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健
(馬來西亞道理書院,馬來西亞 檳城11600)
檳城巡按廟三王府坐落于檳島東北部、離首府喬治市不遠的郊區(qū)日落洞霹靂冷(Perak Lane,Jelutong),是成立于1969 年的閩南王爺廟。該廟最初設壇在創(chuàng)辦人兼老壇主謝晨典先生(1940~2003)謀生的銘記鉛桶廠,因著神壇前有株茂密大樹,信眾在此“蔭涼”處安爐和設壇,當?shù)亻}南群眾與其他華人信眾也因神緣“庇蔭”,有了日常以神壇活動聚會的場所,故命名為“蔭壇”(見圖1)。2006 年新廟落成后,按其歷史因緣,以及閩南信眾相信王爺“代天巡狩”任務的神圣傳統(tǒng),該廟向政府正式注冊,根據(jù)地方上日常盛行的閩南語發(fā)音,正式命名“蔭壇巡按廟孫佘池三王府”[1](Im Thuah Soon Aun Beow Sum Ong Hoo),以下簡稱“巡按廟”。
若以整體檳城王爺信仰而言,當?shù)亻}南王爺香火最早可上溯至19 世紀初,現(xiàn)存最早記錄的有“家廟”性質的水美宮(今檳城辛柯蔡宗祠)“辛柯蔡王爺”;而該廟也因信眾籍貫多元化,由檳城福建公塚一些董事參與發(fā)起,將朱、池、李三王爺香火另于丹絨道光(舊稱灣島頭,Tanjong Tokong)重建另一水美宮。[2]在檳城分布極廣的孫、佘、池三府王爺組合,其王爺信仰則源自福建南安九都侖蒼鎮(zhèn)蔡西村寮洋山的寮洋宮或靈應宮。此分脈多沿用“靈應”或“靈”字頭廟號,并且同樣供奉祖廟的孫、佘、池三府王爺,或是其中一二。[3]檳城案例因此常能證實,南洋各處閩南王爺信俗,是基于南中國海出印度洋海域都是閩南文化播遷范圍,以及當?shù)亻}南人際網(wǎng)絡之間相互傳播,未必都直接源于中國某處祖廟分播。
檳城巡按廟在籌備“第二屆國際孫佘池三王府文化聯(lián)誼研討會”公函中,提到其淵源來自福建南安蔡西寮洋靈應堂。[4]靈應堂在檳城最早的分支分別有北海靈應社(建于1846 年)和檳榔嶼日落洞大路后靈應社三王府(建于1898 年),早期都表現(xiàn)為地方閩南人公廟,建廟以來便以神明為盟誓對象,訂立條規(guī),除了組織宗教活動也帶有自治互助的性質,顯示出靈應社以宗教精神集體結社以維護地區(qū)開拓主權、保護地方秩序的社會功能。[5]如此信仰目的,隨著信眾以信仰思想同源而分流各地,各地三王府香火淵源宮廟顯然都不會離題太遠。尤以“馬來西亞孫、佘、池三王府總會”成立后,積極團結和聯(lián)絡檳城乃至全國的孫、佘、池三王府信仰團體,并且造訪各地的三王府廟,招攬兄弟廟宇加入,更加深互相之間的歷史認識。[6]
圖1:巡按廟草創(chuàng)期的銘記鉛桶廠舊址
圖2:2015 年1 月馬來西亞孫佘池三王府總會成立儀式
巡按廟設立時,并未指明是何處地區(qū)的“三王府”分靈[7],而據(jù)稱是當年鉛桶制造廠工作的一群地區(qū)青年,恭請關圣帝君降乩時,神媒偶然感應到孫、佘、池三王府大人“不請自來”的印象。另有根據(jù),是參與活動的人們?yōu)榱苏页鲟徑鱾魍鯛斢∠蟮奈镒C,在制造廠內神臺上的竹筒里發(fā)現(xiàn)藏著一支老舊令旗。據(jù)追問結果,有稱是先輩從福建南來時隨身攜帶的三王府大人令旗,在鉛桶制造廠聚會的地方群眾,因此議論為三王府大人安爐設壇,延續(xù)先人信仰認同。[8]
然而,令旗能否作為分香證明是一回事,當?shù)睾湍习仓g難以聯(lián)系求證卻是歷史事實。但以群眾的閩南文化背景而論,即使二戰(zhàn)后馬中兩國受到“冷戰(zhàn)”影響中斷民間往來,但當?shù)厝藨{文化記憶供奉王爺,傳承的地域特色和儀式活動等,無疑與各地靈應堂支系頗為接近。巡按廟作為當?shù)厝罕姽步ǖ囊蛔R,雖無鄰近大路后靈應社歷史悠久,或如日落洞芎蕉芭靈應堂有銅制老香爐為分香依據(jù)[9],起初也并未單憑來歷未明的神明令旗,就倉促定位自身為蔡西鄉(xiāng)祖廟靈應堂分支。