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年七月初八.立秋

一列高鐵運載的秋天

正急速奔馳在路上。已近凌晨

我們喝著酒，感嘆歲月又轉了一輪

有人輕輕唱起《粉紅色的記憶》

大家推杯換盞，猜拳抵押易碎的時光

那棵樹突然晃動一下。就有葉子脫落

像憂傷，落在黎明

秋天已經(jīng)站在窗外，我想停下匆匆的腳步

時光更迭如流，一個俗命之人

終難磨礪出佛祖的肉身

掃墓

多荒蕪啊，這座孤寂的墳墓

茅草比人的命還茂盛，掃墓的人

被茅草掩埋，一同掩埋的

還有墓地，墓碑和墓碑上的主人

一年一次，來到這里

獻出內心的虔誠與敬畏。唯有青山

與它同在，唯有我看見的這座墳塋

稱得上荒郊野冢。多好的愿望

清理出的墓碑，油漆雖斑斑脫落

但墓碑兩旁的對聯(lián)還在，依稀寫著

后環(huán)青山千古秀，前抱綠水萬代昌

逝者

眼神空洞，形體槁枯

氣游若絲，是的

他還活著

白天或黑夜，已分不清楚

饑餓、疼痛和幻覺

像鬼魂纏身

巨大的恐懼似鞭子抽打著瀛弱之人

他的棺材埋在他的墳墓里，他的尸體

藏在大地的懷抱里

一座新墳前

我無法說清楚他的魂魄去了何處

頭七

父親合上眼，不屑再與塵世周旋

在一葉獨木舟上，修行，入定

母親神情恍惚，像一只離群的孤雁

到第七天晚上，她做好父親愛吃的飯菜

把扎好紙錢的竹桿，立在房前臺階上

在堂屋點燃蠟燭，擺上豐盛的酒菜

在地上鋪上草灰后，母親催促后輩睡下

她說：子時，他就要回來

睡下不要起來，讓魂魄撞見家人

記掛深，轉世難

第二天早上，在堂屋

面對父親的遺像

母親雙手合一

嘴上念念有詞。然后

久久凝視地上的草灰

突然哭了

門前的核桃樹

在時光的山巒上，門前的核桃樹

幽光曲回里，藏著我倔強纏綿的心事

我無法描述一棵核桃樹的偉岸與挺拔

無法描述它頂著風霜的蒼勁與瘡痍

在異鄉(xiāng)打拼生活的艱難歲月里

我時常想起它生存的年輪

就會想起母親的皺紋，終被歲月

蹂躪成錯綜復雜的田埂

想起它青筋暴露的枝干和傷口

就會想起遍體骨頭都在疼痛的父親

想起它帶給大地的陰涼和慈愛

就會想起遠在故鄉(xiāng)的姐弟和兄妹

想著想著，就希望變成那棵核桃樹

并藏進一個最好的核桃，慢慢變得堅硬

將隱秘的根脈扎向童年的村莊

在虛構的眺望里，辨認親人的背影

那罐黃土

從父母墳瑩帶回那罐黃土

供奉在案桌上，仰望時

有著不可觸及的孤獨

他們也是孤獨

在故鄉(xiāng)的后山，在異鄉(xiāng)的案桌

偶爾會對視

擦出的火星，會悠然熄滅

一些想說出的話，我緘口不提

作者簡介：

夏昭華，曾用名夏毅，畢業(yè)于中國人民解放軍某炮兵學院地炮指揮專業(yè)，在滇南紅河戍邊二十二個春秋。原籍四川廣安，現(xiàn)居云南玉溪，有詩歌發(fā)表在《云南日報》《邊疆文學》《詩潮》《奔流》《廣安文藝》《玉溪》等報刊和網(wǎng)絡媒體。詩歌收入《中國民間短詩》實力欄目和《中國鄉(xiāng)村詩歌選編》（2019年卷），玉溪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云南省作家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