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納西東巴文研究已經(jīng)有100多年的歷史,現(xiàn)在還缺乏一部大型的綜合性的字典。文章從字典定位、材料、字形、標音、釋義、出處和書證、編排和檢索、基礎工作等八個方面,對《納西東巴文大字典》的編纂提出了看法和建議。
關(guān)鍵詞 東巴文 大字典 編纂 建議
納西東巴文研究,已經(jīng)有100多年的歷史,其間產(chǎn)生了三部最重要的東巴文字詞典: 李霖燦(1944)《么些象形文字字典》(以下簡稱《么象》)、洛克(1963,1972)《納西語英語百科辭典》(以下簡稱《辭典》[1])、方國瑜(1981)《納西象形文字譜》(以下簡稱《文字譜》)。這三部字詞典是歷史的豐碑,今后還將繼續(xù)發(fā)揮重要的作用。但三書也互有長短,在收字標音釋義等方面都有不足。隨著東巴文獻材料刊布的增多,研究的深入,技術(shù)手段的更新,編纂一部代表新時代研究水平的東巴文大字典的條件漸趨成熟,學界應該在理論上和實踐上有所準備。王娟女士(2016)的《納西東巴文辭書研究》對三部字詞典進行過全面的梳理和探討,提出了一些有價值的意見。筆者因工作關(guān)系,經(jīng)常使用三部字詞典,也參與過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結(jié)項稿《納西東巴大詞典》的評審(2012年,未出版),筆者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納西東巴文獻字釋合集》包含80本東巴經(jīng)專書字典的編纂,根據(jù)親身體驗,我們提出對編纂《納西東巴文大字典》的幾點看法,以供同行參考。
一、 定位
所謂定位,主要指編字典還是詞典。
1. 就學習和研究東巴文而言,大字典和大詞典都是需要的,甚至還需要異體字典、疑難字典、專名詞典、虛詞詞典等,但就學界當前急需和讀者使用方便來說,大字典和大詞典相比,還是以大字典為宜。
詞典立目的單位是詞,一般按音序排列。東巴文異讀很多,有古今異讀、方言異讀、借詞異讀、構(gòu)詞異讀、同義換讀等[2],如《文字譜》367號“馬”、459號“父親”各收有4個讀音:
3. 至于東巴經(jīng)中數(shù)量極多的人名、地名、鬼神名等專名,除常用者外,可另編專名詞典來解決,《辭典》下冊專收專名即是如此。
二、 材料
主要涉及取材的范圍和方式。
1. 從理論上講,所有的東巴文獻都應納入東巴文大字典的取材范圍,但事實上做不到。一是有很多文獻沒有公開,沒有刊布,不可能用。二是東巴經(jīng)若未經(jīng)東巴幫助釋讀翻譯,也無法使用。這是因為東巴經(jīng)大多沒有逐詞記錄語言,而且假借字很多,讀者即使認識每一個字,也不一定能讀懂經(jīng)書,必須有東巴讀經(jīng)幫助解讀才行。所以現(xiàn)在雖然一些單位已將所藏東巴經(jīng)在網(wǎng)上公布,學者通過田野調(diào)查也收集到很多民間的經(jīng)書,但解讀跟不上,還是難以使用。為了擴大資料來源,經(jīng)過學界努力開拓,近年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麗江市東巴文化研究院、哈佛大學燕京學社合作翻譯的《哈佛燕京學社藏納西東巴經(jīng)書》六卷約119種,麗江市東巴文化研究院、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通過田野調(diào)查翻譯刊布民間所藏東巴經(jīng)近百種,就是這方面努力的成果。
2. 已刊布的東巴文獻中,東巴文化研究所《全集》(1999—2000)100卷,收錄東巴經(jīng)書897種,是目前為止最大的東巴文獻集,這是東巴文大字典資料的主要來源。但《全集》出版以來,除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的一批碩士論文外,對《全集》所收經(jīng)書進行逐經(jīng)逐字逐句解析的研究成果還不多,而要將經(jīng)書變?yōu)榫幾胱值涞牟牧希?jīng)過這樣的程序是必要的。
