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至今,六年過去了。我坐下來,回顧幾個展事,幾個人。
2013年的春天,有一次,朋友阿人從濟南來電話,說,你與老車(車前子)搞一個畫展吧。我說,我不搞,要搞就搞老車的吧,與當?shù)氐囊恍┳髡咦鲆恍嫿涣?。這一年,我剛開始畫水墨,畫了很多的鳥,各式各樣的鳥,還有船。這時,趙剛從南京過來,阿人從濟南趕回相聚。去的是雁蕩山的能仁客棧。趙剛與辦能仁書院的蘇羊是“中國新小說”網(wǎng)站的文友,那天下午,陽光大好,我與阿人談起老車畫展策展的事。在雁蕩山能仁客棧的午后,談策展的事,感覺太好了,特小資,特雜糅,特有思路。老車畫展的事,就這么定了下來。老車來時,帶來了六十幅每幅一平尺的畫,其中三幅心經(jīng)。那天在三禾俱樂部開展,現(xiàn)場效果很好。這期間,喝酒、談天、寫字,老車愛寫字,他寫的大字、特大字的書法,在我看來其實是畫。而他的一些畫,在我看來,又似書法。因為這一年我剛開始畫水墨,老車對我是有啟發(fā)的,但是啟發(fā)又不是具體的。我想,他是激發(fā)了我的一種玩性,這玩性,就是對水墨的更加偏愛,對筆、墨、紙關(guān)系的更加重視,而我的這種偏愛又非常文學(xué)化,我把水墨看成另一種寫作。那之后,阿人不再去濟南,而是在雁蕩山住了下來,并租了一座小屋、一塊山地,做了一個山里人,過起了真正的山居生活。
我的第一個水墨個展是在崇貞巷3號展出,這個展由阿人與蘇三共同操持。那年上半年,阿人說,你在3號做一個個展吧。3號是樂清老城區(qū)的一條逼仄巷子盡頭的一座老屋,經(jīng)營3號的蘇三是一個從新加坡回來的哲學(xué)碩士。我去時是雨天,3號老舊、安靜,與細雨、阿人、蘇三融為一體。那里的氣氛很適合做一個小型個展。那時的3號是:百年老屋,一個新人(蘇三)。年輕的蘇三與他的朋友伙計們,在這個地方,也似一個舊式的人物,安靜,聽雨,思想,規(guī)劃事業(yè)的未來。我想,我的畫放在3號是很合適的,我交待蘇三,我說我的畫得裝裱才會與3號搭調(diào),若裝框則不行。這個畫展,剛從四川回到蘇州的老車寫來了前言。阿人全程策劃了這個展事。散淡、自由、對一切皆無所謂的阿人,卻非常用心地做了這個展事。開展這一日,杭州、舟山、麗水、臺州、溫州的朋友從微信上看到畫展的消息專程趕來看畫。這個畫展名為“無緣無故的世界……”,源自我一幅畫的題款。個展上,有數(shù)幅“一撮毛”的水墨人物被掛出,我在一個非古非今的人物頭上加了一撮頭發(fā),使得這個人物的脾性飛揚起來,同時也更加地散淡與內(nèi)心化。這個人,無緣無故地來到這個世界,遭遇了這個世界無緣無故的各種事與物。
798的那次個展,正遇上嚴重的霧霾日子,夜良與老張到潘家園接我,開車出潘家園時,看到所有高層建筑都在霧霾之中。孫小寧在短信里說,“按這天氣,你應(yīng)該在室外展,什么都不用畫,就已經(jīng)是水墨展了?!?/p>
夜良對北京這塊土地愛之深切,不是一般北京人所能企及的,他讓老張把車開到馬上就將全部拆掉的草廠七條一帶的胡同里轉(zhuǎn)悠,這里的所有居民都已搬出,只剩一片一片的殘垣斷壁,而一幢幢全新的建筑就將從這里拔地而起,時間的痕跡也將迅速消逝無蹤,這些胡同的歷史也將從實地轉(zhuǎn)到脆弱的紙上或巨大的數(shù)據(jù)庫中,它輕易地抹去人們對這些胡同的記憶。夜良說,胡同完全可以改造得適合現(xiàn)代人居住,為什么非得要拆除?夜良對這一片已經(jīng)消失的舊景心疼之極,他幾年來一直在這里徘徊,拍下了數(shù)不清的照片。他對每一幢院子,每一個門墩,都了如指掌。一幢全新的大廈怎抵得上一座有記憶的四合院?