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去年年末,我有幸又體驗了一把校園生活。在那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發(fā)呆的日子,腦袋里就蹦出這樣兩個簡單又赤誠的少男少女——不斷犯錯又不斷成長。我們不都是這樣慢慢長成自己向往的模樣的嗎。
1
C市青少年歌詠比賽決賽現(xiàn)場。
場內(nèi)坐滿了各個學(xué)校的觀眾代表團,第一排是評委席,第二排是受邀前來的教育行業(yè)的嘉賓席,還有來自市電視臺的媒體,場面可以說是隆重異常。
后臺。
堆放雜物的一個偏僻角落,穿白色舞裙的少女坐在箱子上,低垂著頭,安靜到仿佛與周遭的靜物融為一體。
前面舞臺上的歌聲一首接一首地傳來,她緊抓箱子棱角的手指也越來越發(fā)白。
這時,一道頎長的陰影落在她的身上,她還未抬頭,就見對方已經(jīng)蹲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手法輕柔仔細地為她系起松開的舞鞋綁帶。
“她在下面?!?/p>
女孩聲線微抖,語氣隱忍。少年手中的動作一頓,隨即拉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
“怕她做什么,她那個……”他接下來不太友善的話在抬頭看到少女蒼白的面色時瞬間咽了回去。
他安靜地凝望她片刻,聲音溫柔而堅定:“好了,做你此刻最想做的事就好,不要顧慮任何人。當(dāng)然,你也可以現(xiàn)在離開,我尊重你的所有決定?!?/p>
少女不作聲,但她化過淡妝的清秀面龐漸漸恢復(fù)了血色,終于顯出一絲嬌艷。
“走吧,快到我們了?!?/p>
她站起來,順了順裙擺,前往幕后做準(zhǔn)備。身后的少年嘴角微揚,剛才心中的那一絲失落和緊張被喜悅代替,于是步伐輕快地跟上了她。
“小田田,我們倆強強聯(lián)合,一定能拿一等獎……”
舞臺上,一首歌曲已經(jīng)表演完畢。主持人報幕后,《貝加爾湖畔》的前奏響起,男生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后,率先登臺。
白裙女孩透過幕布的縫隙,看向臺下嘉賓席。即便在這樣熱鬧的場合,鄭錦麗還是那副不茍言笑的模樣,仿佛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能讓她真正滿意的東西。
此時歌聲響起。男孩聲線淳厚,唱這首歌渾然天成,一開口便讓人驚艷而沉醉。
女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她知道,想要完成這次表演,她必須忘記鄭錦麗,忘記之后可能遭受的狂風(fēng)暴雨,把神思都集中在此刻,集中在只有她與他的舞臺上。
終于,第一段他的獨唱結(jié)束,短暫的間奏后,白裙女孩旋轉(zhuǎn)著裙擺上臺。
臺下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聲。只有一位男生的獨唱,好聽是好聽,但聽久了難免單調(diào),眼下忽然上臺的少女無疑令所有人眼前一亮。
她用柔美的舞姿,配合著男孩雋永悠長的歌聲。漸漸地,舞臺也好似隱去形狀,變成一座透明藍的冰凍湖泊。大雪紛飛,愛而不得的男女牽手又分開,相聚又別離,一曲終了,少女背朝少年,定格下纖細的背影和美麗的側(cè)顏。
那少年望著她,眼里仿佛盛著如水的月光。
臺下的觀眾從美好的歌聲和畫面中驚醒,一時間掌聲雷動。唯獨嘉賓席一位正襟危坐的女人,她由最初的震驚漸漸恢復(fù)平靜,甚至跟隨大家象征性地鼓了幾下掌。
而她金邊眼鏡后的目光,冰冷異常。
2
周一,一中照例舉行升旗儀式。