3. 由于歷史條件的限制,《全集》基本上沒有收錄麗江地區(qū)以外各地的經(jīng)書,這需要學界加強田野調(diào)查,補充四川木里、鹽源、云南香格里拉、維西、寧蒗等縣的經(jīng)書。同時,要注意將經(jīng)書以外的東巴文應用性文獻,如地契、賬簿、書信、題詞、文書等納入收字的范圍,因應用性文獻在文字和應用方面都有自身的特點,非經(jīng)書可以替代。國內(nèi)其他地方和國外收藏的東巴經(jīng),有一些近年陸續(xù)刊布,也應盡量利用。
4. 《么象》《辭典》《文字譜》中所收的字,有些因為材料收集較早,現(xiàn)存文獻中未必還能找到,也應該全部涵蓋或收入。
5. 三部字詞典的取材方式各有不同。
《文字譜》是請東巴寫卡片,該書《弁言》中說:“后請不同教派的三位東巴教徒寫單字卡片及標音字匯,分別逐字批記音讀和眾義,作初步整理,最后請年逾七旬的東巴教門長老和士貴校訂,并作補充,經(jīng)過約五個月成草稿一小捆?!?/p>
洛克(2004)引言29說:“這本語匯,是我在仔細查閱了27年間收集的8000多本經(jīng)書和長達14年對這些經(jīng)書潛心研究的基礎上編輯而成的?!薄掇o典》所收字多注明了出自某經(jīng)書,可見他主要是從所見的東巴經(jīng)中摘出的。
李霖燦(1971)引言22說:“本字典中所匯集之單字,系根據(jù)四五年來在么些各地域之考察而得,非一地區(qū)之所有?!崩盍貭N曾為“中央博物院”籌備處收購經(jīng)書1500多冊[5],這應是他收字的主要來源。同時,從他的日記看,對東巴進行訪談(不排除有時同時看到經(jīng)書),也是他收字的來源之一。我們見到的李霖燦1942年3月2日至6日的日記,就記錄了14個東巴文[6]。如:“三月三日。[ts⊙┤]北地有此字。象以繩拴緊之形,作拴字用。今日各村多巴來,因告以各經(jīng)典中之問題,蓋原擬招集一多巴會也。”后此字收為《么象》1582號:“,[tsm┤]束,綁也,畫束綁之形。此北地一帶之寫法。”
6. 根據(jù)現(xiàn)有的條件,大字典主要應該直接從文獻中取材,而且應直接掃描剪切,以保證材料的真實性,同時也便于標注出處。但據(jù)我們在農(nóng)村做田野調(diào)查的情況來看,要想看到一個地方所有東巴的所有經(jīng)書也很難做到。為了避免漏收一些字,請各地東巴對照大字典的擬收字表,補充他們認為漏收的字,也是可以的,只是對這類字要盡量求證,同時注明來源。
萬斯年先生(1944)《迤西采訪工作報告》曾評說東巴文豐富的異體:“其中有一冊為祭迷馬經(jīng),全經(jīng)之中,所繪馬之狀態(tài),亦即所寫‘馬字,形形色色,為狀悉皆不同,其生動精彩,即百馬圖無以過之?!盵7]東巴文大字典應注意展示東巴文形體的豐富多彩。
3. 對字形應盡量標明其時代和地域。木琛(2003)《納西象形文字·字表》以“1”“2”分別標注“麗江及附近、魯?shù)椤⑺恰焙汀胞惤瓕毶?、大具、鳴音、大東及三壩、俄亞”的字形,值得借鑒。可考慮將現(xiàn)存東巴文的時代分為清、民國、1949年以后早中晚三期,一(俄亞、依吉)、二(白地、寶山、鳴音等)、三(麗江壩、大研鎮(zhèn))、四(魯?shù)?、維西)四區(qū),在字典中以適當?shù)姆绞綐顺?。從?可以看出“牧”字的時地差異,當然字典中并不會以表格形式來表示。
四、 標音
1. 標音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納西語拼音方案,一種是國際音標。用納西語拼音方案的好處是,字典更便于為掌握此方案的納西族民眾使用,缺點是拼音方案流傳面有限,而且只能記錄納西語的標準音麗江大研鎮(zhèn)音系,若涉及方音,拼音方案就無能為力了。國際音標通用性更強,記錄方言沒有問題,而且大字典的使用者可能主要是學術(shù)界的研究者,因此最好采用國際音標。也有人建議用兩種方式同時標音,如《納西族東巴經(jīng)典藏精選》(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但那樣篇幅會增加很多,涉及方言拼音方案還是用不上,所以不可取。
