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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敘帖(組詩)

        2020-07-04 02:20:14王不維
        散文詩世界 2020年6期

        王不維

        立春:叫春帖

        雨夜,我們談起一些閉口不談的往事

        談起臘酒、香爐、梅柳、陽春

        以及信以為真的雪

        逆著湖水,想起黃昏、高地、青草、汽笛

        想起病中,在岸邊沉睡,汲水煮茶,圍田澆花

        就著月色,看漁舟唱晚,訪萬水千山

        剩下未完成的,便于一年之始

        夾緊馬鞍,出城探春,放歌山川

        借此吐出沉默多年的毒

        立春過后,順著風(fēng)沿原路返回,一言不發(fā)

        對(duì)著桃花嘆息——人面不知何處去

        過了白日,在夢(mèng)中,匆匆起身

        向天盜一場(chǎng)雪,低下頭,對(duì)立春大喊:

        “在春天擁有的都將在春天失去”

        自敘帖

        在雨水來臨之前,估算干涸的枯井的深度

        于白夜行舟,水中的月還在,魚群

        缺氧生銹,百里之外的河床斷流

        遠(yuǎn)處,有人赤身裸體、折腰弓身

        有人沿著棺木、驅(qū)趕牛羊、收拾鐵犁

        和瘦骨嶙峋的盜賊站在一起

        面對(duì)面,低垂、搖晃,江上的風(fēng)聲時(shí)響時(shí)停

        背對(duì)水草,談?wù)撎斓鼐H師、往生與來世

        站在山頭,來歷不明的暫住證多年未歸

        地鐵車站,車廂的時(shí)鐘用日子旁敲側(cè)擊

        循著外地方言,一場(chǎng)大雪深入病骨的紋理

        多少年,錯(cuò)位中,只有多余的白骨不堪凌辱

        雨水:與友人帖

        ——致勇敢、流城

        一說到雨水,周身的疼便開始蔓延

        除此之外,庭院的梅花落了,夜里的春色還在

        而湖水漸漲,楊柳滿園,桃花不減

        對(duì)面的橋頭,幾個(gè)慌里慌張的行人

        脫下沉睡多年的傷口,秘密光顧坍塌已久的木船

        萬物歡騰的酒館,對(duì)所有的下里巴人不動(dòng)聲色

        在牧羊湖,深入山谷,

        和助紂為虐的東風(fēng)互相傾斜

        低下頭,

        W想起母親的受難日以及今生的作繭自縛

        二十二年,

        田野的土丘不斷退后,青草落葉回頭

        急于夜行的火車開始倒立行走,往西向南

        反過來重新拾取經(jīng)年不談的快意恩仇

        你走之后,想起雨水,

        對(duì)著春天的謊言無端淚涌

        冬意帖

        再過幾天,風(fēng)再重一些,倒春寒就來了

        城中的臘梅緩慢,雜草飽滿,露水冰涼

        此刻,細(xì)小的牛群沉默,大地的塵垢污濁

        此刻,從屋頂起身,更多的蒼茫背井離鄉(xiāng)

        此刻,負(fù)重,借來野林,進(jìn)入荒山

        半路迎風(fēng)南來,開光,結(jié)網(wǎng)

        半路順?biāo)蓖_市,安葬

        逆行中,油菜花香彌漫,碧波煙雨荒涼

        這足以亂真的假象,人世一寸寸縮短

        病中踮起腳,抽一口長(zhǎng)壽煙,吃一次團(tuán)圓飯

        熬藥。生火。抱團(tuán)取暖,徒生悲涼

        來信里,與山中的陸羽劈柴趕集

        抽身開荒,把冬天的大雪還給春天

        清明帖:我熱愛這永恒的衰老

        清明,混跡于四月,搖頭晃腦,買賣字畫

        對(duì)著余生,把外部的傷疤予以示人

        念及鐮刀、鐵鍬、殘骸、慈孝

        念及突如其來的藥引,氣急敗壞的蟲鳴

        念及命運(yùn)無形,佛祖割肉喂鷹

        念及正陽門下,舊墳添新草,新墳白骨夭

        清明,有人白山打馬,有人黑水荷鋤

        有人在風(fēng)中撥弄斷弦,有人在雨里研墨素描

        有人迷戀狐貍的體香,親人的模樣

        有人痛哭流涕、萬念俱灰、肉身盡毀

        有人挑選貢品,燃燭、點(diǎn)燈、焚香、上墳

        燒號(hào)啕的白發(fā),熏晦氣的骨灰

        清明,不合時(shí)宜的流水失身

        口齒不清的宿敵斷魂

        清明,為羞恥的自己寫下來世的悼詞:

        我熱愛這永恒的衰老,枯敗的暮年

        清明,讓我死時(shí),與幸存于世的父母、兄弟、愛人和解相認(r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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