夜良非常認同我的個展名稱“我有偏見……”。我所畫的動物,所畫的人物,都有著各種偏見,這偏見對人、對現(xiàn)實、對過去。開展前一天,我把“我有偏見……”的海報招貼貼遍了798藝術(shù)區(qū)的各處招貼墻?!拔矣衅姟遍_展那天,來了寧肯、楚塵、劉海波、孫小寧、夏志華、管見、王強、張志洲、金燕、施戀林、張嘯天,以及陳芳、黃立軒、王琰與他們魯院高研班的一批同學(xué)。展出期間,高蓓、林宏偉、慕白、唐力、子河、但薇以及袁敏老師等朋友或從事務(wù)中抽身趕來,或從外地趕來穿過霧霾看展。期間,798紅色恐龍雕塑前的一組少女銅像,被突然裝車運走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組臨時雕塑?是到了展示時間截止日期被運走?還是因別的原因被運走?對798,我有偏見。而后,夏志華為南方藝術(shù)網(wǎng)寫了長篇藝術(shù)評論——《后語言水墨——馬敘及其作家繪畫》。
“風,及自在……”先是一本畫集的名。寒山是一個資深廣告人,他這些年深居簡出,與小棉做了一個叫棉書堂的藝術(shù)書吧。他與“一撮毛”有緣,“一撮毛”也與他有緣。這樣就做出了一冊《風,及自在……》的集子。在這期間,我知道了棉書堂有好幾款有意思的好酒,一款是青梅酒,酒性溫和;一款是藤梨燒,度數(shù)高,偏烈,這兩款是互補,阿人來棉書堂時喜歡喝的是藤梨燒。還有一款酒是寒山從他姨媽那里開發(fā)出來的,叫“雁湖旮釀”,烈度更高,有強烈的雁湖一帶的鄉(xiāng)村風格與鄉(xiāng)民脾性。寒山自己也非常喜歡喝酒,我想,他的許多創(chuàng)意,定與他喜歡喝酒有關(guān),喝到七八分,就多了許多夢想成分,他的策劃也因此遠遠地超越了樂清許多同行。他常常與我談他的一些新構(gòu)想、新創(chuàng)意,這些構(gòu)想都令人耳目一新。而他最近談的一次人生及情感經(jīng)歷,讓幾位聽者感慨,唏噓,敬佩。2015年2月9日,棉書堂東浦店開業(yè)。我的個展“風,及自在……”在2月12日開展。這次是寒山喜歡的“一撮毛”主題,二十九幅“一撮毛”在一座舊倉庫改造的展廳里。午后沒人,我與寒山坐在陽光斜照的展廳一角喝茶、聊天,談“一撮毛”、談阿人、談我所知不多的國內(nèi)的一些畫與人。
關(guān)于“風,及自在……”水墨展,寒山在公眾號發(fā)了篇文章,言及樂清這座小城:“……小城的奇葩在于它經(jīng)歷了所有,有足夠的厚度與廣度來藏龍臥虎,所以也蠻擰錯位地生存了許多一直冷靜的人,他們似乎在一夜之間集體性地出現(xiàn),似乎他們也曾集體性失語過,似乎我們從未關(guān)注過他們,但他們恰如其分地出現(xiàn),讓那些早醒的和失眠的人看到了,讓這群人看到很重要,這是一群因痛而醒的人,當這群人遇到城市冷靜者時,會有醍醐灌頂般的際遇感,于是就有了這場“一撮毛”的畫展,因為我也是因痛而醒的人,而馬敘則是這個城市冷靜者中的佼佼者?!弊詈笠痪淞钗液诡?。
關(guān)于“一撮毛”,我與寒山都非常認同阿人的一段話:“這就是詭異性的魅力所在。由于我們對詭異性的不可把握,因此我們的好奇同時被無限地勾起……‘一撮毛是個到處游蕩的幽魂,他游到白象街的時候是阿人,他游到樂清的時候是樂天、是馬敘或者常權(quán)、蘇三、湘娘娘……”
水墨于我,游離于現(xiàn)實之外,它是我無用的寫作之外的另一種無用之事。我喜歡它的無用,喜歡到骨子里去。與以前比,我有更多的閑情與時間。是的,這年頭,有心境,有時間了,可以做這些令自己喜歡的無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