2. 應該強調(diào)的是,大字典所采用的其他地域東巴文獻的材料,應該用當?shù)氐姆窖砸粝涤浺?,這在田野調(diào)查時就應做到,因為用大研鎮(zhèn)音系記其他地方的經(jīng)書,有違材料真實準確的原則,只有用當?shù)卣Z音記錄東巴文、東巴經(jīng),才能保證東巴文音形的統(tǒng)一和材料的準確?,F(xiàn)在研究水平和條件都比過去好了,應該努力做到這一點。
4. 標音最好采用麗江壩音系。大研鎮(zhèn)雖是納西族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中心,但其音系不分純濁和鼻濁,在廣大納西族地區(qū)未必具有代表性。字典若依大研鎮(zhèn)音系標音,就很難弄清楚其他地方純濁和鼻濁對立的情況。若用區(qū)分純濁和鼻濁的麗江壩音系標音,要對應出大研鎮(zhèn)音系則比較簡單,都加上鼻冠音就行了。
五、 釋義
1. 大字典的釋義部分,廣義來說,應包含對字形結(jié)構(gòu)的分析,對正體、異體、字源、異讀、方音的適當說明;狹義來說,主要指字的意義,包括本義、引申義、假借義、借形義[8]、同義換讀義?!段淖肿V》比較注意字形結(jié)構(gòu)的分析,但只收本義?!睹聪蟆繁容^注意字源、字的地域差異,也比較注意假借義。李霖燦(2015)509曾總結(jié)過兩書的特點:“就象形文字譜一隅所見,方氏是著眼在文字創(chuàng)始時的十種規(guī)范,我則受董作賓先生之所托,對字源下了一點追根到底的工作,而且都能在這些方面有所報命?!甭蹇恕掇o典·序》說:“語匯的第一卷中實際上包含了3414個條目。其中的每個符號除了具有表意符或象形符的含義外,當用于標音時還有不止10種的含義?!碑斎粚嶋H上《辭典》上冊并不是每個字都有10個假借義,但《辭典》收假借義較多則是事實。如“kho33角”,《文字譜》343號只收了本義,《么象》857號除本義外收了3個假借義,《辭典》中譯本263頁收錄了12個假借義。雖然我們不能因此決定各字典的優(yōu)劣,但就所收意義多少而言,《辭典》參考價值無疑更大。因此大字典應盡量詳列每個字的意義,包括假借義。
2. 義項要經(jīng)過認真歸納,并按本義、引申義(由近及遠)、假借義的順序排列。《辭典》有義項歸納不夠和排列有時很亂的缺點。如178頁“蒜”收了14個義項,其中義項2“第一、前面”和義項8“第一本叫做頭卷”應歸為一個義項;義項3“能”和義項4中的“可以”應歸為一個義項;義項4的“大概,可能來源于”與義項5“似要……的,有……傾向的”應歸為一個義項;義項9“蒜”是本義,應排在第一;義項1“人或動物的頭”、義項13“在……頭上”、義項2“第一、前面”和義項8“第一本叫做頭卷”應排在一起,等等。
4. 在文字涉及歷史文化背景、名物制度、方言口語等問題時,可以適當詳細一點。如《辭典》66頁“擠馬奶”談到民族背景,118頁“犢”指出是一個新的漢語借詞,22頁“梳子”指出口語和書面語的差異,29頁“扭”談到方言差異,都有可借鑒之處。有些費解的名物、動作、場景字,最好配以圖片,以利于讀者理解。如《么象》1642號“l(fā)e55茶”,說像團茶形,若配上圖2就一目了然了。又如東巴戴在頭上的法器“be21鐵冠”,《文字譜》1089號作、,《么象》1749號作,《辭典》19頁作,若配上圖3,就比較容易了解其形制了。
