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綜合報道
一代代“莫高窟守護人”在大漠深處默默耕耘奉獻,讓敦煌文物研究、文物保護、文化旅游令世界矚目,使敦煌研究院發(fā)展成為中國擁有世界文化遺產(chǎn)數(shù)量最多、跨區(qū)域范圍最廣的文博管理機構(gòu),成為最大的敦煌學研究實體。
2020年1月17日,中共中央宣傳部授予甘肅省敦煌研究院文物保護利用群體“時代楷?!睒s譽稱號。
大漠敦煌,這座屹立在絲綢之路上的城市,以“敦煌石窟”“敦煌壁畫”聞名天下。
76年來,以常書鴻、段文杰、樊錦詩等為代表的一代代“莫高窟守護人”,秉持堅守大漠、甘于奉獻、勇于擔當、開拓進取的“莫高精神”,讓敦煌文化走向了世界。
他裹著羊皮大衣,頭戴氈帽,呼吸的熱氣迅速結(jié)成冰花,蜷縮著像是“沒有生命的貨物”。西去敦煌時,常書鴻還不到40歲。
此前,他是留法9年的藝術(shù)家、北平藝術(shù)??茖W校的教授,西裝筆挺,風度翩翩。1935年的一天,就讀于法國里昂美術(shù)??茖W校的常書鴻來到塞納河畔,在一個舊書攤上,他無意中看到了法國漢學家伯希和所著的《敦煌圖錄》,仙袂飄飄的壁畫、莊重慈祥的塑像一下打動了常書鴻,讓醉心油畫的他為中國藝術(shù)傾倒,家國破碎、戰(zhàn)火紛飛的現(xiàn)實更讓他心系敦煌。
1944年,“國立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在大漠中創(chuàng)立。敦煌莫高窟有洞窟735個,壁畫4.5萬平方米、泥質(zhì)彩塑2415尊,是世界上現(xiàn)存規(guī)模最大、內(nèi)容最豐富的佛教藝術(shù)地。然而常書鴻跋涉千里而來,見到的景象卻滿目瘡痍:洞窟被黃沙掩埋、壁畫被人大量揭去,藏經(jīng)洞的經(jīng)書不再,塑像只留下斷臂殘軀,在風中痛苦地低吟……
心急如焚的常書鴻四處奔走,發(fā)出號召。很快,一批有志青年懷揣著熱血,追隨而來。種樹、清沙、給洞窟編號、臨摹壁畫、修復文物,在相當長的一段時光里,一切工作都是靠白手起家。破廟當辦公室,馬廄做宿舍,水里的泥漿澄清了就拿來喝。最可怕的是孤獨。帶病的同事含淚對常書鴻說:“我死了以后,可別把我扔在沙堆中,請你把我埋在泥土里呀!”
那時生活在莫高窟,物質(zhì)是極度匱乏的。初創(chuàng)者接連離開,妻子也棄他而去,常書鴻卻初心不悔。“我如果為了個人的一些挫折與磨難就放棄責任而退卻的話,這個劫后余生的藝術(shù)寶庫,很可能隨時再遭劫難!不能走!”
于是,段文杰、孫儒僩、歐陽琳、李承仙、史葦湘……在常書鴻的全力招募下,一批批大學生告別優(yōu)渥的生活,奔赴大漠。舊照片見證別樣青春:穿旗袍的女孩和穿白襯衫的男孩,乘坐的卻是一輛破舊的木輪老牛車。
他們幾乎用雙手清除了數(shù)百年堆積在300多個洞窟內(nèi)的積沙,修建了千余米長的圍墻。臨摹缺紙就用窗紙自己裱褙,毛筆禿了拿小刀削尖再用,連顏料也是自制的。
敦煌研究院藝術(shù)研究部部長婁婕說,翻閱上個世紀第一代莫高人留下的資料照片,總是能夠看到常書鴻、段文杰等人臉上的笑容:“我感受最深的,首先是樂觀。我覺得這個團隊是一直充滿激情,在樂觀中度過這75年的?!?h3>埋頭苦干,讓成果說話
起初是白手起家斗流沙。到了20世紀80年代,莫高窟人面臨的課題則更嚴峻。有人說“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國外”,他們怎能甘心?