學(xué)生會會長安田做國旗下的講話,無非就是動員大家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老套的句子讓大家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但他們的目光還是無一不集中在升旗臺的那位少女身上。
她迎著朝陽,目視前方,馬尾扎得利落,劉海剪得整齊,襯衫扣到最上面一顆,裙擺規(guī)規(guī)矩矩地超過膝蓋。
她演講從來不看草稿,成績也沒掉出過年級前五,為人細致耐心,溫和而有教養(yǎng)。這樣的女孩,就像是行走的“優(yōu)秀”兩個字,令女生羨慕、男生向往。
而且,在一中還有個眾所周知的“秘密”——她是教導(dǎo)主任的女兒。
教導(dǎo)主任鄭老師,也算是C市教育界有名的人物,她管理學(xué)生頗有方法和手段,使一中的升學(xué)率穩(wěn)居全市第一。在她的管理下,一中的學(xué)生幾乎沒有闖過禍?zhǔn)?,都?guī)規(guī)矩矩,一心向?qū)W。
好學(xué)生敬畏她,壞學(xué)生怕她,連帶著,也沒人敢去招惹她的女兒安田。
但也有不怕死的。
這不,升旗儀式剛結(jié)束,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姜覺海就攔住了安田的去路。
“嘿,小田田,周日你怎么提前跑了?我們得了一等獎,今晚一起慶祝一下啊?!?/p>
安田肩膀一僵,整個人像遇到危險的兔子,渾身都透露著警惕。她看都沒看姜覺海,說:“不用了?!?/p>
姜覺海卻不依不饒:“欸,你幫了我大忙,我一定得請你吃個飯!”
安田心中焦躁,余光緊張地掃著四周,一時有些口不擇言:“姜覺海,忙我已經(jīng)幫了,以后還請你離我遠一點!”
少年怔在原地,安田趁機快步離開。
他沒有看到,安田微紅的眼睛里霎時間寫滿的抱歉。她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個對她友好的朋友,但對他是迫不得已。畢竟,她十七年都未曾忤逆過媽媽……
雖然她也曾試圖向媽媽解釋,可惜鄭錦麗斷定是姜覺海想誤導(dǎo)自己的女兒走歪路,她便放棄了蒼白的言辭,像過去的許多年一樣,乖乖地聽話。
這些年,甚至是未來的許多年,她大概都會在鄭錦麗為她計劃好的道路上,穩(wěn)妥而光鮮地過完一生。
可是,她真的快樂嗎?
遇到姜覺海之前,她從未認(rèn)真思考這個問題,她以為快樂就是讓母親滿意。
遇到姜覺海之后,她才知,與他一起順著小路,漫無目的地追逐落日直到盡頭,才稱得上快樂。
3
時間退回到一個多月前,安田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認(rèn)識姜覺海。
在此之前,她只在通報批評名單上見過他的名字,就像他也只在光榮榜上看過她的姓名一般。
他們倆原本就像兩條相距極遠的平行線,偏偏姜覺海自行向她偏了一個角度,于是他們便有了相交的可能。
那天下午,安田開完學(xué)生會會議已是放學(xué)時間。
走廊里除了一個背靠墻壁的少年外,就沒有別的人了。少年正低頭擺弄一個魔方。夕陽西下,走廊光線昏暗,安田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靈活地在立方體上跳動。彩色小方格反射著夕陽余暉,某個瞬間居然有種魔幻的感覺。
她向來淡漠,對跟自己無關(guān)的人或事不甚在意,便準(zhǔn)備越過他直接回班里整理書包。
咔嗒一聲輕響,彩色小方格全部回歸原位,他直起身子攔住了她。
安田好奇地望過去。這人劍眉星目,長相周正,是在電視劇中根本沒辦法演壞人的相貌,高挺鼻梁上的一顆小痣又為他增添幾分秀氣。她望著那顆小痣,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安田,你好,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姜覺海開門見山道。