6. 注意虛詞的解釋。虛詞一般都沒有本字,在東巴文獻中或者不被記錄,或者用假借字。對虛詞的解釋是現(xiàn)有東巴文字典乃至納西語詞典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而這對于釋讀和研究東巴文獻又是十分重要的?,F(xiàn)在東巴文獻虛詞釋讀最大的問題是簡單地隨文釋義,顯得隨意而混亂,缺乏科學性和系統(tǒng)性。如nm33,在文獻中做主語助詞和狀語助詞,在《全集》第14卷《圣靈藥的出處》和第26卷《九個天神和七個地神的故事》兩部經(jīng)書中,主語助詞就有“來、由、以、被”4種對譯法,狀語助詞就有“來、由、用、從、在、往、和、有、里、處、邊、上、就”13種對譯法。如果加上其他經(jīng)書,就多得難以計數(shù)。在編纂大字典時,對虛詞應概括出其語法意義和功能,而不宜簡單地對譯。如狀語助詞nm33,解釋為“助詞,置于狀語之后,表示動作的時間、地點、方向、工具等”就行了。在經(jīng)書譯釋時,在音標下對譯作“(助)”,既科學又超脫,至于在具體語句的漢語譯文中能否譯出,譯作什么,那是另外一個層面的問題了。
六、 出處和書證
1. 古文字字典,應該注明字的出處,以示信而有征,并供讀者必要時查對。洛克《辭典》多數(shù)字下都標明了出處,表明了作者的嚴謹和底氣,盡管那些經(jīng)書很多都沒有刊布,一般的讀者未必有條件看到。李霖燦《么象》未標明出處,洛克(2004)引言27就懷疑其文字的真實性,說:“應該指出的是,李霖燦的字典雖然是納西象形文字字典,但其中所包含的許多符號在我已經(jīng)查過的幾千本納西經(jīng)書中都沒有出現(xiàn)過。它們看來很可能是作者自己的發(fā)明。”無獨有偶,李霖燦對方國瑜《文字譜》也提出了同樣的問題。他在《讀方國瑜氏〈納西象形文字譜〉》中說:“我從方氏書中見到了不少口語里的象形文字。換言之,書上并不常見,但當方氏以口語問巫師東巴時,東巴見景生情,立即創(chuàng)成一個新字以答方氏的問詢?!盵9]
“說有易,說無難。”要說他人字典的某些字是作者或東巴的臆造,在缺乏具體指證和論證的情況下,很難確認。東巴經(jīng)都是手抄本,散藏于民間和專門機構(gòu),不管哪個學者,都不可能遍覽無余,有些字沒見過,完全是正常的?!度匪战?jīng)書的時間下限為20世紀50年代初,從理論上講大部分經(jīng)書三部字詞典的編者都有機會看到,但其中有不少字三部字詞典未收,我們只能說幾位作者當時沒有看到,而不能懷疑這些字的真實性。當然,洛克、李霖燦提出疑問也事出有因,這都是字典不注出處惹的禍。
2. 注明出處,就《全集》這樣的大型著錄書而言,可注明到《全集》某卷某頁某經(jīng),東巴經(jīng)名可用簡稱,但書末應有經(jīng)書繁簡稱對照表,因不是所有的讀者都有條件看到《全集》。《全集》以外的東巴經(jīng)和應用性文獻,可另外編目并確定簡稱。
3. 書證問題。古文字字典,最好要有書證,即包含此字的文句,以證明字的存在并顯示其用法。漢語的甲骨文字典、金文字典,都有書證。但甲骨文金文字典的書證比較好處理,只要將古文字的語句隸定成楷書排出來就行了。東巴文的書證比較特殊。一是大多數(shù)東巴文獻文字不成線性排列,而是作圖畫式的平面排列,這樣東巴文原文呈塊狀,排版比較麻煩。二是所謂東巴文字典實際上是納漢雙文雙語字典,光舉出東巴文的句子,不標音,不翻譯,讀者不一定看得懂,必須加上標音、漢譯,甚至字詞的對譯才行。但這樣就太繁瑣、太占篇幅了,而且也不好排版。
我們認為,書證除了東巴文原文之外,至少應加上A、B兩式中的一種,才能幫助讀者讀懂書證。特別是虛詞字的書證,如果沒有標音和對譯,基本上不起作用。但這樣一來,考慮到每個字的每個義項都要有書證,書證的篇幅就會很大,排版也很麻煩。所以是否一定要書證,書證的信息要列舉到什么程度,版面如何安排等,都還需要集思廣益,認真考慮,才能定奪。
七、 編排和檢索
1. 東巴文大字典宜按義類編排,這樣至少有兩個優(yōu)點。一是東巴文象形性強,大多數(shù)字讀者即使不認識,但根據(jù)字形(如動物、植物、人體、動作)就可以馬上確定其類別,較為方便實用。二是同類字排在一起,以類相從,觸類旁通,便于學習和研究。但義類如何劃分,需要仔細研究?,F(xiàn)有兩種字典的分類法是:
