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讀書，只是因為在這個世界我只有一個生命，而一個生命對我來說是不夠的，一個生命不能把我心中的全部動因都激發(fā)起來。

閱讀——而不是別的，可以給我比一個人的生命更多的生命，因為它從生命的深處增加了生命，盡管它并不能在歲限上延長它。

你的思想是一個思想。你的感覺是一個感覺。你的想象是一個想象——如果你限制了自己的想象的話。但是，你若借助你的思想與另一個思想相會，借助你的感覺與另一種感覺相會，那么，事情就不止于此了：你的思想變成了兩個思想，或者，你的感覺變成了兩種感覺，你的想象變成了兩個想象。絕不僅僅如此！由于這一相會，你的思想變成了數(shù)百個有力度、有深度、有廣度的思想。一個思想是一條被分開的小溪。但許多相會在一起的思想，則是融匯全部溪流的大海。這二者的區(qū)別，正如廣闊的天際和洶涌的波濤同狹窄的堤岸和有限的輕波之間的區(qū)別。

很多問題，也許表面上或標題上有所不同，但你若將其歸到這個本源上來，那最遙遠的也像最切近的了。例如，昆蟲的天性和宗教哲學(xué)有什么關(guān)系呢？宗教哲學(xué)與一首抒情詩和一首諷刺詩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首詩或那首詩與一段復(fù)興史或一場革命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一個人的生平與一個民族的歷史有什么關(guān)系呢？從表面上看，許多事情風(fēng)馬牛不相及。但實際上，它們都是一種生命的物質(zhì)，都是從一眼泉中涌出的溪流，還要歸回到那里去。

昆蟲的天性是對生命初始的一種研究。宗教哲學(xué)是對生命永恒的一種研究。抒情詩或諷刺詩，是一個人的生命在愛情和報復(fù)時燃燒的兩塊木炭。民族的復(fù)興或革命，是千百萬人心中生命波濤的洶涌澎湃。偉大的個人的生平，是一個生命對其他生命的展示。所有這些都在同一個大海中相會。讀書把我們從溪澗引向浩瀚的大海。

（選自《名家話讀書》，呂陽編，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年，本刊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