前段時間,他通過海選,初賽,預(yù)賽,一路過關(guān)斬將進入唱歌比賽的決賽。決賽的賽制相對自由,可以自行豐富表演形式。他準(zhǔn)備請一個女生為他伴舞。
但安田得知情況后拒絕了,暫且不去理會他從何處得知自己會跳舞的事實,但在這個階段,鄭錦麗也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去做與學(xué)習(xí)無關(guān)的事的。
然而,那時,她被姜覺海正直的外表欺騙,忽略了他非同一般的“牛皮糖”屬性。
鄭錦麗盡職盡責(zé),總是走得早、回得晚。平時基本都是安田一個人步行上下學(xué)。姜覺海摸清她每天要走的路線后,就開啟了“跟屁蟲”模式。
他起得晚,早餐都在路上解決。他住的那片胡同比安田家的小區(qū)有煙火氣得多,早晨六點就開始了一天的繁忙,各種小飯館、早餐店占據(jù)一整條街。
于是,最開始的一個星期的早晨,安田都是在各種稀奇古怪的味道中度過。鄭錦麗給她準(zhǔn)備的早餐簡約又營養(yǎng),基本就是面包、水煮蛋、牛奶,聞到這種油煙混著蔥香的味道,對她來說還是有一定的沖擊的。
這天早晨,姜覺海吃的是煎餅果子——糯米面餅,煎兩個雞蛋,多加辣椒和蔥,再加上卷生菜和小油條,最后一切兩半,鮮艷的醬汁與嫩綠的菜葉相間,分外勾人食欲。
安田瞥了一眼,默默地別過頭。她對于他每天專程繞路來跟她一起上學(xué)這件事也很無奈,但他并未有過分之舉,言行也都是一本正經(jīng),她便默認(rèn)了他的存在。
只是,這些天的“順路”,她對姜覺海沒什么大的改觀,倒是對自己的早餐產(chǎn)生了抗拒感。今天早晨,她更是只喝了一杯牛奶就出門了。此時她走了一段路,肚子就不受控制地咕嚕起來。
清早幽靜的林蔭小道上,這聲音便分外清晰。安田的臉上浮起紅暈,姜覺海頓了頓,自然而然地把那沒動過的一半煎餅遞給她。
“還熱著?!?/p>
安田連忙擺手拒絕。姜覺海沒有收回手,望著她認(rèn)真地說:“其實我每天都買的是兩人份,只不過怕你不喜歡?!?/p>
安田怔了怔,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過來。
“多少錢?我給你?!?/p>
“再不吃要涼了?!?/p>
安田只好拿起來,小口地咬了一個角。上次吃煎餅果子的記憶已經(jīng)很遙遠了,但是安田想,一定沒有這個好吃。
這時頭頂傳來一聲輕笑:“不是這樣吃的,你要咬一大口,才能把里面所有的料都吃到?!?/p>
“可是會沾到嘴上?!?/p>
姜覺海粲然一笑,抬起手臂伸了個懶腰,說:“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安田十七年的人生中許多在意的種種,在他眼里不過一句“那又怎樣”??墒?,那一瞬間,那四個字讓她想要不顧一切掙脫所有條條框框,就過自己最想過的人生。
于是,她不知在跟誰慪氣般,張開嘴咬了一大口煎餅。
“嗯!好辣!”
她剛吃了一口,就被辣出了眼淚,剛剛一小口還不覺得怎樣,此刻才真正覺得刺激。她覺得姜覺海是在整自己。
“哈哈哈!”
姜覺海絲毫不給面子地大笑。此刻她嘴角沾著紅色的醬汁,雖然不似平時那般整潔,但總算有了真實的感覺,而不是之前那個走路都要依照固定節(jié)奏的刻板女孩。
“咝,放這么多辣椒,你怎么不早說!”安田顧不得形象地吸溜著空氣,揚著泛紅的臉頰質(zhì)問他。
“辣才爽呀?!苯X海大言不慚道,但還是順手從她書包的側(cè)兜拿出保溫杯,“給你,給你?!?/p>
安田擦著眼淚氣急敗壞:“這是熱水!喀喀喀……”
“對不起,對不起,明天給你帶少辣的好吧?”
安田緩了一會兒,才說:“你昨天吃的那個包子聞起來不錯?!?/p>
“好的,明天就買它!”
4
那段時間,安田跟姜覺海來往密切,連她的死黨小羽都覺得不正常。
“安田,他暗戀你吧?”
