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耀文 田巍
關鍵詞 刑事責任年齡 降低 犯罪 未成年人
作者簡介:涂耀文,三峽大學法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法學本科生,研究方向:刑法;田巍,三峽大學。
中圖分類號:D92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5.222
刑事責任年齡,即法律規(guī)定的行為人犯罪時能夠承擔刑事責任能力的年齡,屬于犯罪構成中的責任要素,只有當同時滿足違法與有責的犯罪構成時才能夠被刑法定罪以刑罰加以處罰,而刑事責任年齡通常是阻斷犯罪構成的要素之一。根據(jù)我國《刑法》第17條之規(guī)定:“已滿十六周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與此同時,該條第二款規(guī)定:“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放危險物質(zhì)的,應負刑事責任”。即在我國十六周歲為完全負刑事責任年齡,十四周歲為負刑事責任年齡的下限,犯以上八種類型的暴力性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十四周歲以下為完全不負刑事責任年齡,無論犯何罪都免予刑事責任,十四周歲為我國負刑事責任年齡的起點。
(一)符合未成年人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
影響刑事責任年齡確定標準的主要因素為行為人對自身行為的辨認和控制能力。簡言之,即應認識到什么行為是可為的,什么行為是違法的不可為的。從生理學的角度,據(jù)國外神經(jīng)科學專家的研究表明,人在十四周歲時,大腦額葉才會發(fā)育成熟,此時對自己的行為才具有一定的辨認和控制能力。此外,未成年人與成年人相比,其對自身行為不可控的風險遠遠高于成年人。有部分觀點認為,隨著我國經(jīng)濟社會的不斷發(fā)展,物質(zhì)生活水平逐步提高。未成年人的智力身心發(fā)育速度較以往有所提高,未成年人普遍存在“早熟”現(xiàn)象。2017年出臺的《民法總則》也將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年齡界限由原來的十周歲下調(diào)至八周歲。但筆者認為這方面的原因雖然客觀存在,但智力身心發(fā)育的提前不代表于對自身行為的辨認與控制能力也相應提高。民事行為能力年齡與刑事責任年齡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系給予未成年人參與市場經(jīng)濟的自主決定權,同時也為了維護市場交易的有效性;后者系未成年人犯罪刑事責任承擔與否的問題,事關未成年人的人身自由。兩者不能混為一談,不存在引起與被引起的關系。刑事責任年齡的確定因當尊重自然科學,符合未成年人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
(二)符合國際刑事責任年齡立法趨勢
各個國家雖然在國情、歷史文化方面存在著較大差異,各國刑法對于本國犯罪刑事責任年齡的規(guī)定也各不相同。但就全球230個國家和地區(qū)而言,據(jù)相關統(tǒng)計顯示,刑事責任年齡規(guī)定為十四周歲的國家最多,有46個,諸如中國、德國、日本等大陸國家。其次刑事責任年齡高于十四周歲的國家比刑事責任年齡低于十四周歲的國家多。即在國際刑事責任年齡立法的趨勢中,規(guī)定為十四周歲及以上的國家占絕大多數(shù)。刑事責任年齡低于十四周歲的有英國、法國、荷蘭、瑞士等國,但刑事責任能力低于十四周歲的國家普遍具有較為完備的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對刑事責任年齡的影響將在下文闡述)。此外,根據(jù)《聯(lián)合國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標準規(guī)則》(又稱北京規(guī)則)中4.1項:“在承認少年負刑事責任的年齡這一概念的法律制度中,該年齡的起點不應規(guī)定的太低,應考慮到情緒和心智成熟的情況”以及在北京召開的17屆國際刑法大會決議中明確“特殊的刑事司法制度不適用于未滿十四周歲的人”。綜上可知,將十四周歲確定為刑事責任年齡下限標準占據(jù)國際社會主導地位,我國的刑責年齡規(guī)定符合國際立法趨勢。
(三)符合我國的國情和未成年人刑事政策
我國現(xiàn)階段實行九年義務教育制度,小學六年和初中三年為義務教育期。小學階段的入學年齡至少為六周歲,學制六年;初中教育學制三年。未成年人的小學畢業(yè)時年滿十二周歲,倘若將刑事責任年齡降低為十二周歲,讓一個小學剛畢業(yè)的人為自己的過錯承擔刑事責任在國民心中是不被認可的。因為小學教育作為國民教育的最基礎的環(huán)節(jié),未成年人在這一時期的可塑性較強,倘若在這一時期采用冷酷無情的刑罰規(guī)制其錯誤就等于斷送了教育的未來。與此同時,我國《憲法》明文規(guī)定,“公民有受教育的權利”,更何況是在義務教育期間。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會導致未成人受教育的權利被剝奪,進而對未成年人的未來教育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害。我國針對未成人犯罪采取較為寬容的刑事政策,《刑法》第十七條第三款規(guī)定,“對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犯罪,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第四十九條規(guī)定,“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八周歲的人不適用死刑”。針對以滿十四周歲未滿十八周歲的未成年人犯罪,法律禁止死刑,而且規(guī)定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在此種刑事政策下,主張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就如同是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一)個案不能成為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依據(jù)
