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新
巷子的出口,有一家臨街的鋪面,很小,五六平方米,墻上的壁柜里有一些小百貨,室內有一架縫紉機。我時常去買點小東西,有時也請鋪子的女店主補補縫縫衣物,一來二去,便熟悉了。
小店女人很漂亮,有種古典美,隨便穿一件衣裳在身上就好看。她似乎從沒講究過穿著,這種不刻意再配上天生麗質更加多了一層說不清楚的風韻。每次去買東西,她總是輕言細語,一臉微笑,拿貨,找錢。鋪面柜臺上沒有微信和支付寶的二維碼,很傳統(tǒng)的經營,一分錢一分貨,有人買就賣,沒人買就坐在縫紉機前忙些小零活兒。這年頭,衣服都在商場買,沒有人去成件成套地縫,縫紉也就是做個鞋墊,扦個褲邊,放個腰圍什么的,實在尋不出大件的活兒。日子零零碎碎,一天的光景就這么不聲不響地打發(fā)了。
我的住處隔得不遠,每次下班回來,走在馬路的對面,眼睛總會不自覺地看看巷子出口的小店??擅看味缄P著門,女主人準點兒做飯跟開門做生意一樣,風雨無阻。
從閑聊中得知,她兒子大學畢業(yè)后參加工作了,一周回家一次,老公在臨近的建筑工地做工,每天按點回家吃飯。老公是本地人,家就在巷子后頭的山坡上,穿過三米的巷子,再上幾十級臺階就是家,三層樓房,寬敞得很,夫妻倆再怎么住也住不了,多數房間空著,也有人臨時租住,收點零錢,算是貼補家用。
看店,做家務,相夫教子,一個女人的日子便在巷子這頭兒和那頭兒密密實實地擺著。好多次,小店門前圍著一班女人聊天,她就搬一把木椅安靜地坐在旁邊,偶爾也插一兩句話或者優(yōu)雅地接過人家懷里的孩子,逗個樂,叭聲響兒,像極了農家歇茶時女人奶孩子的那一份溫柔。
我突然覺得生命中的許多競爭在這個巷子前黯然失色,一輩子的轟轟烈烈原來都比不上小店女人過得溫暖平和。
小城的街道不多,但這樣的寬窄巷子卻不少,每隔一段就會冒出一條巷子。昨晚去理發(fā),我照例是去“小巷理發(fā)店”,習慣了短發(fā),又不用染燙,巷子的理發(fā)店當然是最合適的去處,快捷還便宜。
理發(fā)店在一條巷子的中間,兩邊的棚戶屋瓦高低錯落,曲曲折折,一直伸到街口,我去的時候正好沒人。店主人是個精致的女人,高挑個兒,瓜子臉,穿著很講究。因為天熱,她把長發(fā)盤著,自然蓬松,鬢邊的那一綹頭發(fā)飄逸隨意,眉宇間總掛著一絲笑意,含蓄、豐潤、細膩。我雖然嘴里說說笑笑,但并不盯著人家的臉看,女性的精致是要憑感覺的,感覺得出來,那才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尊重。
小巷理發(fā)店也是老店了,一天理個十人二十人,都是回頭客。小店女人說,租一間門面,置辦些理發(fā)用具,用不了多少錢。她指著柜子里的洗理用品說,這都是老主顧在她這兒買在她這兒用,人熟,放心。她會根據各人的情況推薦使用,既不傷害頭皮又經濟實用,她說哪怕是做理發(fā)的手藝,也講究的是個良知,憑手藝吃飯,憑良心做事。所以,這么多年,她的生意一直不錯,發(fā)不了財卻足以把一家人的生活打點得滋滋潤潤。
前不久,聽說她在縣城買了個三居室,現房,一次付全款,孩子正準備讀大學??此臉幼?,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很輕松。有人來理發(fā),拿起推子剪子就工作,沒人來,一個人坐在轉椅里發(fā)朋友圈、聊天、看小說。屋子里總是輕輕響著時尚的音樂,她說她喜歡音樂,喜歡邊理發(fā)邊聽音樂的感覺。
看著小店女人一臉的微笑,我的心里也滿滿的。巷子雖小,但日子卻是實實在在的,我們一生都行走在大大小小的巷子里,打點著各種各樣的小日子。
(趙宗薦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