安田在學(xué)校人緣雖然不錯,但真正的朋友并不多,小羽算是跟她最好的一個。不過,她有一點毛病,就是非常八卦。
所以,聽到這話,安田淡定地拿出準(zhǔn)備好的回答:“他請我?guī)兔Χ?。?/p>
“什么忙?”小羽頭頂仿佛豎起了一根八卦天線。但安田搖搖頭,并未告訴她。
因為有姜覺海幫忙帶早飯,安田為了不引起鄭錦麗的懷疑,就把牛奶和面包給他平時餓了加餐。
漸漸地,他們從交換早餐的友誼升級到了晚餐。
姜覺海第一次帶安田去吃燒烤時,鄭錦麗剛好去開教育座談會。
那是附近最熱鬧的一條街。白天的喧囂還未散盡,夜晚的燈紅酒綠已經(jīng)登場。很多小店將桌椅擺在外面,顧客三五成群地落座,喝啤酒,吃燒烤,卸下一整天緊繃的盔甲,求得片刻的肆意、歡樂。
安田剛到的時候微微皺了一下眉,擔(dān)心這滿地的油污弄臟自己的白鞋。但這樣的擔(dān)心在她看到露天烤羊肉串時被完全拋在了腦后。
炭火架上,虎背熊腰的大廚正往一把羊肉串上撒孜然粉。那色澤誘得安田很沒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姜覺海要了幾串分給她。她吃了一小口,只覺得唇齒留香,味蕾都興奮起來。
“好??!”
幫姜覺海改了幾句詞,又聽他模擬演講了一遍后,安田滿意地點點頭:“現(xiàn)在只要能把稿子背下來,就沒問題了?!彼乃狡鋵嵅徊?,她又有些疑惑,“姜覺海,你為什么不好好學(xué)習(xí)呢?”
他撓撓頭:“這個世界上總不可能都是好學(xué)生對吧?有你這樣的,自然也有我這樣的?!?/p>
安田搖搖頭:“不是的,我們沒有什么不同。姜覺海,咱們以后都來這里練演講吧!”
近距離看,少女面若桃花,目光堅定。姜覺海不由得舌頭打結(jié):“啊?好……”
6
姜覺海對于這次演講比賽可謂干勁十足。
這讓原本參與感不強的安田都被他帶動,認(rèn)真寫了演講稿。然后他們就常常趁著放學(xué)或周末一起去小河邊模擬演講,把對方當(dāng)成觀眾,互相指出彼此還存在的問題。
除了練習(xí)演講,安田還帶著姜覺海一起學(xué)習(xí)。姜覺海腦子不差,只是上課不好好聽講。有安田為他答疑解惑,第二次??紩r,他進步飛快。
這天,他們來到一家環(huán)境清幽的咖啡店,點了兩杯冰咖啡就開始學(xué)習(xí)。安田最近比較辛苦,要準(zhǔn)備演講,功課還不能落下。臨近中午時,她趴在書上就睡著了。
擰著眉終于做完一道數(shù)學(xué)大題的姜覺??吹剿耍撓伦约旱倪\動外套輕輕地為她蓋上,然后也趴在桌子上,湊近觀察她——
嘴巴好看,鼻子好看,閉眼的弧度都好看。姜覺海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覺得自己能這樣一直一直看著她,直到世界末日。
這天,安田正利用大課間監(jiān)督姜覺海背稿子,十四班的班長找到姜覺海,讓他去教導(dǎo)主任辦公室。
他們對視一眼,安田心中閃過不好的預(yù)感,他卻無所謂道:“等我回來,一定背會?!?/p>
辦公室里,鄭錦麗翻看著模擬考試的成績單,語氣淡淡地對立在她眼前的高大少年說:“最近你倒是沒惹禍。成績也上升了?!?/p>
