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書法論,東晉王羲之(303—361)無愧“書圣”之譽。他的墨寶飄若游云、矯若驚龍、天質(zhì)自然,豐神蓋代?!短m亭集序》為歷代書法家所敬仰,北宋書法家米芾稱之為“天下第一行書”并非虛言。
唐太宗李世民,對王羲之的《蘭亭序》更是愛不釋手:“盡善盡美……觀之不覺其倦,覽之莫識其端?!惫P者認(rèn)為,唐太宗不僅是從中國書法藝術(shù)形式美的角度去欣賞《蘭亭序》,更是從其文字的山水情懷、生死認(rèn)識、憂患意識及象外之意等去玩味其中奧妙,并得到無窮審美快感和共鳴的,歷代窺得其書法壸奧的帝王和文人莫不如是。如果單以文中寄情山水、雅量高致去品評王羲之,就難免有失偏頗,歷史上真實的王羲之也有世俗、嫉妒的一面。
據(jù)《世說新語》記載:東晉時,有個大將軍叫郗鑒 ,他有個寶貝女兒郗浚長得國色天香。當(dāng)時的社會講究門第等級,婚姻更是講究門當(dāng)戶對。以王導(dǎo)為代表的瑯玡王氏當(dāng)時也是朝中權(quán)貴,已是太尉的郗鑒于是就派人到王導(dǎo)家去選女婿。王導(dǎo)的兒子和侄兒等王氏子弟聽說太尉家將要來提親,紛紛精心打扮,希望被選中。只有王羲之,好像什么也沒聽到似的,坦露著肚皮躺在東邊的竹榻上吃燒餅。來人回去后,把看到的情況稟報給郗大將軍。當(dāng)他知道東榻上還靠著一個不動聲色的王羲之時,不禁拍手贊嘆道:這正是我想要的女婿啊!于是郗鑒便把女兒郗浚嫁給了王羲之。這故事便成就了“東床”和“令坦”兩個典故。
其實,坦腹東床的王羲之未必不對郗家之女羨慕動心,但他知道光靠亮麗的外表是不行的,要脫穎而出還必須有才華和個性。況且那個年代也流行這個樣子,就像大家都熟悉的王冕,總是戴著高高的帽子,騎著牛,吟著高深的“離騷”,就是為了吸引人。當(dāng)然事實證明王羲之這場推銷策劃極為成功。因為郗家之女也是書法家,對于王羲之和王獻之父子最終成為“開一代風(fēng)氣”的書法家,功不可沒。
不過,《蘭亭集序》中的寬闊胸襟,只是寫出來給別人看的,自己心中真正隱藏著的小秘密,只有通過行為去體現(xiàn)了,所以我們不光要看別人說了什么、寫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到底做了什么。
據(jù)《世說新語》記載,王羲之與王敬仁、許玄度關(guān)系很好,兩人死后,王羲之卻在公眾場合對他們評價很低。他的下屬孔巖說:“你以前和王、許交往,有情有義,但他們?nèi)ナ乐?,你對他們的友情沒有始終如一,這是我所不取的?!笨梢?,即使在個性張揚、崇尚清談的魏晉,隨意貶損他人,也是有失修養(yǎng)的行為。
王述,與王羲之同門同姓同齡還同宗,生得還蠻有氣質(zhì),王羲之從小就將王述視為假想敵,“時驃騎將軍王述少有名譽,與羲之齊名,而羲之甚輕之,由是情好不協(xié)?!?王羲之對自己兒子說,我和王藍田(王述,承襲父爵藍田侯)比起來,要說能耐,并不比他差,卻遠沒有他小子混得好,你們當(dāng)兒子的,自然也就更不如他的兒子了。王羲之的這番私房話,當(dāng)時倒也是實情。不如你的人混得比你好,心里無疑會不痛快,官大一級氣死人。
王羲之素來輕視王述,但王述卻愈來愈有名氣和聲譽,王羲之因而憤憤不平。后王述母親逝世,時任會稽內(nèi)史的王述離職辦喪事,由王羲之代領(lǐng)會稽。王羲之到任后連日聲稱要去吊唁都沒有去,有一次到了門口,但在王述前來迎接時卻門也不入就離開了,借以凌辱王述,兩人的嫌隙由始擴大。
后來王述當(dāng)了揚州刺史,王羲之這個會稽內(nèi)史恰好歸他管轄。原先一個在書法界名氣大,一個在官場美譽高,地位基本相當(dāng),現(xiàn)在呢,王述要來“領(lǐng)導(dǎo)”王羲之了,這下,王羲之心里的無名火燒得更旺了,“初得消息,求分會稽為越州”。打了報告,要從揚州劃出地盤來,將會稽升格為越州,自己也因此可以跟王述平起平坐,一樣做刺史了。就為了與王述斗氣,王羲之竟要搞行政區(qū)域調(diào)整,要求將自己的會稽升為越州,也提升到省級的頭銜。不過,他派去的那人偏偏是個不會說話的人,結(jié)果王羲之官沒升到,反讓大家一番譏笑, “大為時賢所笑”。加上后來可能有把柄落在王述手上,王羲之只有“稱疾去郡,以憤慨致終”。
瑕不掩瑜,一代大書法家的光輝掩蓋了王羲之身上的種種缺點,我們也不必死盯著不放。需要記取的是,對任何人,都不必奉若神明。提高技能、加強修養(yǎng)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