雖然近些年來未達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惡性犯罪案件頻頻出現(xiàn),但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大數(shù)據(jù)以及2018年《中國法治發(fā)展報告》中關于犯罪形勢的數(shù)據(jù)顯示,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數(shù)量整體上呈下降趨勢。再者,相比我國龐大的未成年人人口數(shù)量,其中犯罪的未成年人只占極少數(shù),屬于極其特殊的個案,完全不具有代表性,不能表明未成年人這個群體產(chǎn)生了較為普遍的犯罪趨勢。因此,僅根據(jù)出現(xiàn)的極特殊個案就盲目主張降低刑事責任年齡,修改現(xiàn)行立法規(guī)定是極其不合理的,其不僅不能起到防微杜漸的作用,反而是在擴大刑事處罰的范圍,有違刑法的謙抑性原則。倘若按照此種邏輯,因為個案的出現(xiàn)就要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如果過幾年又出現(xiàn)幾起八歲孩子惡性犯罪案件,刑事責任年齡是否又要降到八歲?這顯然是不合情理也不合法理的。因此,極少數(shù)個案決不能成為修改立法規(guī)定的依據(jù),否則還有違法律的穩(wěn)定性,不利于法律的貫徹與執(zhí)行。
(二)我國目前尚缺乏完備的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
前文所述,世界上部分國家的刑事責任年齡起點低于十四周歲,諸如英國、法國、荷蘭、瑞士等國,但這些國家往往都具備較為完備的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以英國為例,英國作為英美法系的起源地,其在少年刑事司法制度方面也堪稱世界典范,形成了特有的少年刑事司法制度——英格蘭協(xié)助模式。在這一模式下,少年違法犯罪直接由社區(qū)的工作人員進行裁量而無需經(jīng)過少年法院的裁判,限制了法官對少年犯判處監(jiān)禁的權力;通過社會專業(yè)機構的參與協(xié)助,對一般的少年犯實行社區(qū)矯正,只有罪行及其嚴重的少年犯才實行關押刑,并同時適用培訓令;還具有一系列保障少年犯權利的刑事訴訟程序。反觀我國,對于未成年人犯罪的刑事追訴程序雖然有保護隱私、監(jiān)護人陪同訊問、分別羈押等一些較為合理的規(guī)定。但對未成年犯統(tǒng)一實行少管所勞動教育改造還存在一些弊端,未成年犯在少管所接受勞動教育改造相當于脫離了社會,受過刑罰的未成年犯今后在就業(yè)、入學、生活方面也具有難以消除的負面影響。同時,針對不同類型的少年犯少管所不分類別的統(tǒng)一進行勞動教育改造,還有可能導致本就好奇心濃厚的少年犯之間就犯罪相互影響、交叉感染、越染越壞,難以達到矯正與教育的目的。因此,只有在具有較為完備的未成年人刑事司法制度后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才有實踐操作上的保障。
(三)降低刑事責任年齡不能有效防治未成年人犯罪
未成年人犯罪偏重于一類社會問題,而不是法律問題。因此,僅僅通過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并不能有效防治未成年人犯罪,只能是治標不治本。有效防治未成年人犯罪應該通過社會途徑加以解決,家長、學校、社會三方應當齊抓共管,各盡其力。最重要的是要做到早期預防和矯正,避免亡羊補牢、為時已晚的局面。作為家長,要給予自己的孩子更多的關心、關注與關愛;妥善解決與孩子之間的分歧;留心孩子的異常舉動;避免給孩子造成家庭情感的缺失。學校不僅要注重智育,更要重視德育,要納入法制教育,開設法制課堂,形成教師普法、學生懂法、共同守法的法制教育環(huán)境;教師要平等對待每一位學生,盡己所能不讓任何一位學生脫離素質(zhì)教育的隊伍。全社會要弘揚正能量,引導未成年人向上向善,公安機關要嚴厲打擊教唆利用未成年人從事違法犯罪的行為,不讓“黃賭毒”腐蝕未成年人,共同為未成年人成長營造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綜上所述,防治未成年人犯罪重在綜合治理,降低刑事責任年齡不能有效解決未成年人犯罪的社會問題。
德國著名哲學家黑格爾曾說過:“存在即合理”。我國的刑事責任年齡之所以確定為十四周歲,其背后兼具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法治實踐的合理性,即其符合未成年人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 ,符合我國國情以及刑事政策,符合國際社會的立法趨勢。從利弊衡量角度,現(xiàn)階段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僅僅擴大了對未成年人刑罰處罰范圍,給極少數(shù)個案的受害者及其家屬予以法律層面的交代,實現(xiàn)形式意義上所謂的公平正義。相反,盲目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所帶來的不利后果是對刑法謙抑性原則的違背以及對法律穩(wěn)定性的破壞;此外,其不僅不能有效解決未成年人犯罪問題,反而與保護未成年人的價值取向背道而馳,喪失了實質(zhì)意義上的公平正義。相比之下,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弊大于利。因而,現(xiàn)階段我國不適宜降低刑事責任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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