姜覺海原本緊張的心情稍緩,一貫心直口快的他也忘了遮掩:“多虧了安田?!?/p>
鄭錦麗坐起來,伸手抬了抬金邊眼鏡:“但安田退步了十幾名?!?/p>
姜覺海怔了怔,聽到鄭錦麗越發(fā)嚴(yán)厲的聲音:“如果你的進步是靠影響其他人的學(xué)習(xí)得到的,我認(rèn)為這并不是一個好的互相進步的方式?!?/p>
姜覺海百口莫辯:“我不是故意影響她……”
“她有慢性腸胃炎?!编嶅\麗忽然沒頭沒尾地說。
姜覺海驚訝地望著她,聽到鄭錦麗平靜又克制地講述:“她從小只要一亂吃就會犯腸胃炎,上吐下瀉。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你們吃了什么,但她周末在醫(yī)院打了兩天點滴?!?/p>
“你們這個年紀(jì)總是容易自以為是。站在老師的角度,我希望你認(rèn)真學(xué)習(xí),履行你上次對我的承諾。站在母親的角度,我希望你不要出現(xiàn)在她身邊。因為從頭到尾,你帶給她的,只有最壞的影響。”
姜覺海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安田正靠在門口的墻壁上。
她沒有抬頭看他的眼睛,只看到他握緊的拳頭在輕輕顫抖。
他對她說了聲“對不起”,然后徑直離開了。
安田閉上眼,最終沒能鼓起勇氣,進去為她的朋友說一句話。
他們再見面時是在演講比賽的初賽現(xiàn)場。
安田懷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看姜覺海走上臺,然而他只講了一段,就陷入長久的空白和停頓。安田發(fā)現(xiàn)那是他在練習(xí)時就常常會卡頓的地方。
她坐在第一排,清楚地看到他的額頭上滲出小小的汗珠。
臺下響起鼓勵的掌聲,他卻鞠了個躬,沒有堅持著講完就下了臺。
后來,安田找到姜覺海,想安慰他一下。他將書包用力甩上肩膀,只留給她一個漠然的背影。
“不用了。我這樣的人不配跟你站在一起。”
這次換成姜覺海將她留在原地。四周人來人往,她感覺胸口像有一陣大風(fēng),卷走了她所有的溫度。
她無意識地拖著腳步,不經(jīng)意路過了學(xué)校的一片小樹林。她望著茂林深處,想起很多個月光溫柔的晚上,有個男孩和女孩,就在那里一遍遍地排練歌舞。
她還記得第一次將手放到他掌心的心跳。
他說:“‘我們流連忘返,在貝加爾湖畔,這句你剛好跳到我身邊,可以把手給我?!?/p>
安田紅著臉,頭搖得像撥浪鼓:“我覺得不牽手也行?!?/p>
可是姜覺海神色自若,堅持道:“這本來就是一首傷感的歌。因為曾有過這樣親密的聯(lián)系,才讓分離顯得更加遺憾。”
說著,他向她伸出手:“此刻,我們只是歌中人而已。”
像被他蠱惑般,安田果真將手放到他的掌心。彼此的體溫在那一刻交融。安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像被某種溫柔又刺激的電流穿過,一下子亂了節(jié)奏。
這時,她聽到姜覺海發(fā)出一陣得意的笑:“哈哈哈,拉到?;ǖ氖至恕!?/p>
安田飛快地抽回手,氣急敗壞地追過去:“姜覺海!你個大忽悠!”