國家將敦煌文物研究所升格為敦煌研究院,首任院長段文杰重任在肩。沒有高談闊論,他只說守著莫高窟的人首先要有作為?!耙o下心來,埋頭苦干,最后讓成果說話?!?p>
一個初冬的早晨,敦煌研究院首任接待部主任馬競馳去段文杰的房間,看到他一口氣吃了6個大大的香水梨,很是不解。段文杰解釋說:“梨解渴頂餓,不用下來上廁所,在洞子里能一直待到太陽偏西。”為了臨摹一幅《都督夫人禮佛圖》,他翻閱了100多種資料,摘錄了2000多張卡片。
《敦煌研究文集》《中國石窟·敦煌莫高窟》以及《敦煌研究》期刊……20世紀80年代,滿懷愛國心的一代莫高窟學人奮力拼搏,用豐碩的學術(shù)成果扭轉(zhuǎn)了“敦煌學在國外”的局面。
段文杰力倡接軌國際。去年辭世的敦煌研究院原副院長李最雄曾回憶:“段老深知文物保護工作的艱巨。要做好莫高窟的保護工作,必須走學習國外先進技術(shù)的捷徑。年輕人被送出國深造,光是去東京藝術(shù)大學的就達70多人次。”
1998年,年近60歲的樊錦詩被任命為第三任敦煌研究院院長。樊錦詩說:“自1963年到敦煌工作,半個多世紀,天天圍著莫高窟轉(zhuǎn),我絲毫不覺得枯燥,因為它值得我去這么做。”
敦煌莫高窟是人類文化的瑰寶,它不僅珍貴稀有,更重要的是它易損、脆弱、不可復制。在一次莫高百年照片對比中,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由于天氣等因素,莫高窟正在急劇地衰老,讓莫高窟永葆青春成為了莫高人日思夜夢的頭等大事。敦煌研究院保護研究部副部長、文物數(shù)字化研究所所長吳健說:“1908年伯希和到敦煌時拍的照片,跟我們現(xiàn)在攝影師拍的照片,僅僅一百年,好多內(nèi)容沒了、脫落了、褪色了。盡管我們現(xiàn)在是高清圖片,當年伯希和的是黑白照片,但人家黑白照片非常清楚?!?/p>
樊錦詩說:“保護是我們的責任,利用、開放也是我們的責任,人進去太多,我們把洞里的環(huán)境叫微環(huán)境,這個會不會影響壁畫呢?如果人太多,一定會影響壁畫壽命,觀眾也不舒服。最后我們把臨界值都找出來,相對濕度是多少,二氧化碳是多少,一個洞進去多少人,現(xiàn)在我們設了傳感器,根據(jù)監(jiān)控數(shù)據(jù),一天要有限制,承載量是3000人?!?p>
“哪能一味想著門票和鈔票?”樊錦詩說:“不能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于是便開始推動制定《敦煌莫高窟保護總體規(guī)劃》。在她的持續(xù)呼吁下,甘肅制定專項法規(guī)《甘肅敦煌莫高窟保護條例》,莫高窟從此有了“護身符”。
莫高窟是全人類的精神財富,既不能因為保護,將民眾拒之門外;也不能為了展示,而加速莫高窟的滅亡。如何把握這兩者間的平衡?2006年,數(shù)字中心成立。2014年,數(shù)字敦煌展示中心應運而生。
所謂的數(shù)字化敦煌,就是將洞窟、壁畫、彩塑以及與敦煌相關(guān)的文物加工成高智能數(shù)字圖像,匯集成電子檔案,搭建出多元化、智能化的石窟文物數(shù)字資源庫。目前莫高窟已有92個A級洞窟完成高分辨率數(shù)字采集與存儲,其中的26個洞窟已完成整個洞窟的圖像拼接,數(shù)字中心仍以每年20個洞窟的進度進行拍攝。
數(shù)字展示中心以高清影像將莫高窟最具特色的洞窟全部展示出來,而且局部細節(jié)進行放大,同時講解更為細致。游客到敦煌,先看展示、再入洞窟,不僅縮短了游客進洞窟的時間,而且讓觀眾的感受更好,對洞窟也實現(xiàn)了較好的保護,這是一個保護和利用雙贏的辦法。
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古絲路重鎮(zhèn)敦煌再度吸引世界的目光?!肮沤z綢之路孕育了敦煌。我們在歷史中尋找未來,以文化交流促進民心相通。”故宮博物院院長、原敦煌研究院院長王旭東說。
去伊朗、去阿富汗、去吉爾吉斯斯坦……敦煌研究院的學者走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來自美國、日本等國的研究人員扎根敦煌,循著古老壁畫探尋文明交流的印記。
2019年11月,中國首個有關(guān)文物保護的多場耦合實驗室在敦煌研究院竣工,長時間降雨、降雪、刮風等自然條件得以在實驗室模擬?!拔奈锉Wo進入深水區(qū),要攻關(guān)的都是難解決的問題,研究要向縱深方向去?!倍鼗脱芯吭罕Wo研究所所長郭青林說。
古老的敦煌也在變得年輕可愛。新一代莫高窟人攜手科技企業(yè),讓敦煌文化以流行音樂、游戲、漫畫等形態(tài)“飛入尋常百姓家”。
干了20多年講解工作,敦煌研究院文化弘揚部黨支部書記宋淑霞“轉(zhuǎn)換賽道”設計起研學課程?!昂⒆觽兇┥戏绿拼氡垴嗳?,走進壁畫修復現(xiàn)場,深度感知莫高窟。希望敦煌的種子能在他們心中生根發(fā)芽?!?/p>
敦煌研究院院長趙聲良說,回顧研究院70余載歷程,發(fā)展的根本在一個“人”字。從1944到2020,從任人破壞到走在世界文物保護的前列,從建院之初的18人到1463人,前輩奠基、大家關(guān)注、一代代人甘坐冷板凳,敦煌文化的保護、研究、弘揚工作才得以步步向前。愿更多高端人才走進莫高窟,在千年敦煌找尋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