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那個年代，特別是農(nóng)村，每家都有很多孩子。我家算是最少的，只有三個。大姐比我大五歲，沉靜內(nèi)向，除了幾個親戚家，一般不去別處;二姐比我大三歲，活潑開朗，村里很多人家都曾留下過她的笑聲。

二姐經(jīng)常帶我出去玩兒，牽著我的手，我在那只手的溫暖里，走過那些布滿牛羊蹄痕的土路，走進每一戶人家。在我懵懵懂懂的記憶中，有一次，二姐帶我去野外玩兒，一起的有好多女孩，大多領(lǐng)著一個小弟弟。在鄉(xiāng)下，經(jīng)?？梢钥吹浇憬銧恐艿艿氖郑赡苁敲恳患叶枷胍泻?，所以，每家大多是女孩多，而且女孩比男孩要大。在村南的一段土路旁，是一叢叢很矮很密的樹，我們便分別占領(lǐng)了一叢樹，枝葉底下干爽而涼快，夏天的風(fēng)和陽光紛紛從枝葉的縫隙間漏下來。我們坐在那兒，便成了一個個小小的家。

不遠(yuǎn)處的地面上，形成了許多很規(guī)則的裂紋，把地皮分割成大小差不多的小方塊兒。我們便去挖那些小方塊，作為“家”里的“食物”。當(dāng)我拿著挖來的“食物”回“家”時，走進樹底，卻發(fā)現(xiàn)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女孩也帶著一個小弟弟，便一下慌了。那女孩笑著說：“喲！來我家串門了？還帶好吃的來了？”我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因為每一“家”都差不多，我稀里糊涂地走錯了家門。這時候，二姐找來了，她站在那兒叫了我一聲，便看著我笑，那個女孩也笑。我趕緊跑到到二姐身邊，二姐拉著我的手往回走，那一刻，感覺很溫暖很安全。

可能三四歲的時候，有一次生病，村里的醫(yī)生給我打針，卻扎到了坐骨神經(jīng)，導(dǎo)致我好幾個月不能走路。于是二姐就背著我，在她的背上，我看到她的脖子上都是汗水。后來二姐便牽著我的手，讓我鍛煉著走，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走過那些熟悉的地方，慢慢地走過童年的歲月。當(dāng)時很多人都為我慶幸，說是扎到了坐骨神經(jīng)，一般是要癱瘓的，而我，卻自己恢復(fù)了過來。很多年以后，我回想，覺得如果沒有二姐那只手的溫度，我可能不會恢復(fù)得那么快。

二姐從不打我，我耍脾氣，氣得她直哭，她頂多是不理我。有時候氣急了，她便自己出去玩兒。可是用不上半天時間，她就又拉起我的手，去找她那些伙伴。當(dāng)我闖了什么禍，或者惹得爸爸媽媽發(fā)怒，爸爸媽媽打我的時候，二姐都是拼命拉著，用身子護著我，為此，她挨了不少打。即使我很大了以后，有時候媽媽打我，她依然保護著我。

五六歲的時候，我對學(xué)習(xí)開始感興趣，二姐就不厭其煩地教我，還帶著我去別人家借書看。漸漸地，我就長大了些，也上了學(xué)，就不再讓二姐帶著，自己跑出去玩兒。偶爾看到一些女孩牽著弟弟的手在走，眼神就會飄忽一下，心里就會溫暖一下。更大些的時候，我也和伙伴們一起走東家串西家，有時候會遇見二姐，便很想念曾經(jīng)的那些時光。所有的童年過往，我的手都是躺在二姐的手心里，在那份暖暖的關(guān)愛里，走過的歲月便也有了讓我一生眷戀的溫度。

多想再讓二姐牽一次我的手，可是，已成少年的我，很不好意思再跟著二姐去玩兒。雖然松開了二姐的手，可是留在心底的感動和回味，卻是如腳下的路那般長。我的童年是在姐姐的手心里度過，所以，那么多樸素清貧的歲月，都成為我一生的流連。有姐姐的男孩是幸福的，那是和媽媽完全不同的一種情感，一種情懷，不管隔著多少時間的迷霧，那份溫暖都會在，所以，有姐姐的男人也是幸福的。

如今都已人到中年，和親人們天南地北，偶爾的相聚，共同回憶那些遙遠(yuǎn)的舊時光，我們都笑，笑得眼睛和心都濡濕了。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