《么象》18類: 天文類、地理類、人文類、人體類、鳥類、獸類(昆蟲附)、植物類、用具類、飲食類、衣飾類、武器類、建筑數(shù)目動作等類、若喀字類、古宗音字類、宗教類、鬼怪類、多巴龍王類、神類。
《文字譜》18類: 天象之屬(時令附)、地理之屬(方向附)、植物之屬、飛禽之屬、走獸之屬、蟲魚之屬、人稱之屬、人事之屬、形體之屬、服飾之屬、飲食之屬、居住之屬、器用之屬、行止之屬、形狀之屬、數(shù)名之屬、宗教之屬、傳說古人名號。
王娟(2016)249,279則主張分為14類: 人、動物、植物、生物部分、自然物、器用、建筑物、食用品、服飾、時間空間、抽象物、動作、特征、運動變化。
以上三種分類,這里不擬詳細評說。但《么象》將“建筑數(shù)目動作等”歸為一類,缺乏內(nèi)在的邏輯性,且又顯得駁雜。將涉及宗教的字分為宗教、鬼怪、多巴龍王、神4類,又似太分散,至少可以將多巴(東巴)歸入宗教,將龍王歸入神類;如果將很多鬼神專名另編入專名詞典,以上4類甚至可以歸為宗教一類。王娟的分類在東巴文作為宗教經(jīng)典文字的特點和字典使用的方便性方面考慮不夠,如將鬼神歸入抽象物,與數(shù)目字同類,將宗教用品歸入器用類,將天文地理合為自然物類,將人體器官和動物器官合為生物部分類,而植物的部分如樹干、樹枝、葉、花等又未從植物中分出,等等。比較而言,我們認為《文字譜》的分類總體上還是合理的,可以在此基礎上斟酌完善。
2. 類別確定以后,具體字的歸類應堅持以意義為準。如《么象》625號“l(fā)a21do33手鐲”、660號“m33ur21砧板”因附畫出手和肉而歸入人體類,587號“do33羊毛卷”從羊毛、見聲,681號“khm21線”從線、足聲,因聲符而歸入人體類,都與類別義不符。又如《文字譜》將840號“鋤頭”、846號“犁鏵”、847號“犁具”、853號“鐮刀”等歸入飲食之屬,將947號“斧頭”、954號“砍刀”、955號“鋸子”、959號“錐子”歸入居住之屬,不能說與類別沒有關(guān)系,但畢竟較遠,將其提出歸入器用之屬可能更合理。
3. 為彌補一種排列方式的缺陷,大字典應設置多種索引,以便于讀者檢索。《文字譜》沒有設置索引,但其所附的《常用詞匯》中,凡見于正文的東巴文,都在詞語下標注了字的序號[10],等于是一個音序索引。《么象》設置了漢文索引(按筆畫)和納西語音標索引。
大字典應設置漢字索引(按音序)和納西語音序索引,但兩個索引都需要改進。一般字典的漢字索引都以字頭為單位,而字頭的代表義是本義,字的引申義、假借義就顯示不出來。特別是很多假借義,都本無其字。如動詞“o21是”(或讀ua21),可以假借o21綠松石、 o33骨頭、o21谷堆、o55 傾倒、o21鵝等字來表示,但沒有專門的“是”字,這在以本義為字頭義的索引中就查不到,而這往往是數(shù)量更多、使用更廣、研究者更需要的。解決的辦法是以義項為單位編寫漢字索引,這樣就把字的所有意義、所有用法都包含進去了。納西語音序索引,如果一個納西語音對應多個字,最好能在每字的字號后標出漢語意義,這樣可以大大減少讀者的翻檢之勞。如讀者要查“i33二”,《么象》音標索引顯示為“i33 461,927,1536,1905,1970”,即東巴文讀i33的字見于這5個字號,讀者只能逐一翻檢。如編作“i33 461要,927魚,1536二,1905刮除不潔之物,1970龍王名”,讀者就可根據(jù)需要,直接對號入座了。
八、 基礎工作
1. 加強東巴文大字典編纂的理論研究。深入研究三部字詞典,梳理前人對三部字詞典的研究和訂正,總結(jié)三部字詞典的歷史經(jīng)驗。對東巴文大字典的定位、宏觀設計和微觀體例進行研討,試編樣稿,謀定而后動。
2. 廣泛收集東巴文獻材料,包括已刊布的文獻和未刊布的公私所藏文獻,包括東巴經(jīng)書和應用性文獻。特別要強調(diào)通過田野調(diào)查收集新的東巴經(jīng)書和應用性文獻。