走神間,安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進了樹林。
她站在中間的空地上,抬頭是郁郁蔥蔥,垂首是光影斑駁。她蹲下來,想起就在這里,他鄭重其事地對她說:“之前是我不對,我太幼稚,太沖動。等比賽完了,我會和你媽媽道歉?!?/p>
他愿意為她低頭,放下少年的驕傲,承認(rèn)錯誤。她卻懦弱至此。
他說不配和她站在一起??墒聦嵤?,她不配擁有這樣的朋友。
7
今年一中的“放飛理想”主題演講比賽受到了社會各方的關(guān)注。
尤其一中是豐富學(xué)生課余活動的試點單位,教育局領(lǐng)導(dǎo)也前來觀看調(diào)研。
全校師生在校禮堂陸續(xù)就座。選手當(dāng)眾抽簽,安田幸運地抽到了最后一名。她在第一排選手席坐好后,回頭四處張望,想要尋找某個人。奈何人頭攢動,她沒能看到他。
第一位選手上臺后,她緩緩展開了手中的稿子溫習(xí)。從前她記住后就完全拋棄了稿子,現(xiàn)場全憑自由發(fā)揮。但此刻,她想做到完美。
選手一位接一位地上臺,不知不覺就到了二十號。安田最后回頭望了觀眾席一眼,然后仔細折好稿件放進兜里,款步走上講臺。
她站到麥克風(fēng)前時,還未開口,先朝臺下未知的方向展露一個微笑。
“大家好,我是二十號選手安田。我演講的題目是《逆風(fēng)的方向,更適合飛翔》……”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低頭面無表情玩手游的男生愣了愣,抬頭看向臺上的女孩,她揚著自信的笑容繼續(xù)講:“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飛行員……”
姜覺??粗?,震驚得忘記了游戲里還在苦苦掙扎的小人。
安田娓娓道來的夢想,是他曾經(jīng)沒能講完的。中間穿插的一些讓大家笑到捧腹的小段子,也是他們一起想的。
游戲機沒電到自動關(guān)機,安田也講到了最后一段。
“我不是優(yōu)秀的學(xué)生,可夢想,誰都有權(quán)利擁有,不是嗎?我曾無知、叛逆、沖動,但此刻,我愿意為了理想,把舊的自己剝離,用一個嶄新的自己,奮力朝那有光的地方走去!”
臺下掌聲雷動,但安田并未就此下臺。她等掌聲平息后,又清晰地補充:“作者,姜覺海。謝謝大家?!?/p>
頒獎典禮結(jié)束后,空蕩蕩的禮堂里,鄭錦麗問安田:“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安田抱著獎杯,說:“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鄭錦麗沉默許久,無聲地笑了:“其實那天你們表演完,他來找我道過歉,也承諾會好好表現(xiàn)。你們一起學(xué)習(xí)的事,我早就知道,但我想,也許有你幫忙,他真的能有所改變。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吹侥愕某煽儐魏?,出于老師和母親的責(zé)任感,我還是怕你們一不小心誤入歧途?!?/p>
“你和他在我眼里沒有什么不同。我想讓你們努力學(xué)習(xí),不是在乎升學(xué)率,而只是希望你們能有自由選擇夢想的力量?!?/p>
禮堂的角落,少年默默地將游戲機扔進書包底層,偶然看到一張淡黃色的卡片。
他展開后看到安田清秀整潔的字跡,不知何時她把它夾進他的演講稿里。他望著那行小字,久久沒能起身——
“姜覺海同學(xué),2020年,很高興認(rèn)識你。長路漫漫,我們一起努力吧?!?/p>
8
很久之前,姜覺海報名唱歌比賽后,有空都會去教學(xué)樓后面的小樹林練習(xí)唱歌。
但他某天去了之后,發(fā)現(xiàn)地方被別人占了。
他站在不遠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想,就這么猶豫間,戴著耳機的女孩忽然扔掉書包,開始翩翩起舞。
姜覺海就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風(fēng)吹枝頭颯颯作響,她就像這片綠蔭下的精靈一般,與枝葉共舞,與晚風(fēng)為伴。
他的耳機里,《貝加爾湖畔》的聲音緩緩地流淌在腦海。他們聽的歌大概不同,但那一刻,她就是他想象中寒冷湖畔的女主角。
許久后,她停下了舞步,重新背上書包,有些疲倦地揉揉眼睛,低頭從另一條路離開。
姜覺海背靠大樹,直到那女孩離開。
這便是只有這片森林見證過的他們的初遇。
他鼓起勇氣去找她之前,在鏡子前面練習(xí)了好多遍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為了緩解緊張順便??幔€帶了一個魔方。
他第一次牽到她的手,心臟像是要從胸腔蹦出來,只好用玩笑掩蓋緊張。
他向鄭老師道歉,她曾問他原因,那時他說不出所以然來?,F(xiàn)在想來,大概是因為認(rèn)識她之后,他第一次那樣渴望成熟,渴望優(yōu)秀——優(yōu)秀到足夠與她比肩同行。
他的夢想在前方,而她,是那束光。
編輯/王小明
新浪微博|@杏仁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