·More的《烏托邦》一書中。Lyman Tower Sargent認為烏托邦有三個面向：文學中的烏托邦、烏托邦實踐和烏托邦社會理論。在《展望真實的烏托邦》中，Erik Olin Wright將烏托邦定義為“幻想，為和平和諧的人道世界而道德的設計，不被現(xiàn)實的人類心理學和社會可行性所限制”，同時有另一種挑戰(zhàn)這種觀點的觀點出現(xiàn)——它又被稱為“反烏托邦”。烏托邦是一種危險的概念，我們甚至都不應該拿烏托邦的概念來戲弄人民，因為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和斯大林主義都誕生于烏托邦搖籃中。

然而烏托邦的敘事不會退場，《思辨一切》中說：“當烏托邦作為刺激物來保持理想始終鮮活的時候，才能展現(xiàn)出其更有趣的屬性，不是為了使其成為現(xiàn)實而努力，而是將之作為提醒還存在更多選擇可能性的方式，作為企圖達到的目標、而不是具體的建構過程?！?，Zygment Bauman說：“以生活‘應該是是怎樣’的標準去衡量生活‘現(xiàn)在是怎樣’，對于人類而言是具有決定性的本質特征”。

人們對烏托邦和反烏托邦的討論拓展了人們在當代語境下的認知水平，對思辨設計來說，通過烏托邦式的思考，設計可以在未來成為現(xiàn)實之前便探知公眾對它們的看法，且有助于規(guī)章制度制定得更加完善，以確保最為人道和最理想化的未來變?yōu)樽钣锌赡艿奈磥?。這正是思辨設計尋求的最佳狀態(tài)。

（三）恐懼心理對思辨設計的促進作用

人類為什么思考未來？在第一小節(jié)中，我們作出了一種解釋，實際上，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恐懼。人類恐懼死亡因為死亡不可知，而未來作為一個絕對不可知讓人心生恐懼。

對于未來認真的，大面積的探討，應該從科幻電影大行其道開始，電影藝術作為一種受眾廣泛的藝術形式，有著極其優(yōu)勢的傳播范圍。通過電影手法的轉述，人們將這種恐懼轉化成更加輕松的形式邀請人們加入對未來的思考。1976年，《太空漫步2001》上映，被譽為科幻神作，為之后的科幻電影開啟了一扇門。之后的《銀翼殺手》，為科幻電影注入了賽博朋克的元素，將未來的一種可能性明[]晃晃的擺到了人們面前，這部20世紀的電影，依然充滿了對未來的哲學討論。其中不乏我們在上文中談到的問題。近年來人類一直以來所恐懼的消極未來似乎即將撲面而來。我們似乎迫切地需要一本解決未來問題的白皮書。思辨設計也因此產生了。

事實上，無論多么嚴謹?shù)姆治?，都不能真正有效的預測未來的發(fā)展，只是通過思辨設計，構造出無數(shù)個“心理預期”，通過這種方式讓人類更加坦誠的走向未來，能有機會去選擇更好的未來。

三、未來的未來——思辨設計對未來的預測效益

當我們開始對未來發(fā)力，不可預測的未來的“不可預測”性就降低了，當我們預測了未來，那么真正的未來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改變呢？

思辨設計極盡可能地從各種角度討論未來的無數(shù)種可能，把這些可能極端而去物質化地展現(xiàn)出來。本來模糊不清的未來出現(xiàn)了輪廓，于是我們有了選擇權，有了一個優(yōu)化未來的機會——無論是未來的任何方面。思辨是設計立足于設計而不止于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