3. 要選擇足夠數(shù)量的有代表性的東巴文獻,逐字做出字釋,窮盡性地歸納出每字的形、音、義,并在此基礎上編出專書字典,以作為大字典編纂的基礎材料。此前,用字釋方式譯注的東巴經(jīng)只有傅懋勣先生的《麗江么些象形文‘古事記研究》(1948)和《納西族圖畫文字〈白蝙蝠取經(jīng)記研究〉》(1981)兩種。2019年12月,我們承擔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納西東巴文獻字釋合集》完成,推出了110本東巴文獻的字釋。其中來自已刊文獻《全集》《哈佛燕京學社藏納西東巴經(jīng)書》和洛克著作的東巴經(jīng)書69冊,來自田野調(diào)查的東巴經(jīng)書28冊,來自田野調(diào)查的東巴文應用性文獻13冊(短的文獻若干種合為一冊),其中有80冊編寫了專書字典。全部書稿16開15325頁,約1800萬字,這可為東巴文大字典的編纂提供豐富的經(jīng)過整理的材料。
4. 對于大字典編纂,經(jīng)過字釋處理的東巴文獻越多越好,但要將《全集》100卷和其他能看到的東巴文獻字釋完畢,再編大字典,也不現(xiàn)實。只能在現(xiàn)有的基礎上著手編纂,以后分階段逐次推進,通過幾代人的努力,使其逐步完善。高水平的《納西東巴文大字典》的問世,還寄希望于后人。
附 注
[1]文中所引洛克《辭典》內(nèi)容的頁碼,均為洛克(2004)中譯本的頁碼。我們稱“《辭典》中譯本”而不用中譯本書名《納西語英語漢語語匯》,是認為該書名不符合洛克書名的原意。
[2]參見喻遂生《納西東巴字的異讀和納漢文字的比較研究》(2003);《納西東巴文同義換讀研究》(2018)?!巴x換讀”是指在文獻中字寫作A,而實際上讀作與A意義相同或相近的B的語言文字現(xiàn)象。如將i21二換讀作dm33dz21一雙,將kho55中間(假借kho33角字)換讀作lo21里面。這類現(xiàn)象在東巴文獻中很多。
[3]參見李霖燦《么些象形文字字典》(1944)820號,與《么些標音文字字典》合印本(1971)。
[4]以上東巴文字例引自《納西東巴古籍譯注全集》(以下簡稱《全集》),下標數(shù)字為其卷數(shù)及頁數(shù),下同。
[5]李霖燦(1984)《與駱克博士論么些族形字音字之先后》:“幾年來我收集到的么些經(jīng)典,形字的有一千五百多冊,音字的只有九冊?!?/p>
[6]筆者(2016)在寫《白地阿明靈洞李霖燦題詞考釋》時,曾向李霖燦先生哲嗣李在其、李在中先生求教,他們提供了幾頁李霖燦先生當年的日記。
[7]萬斯年(1944)文中“祭迷馬經(jīng)”應為“祭冥馬經(jīng)”。
[8]借形字指東巴文中借用一個字記錄與其意義有某種聯(lián)系而語音完全沒有關(guān)系的語詞的現(xiàn)象。如借“tse55be33斧頭”表示“u21鐵”,借“hm21雨”表示“u21夏天”,借ba21“花”表示“zi33美”。
[9]李霖燦(2015)502末句“新字”原書作“數(shù)字”,殊不可解。李先生此文手稿2006年曾在麗江木府博物館展出,筆者當時參觀了展覽并抄錄了這一段文字,作“一個新字”,據(jù)正。
[10]但該“索引”有不少錯漏,參見喻遂生(2013)。
參考文獻
1. 方國瑜.納西象形文字譜.昆明: 云南人民出版社,1981.
2. 傅懋勣.麗江么些象形文“古事記”研究.武漢: 華中大學,1948.
3. 傅懋勣.納西族圖畫文字《白蝙蝠取經(jīng)記》研究(上冊,下冊).東京: 日本東京外國語大學亞非語言文化研究所,1981,1984;北京: 商務印書館,2012.
4. 李霖燦.么些象形文字字典.南溪: 中央博物館籌備處,1944;臺北: 文史哲出版社,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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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 重慶 400715)
(責任編輯 劉 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