[10]但按該廟與檳島孫佘池三王爺兄弟廟宇多年來彼此加強聯(lián)系與交流、多方模仿與學習[11],以及總會積極聯(lián)絡和牽導全國三王府組織連線,巡按廟無疑因同質神靈聯(lián)系網(wǎng)絡,還是以靈應堂為祖庭,并于2016 年3 月隨同總會前往福建南安祭拜。[12]而且,其出版刊物或廟門張掛標語強調立場和愿景,都是說:“創(chuàng)廟四十余載,一路誠敬神約;扎根西日落洞,放眼絲路重開”。勿論先天即成或后天演變,以巡按廟的發(fā)展為例,這是閩南王爺信俗在地化不停演變和重構的例子,因時制宜、盡事適今,逐漸凝聚、壯大和發(fā)揮信仰活動之影響力,但根本不離追本溯源之德。
王爺信仰源流極其復雜,一般宗教書籍幾乎找不到相關資料,方志也很少提及相關記載,而且數(shù)量繁多、身份之復雜和多元性,也不易研究。[13]閩臺一般說法有瘟神系統(tǒng)、英靈系統(tǒng)、家神系統(tǒng)、國姓爺鄭成功祖孫系統(tǒng)、山神系統(tǒng)、戲神系統(tǒng)和星神系統(tǒng)等,凡有官方封號的神祗,或民間奉祀不詳其名者都可能稱為王爺。[14]
若追本溯源,王爺信仰無例外來自福建閩南地區(qū),而其特點在許多王爺香火,都會沿著明清時期的海洋航線一路漂洋過?!按煅册鳌薄斑^州吃州,過府吃府”和落地生根,并視不同情況和群體聚落之分合,其信仰功能也會隨地域環(huán)境和社會經濟變遷,經時過境遷而演變。[15]雖說古時祭祀“代天巡狩”儀式和習俗也有源自行瘟鬼神和解瘟需要[16],但今逢王爺信仰便指為瘟神的定義[17]、以及回應瘟疫為主線的思考,也可能是一種誤差。因為現(xiàn)實中,絕大部分王爺被民間視為祖先神、港口保護神,又是受著信眾寄望對付瘟神;但一旦缺少瘟疫壓力引發(fā)群眾集體動機,瘟疫解釋就難以成立。因此,回歸到信仰群眾的日常生活職能,顯然才能表現(xiàn)出王爺信仰在地演變和實踐層面的真實面貌。[18]而根據(jù)李豐楙的田野調查,王爺信仰會因自然、人文環(huán)境的不同需求而形成多面向變化?!按煅册鳌钡穆氄埔仓饾u多樣化,庇護的職能明顯高于解瘟性格。但隨著衛(wèi)生醫(yī)療水準的提高,以及科學知識日益普及,以至送王舡耗資與費時、華人在獨立后的宗教處境等,解瘟和解厄功能已“變相”為日常生活中存在的“消災”[19]。此外,王爺信仰也伴隨華裔先人下南洋墾荒,除了將原鄉(xiāng)祖輩親近和視為祈求對象的神明分香出來、遠赴異地,同時也把當?shù)氐纳鐣刃蚝蜕盍曀滓徊⑥D介到了移居地。因此,“王爺”可說是先民思鄉(xiāng)情感的依歸,也是生命交織的網(wǎng)線。[20]
隨著時代、國情、社會經濟變遷,和生活環(huán)境和水平的大幅度改變,現(xiàn)代社會的信仰組織因應著世俗化與科技理性的蓬勃發(fā)展,逐漸取代傳統(tǒng)“混合式”宗教信仰所維系社會制度,也可能會轉移至制度性宗教團體。既然如此,各地王爺宮廟原來傾向傳統(tǒng)“混合性宗教”,也必然被要求專業(yè)化和制度化,才能有效執(zhí)行其社會功能,并有助于整體社會的運作。[21]
巡按廟1969 年安爐設壇,同樣經歷了時代變遷的起落波折。由于塑料產品沖擊金屬原料市場,導致鉛桶生產停滯,故工友必須另找出路。身為員工的老壇主謝晨典只能將神壇遷出,另于西日落洞的住家設壇。此時善信開始增多,神壇事務也逐漸繁忙。機緣之下,一位商家因商務難題前來祈求三王府大人,后來順利獲得解決,為該廟招引不少商家信眾。接著,神壇再從老壇主住家遷出,幾經曲折,香火逐漸旺盛而一再搬遷。2002 年1 月25 日,巡按廟申請注冊獲準為合法宗教團體,并獲得開發(fā)商答應保留一段廟地。老廟拆除和重新安置期間,老壇主于2003 年往生,由長子謝惟煌接掌,[22]以該廟公選出的“總務”職務,料理日常工作。
然而,一間廟宇只停留在宗教事業(yè)是不夠的,更無從彰顯宗教信仰表述的社會責任。巡按廟在新領導層推動下,首先充實硬體措施和設備。經善信多年熱絡捐款和支持,新廟終于在2006 年落成,并于3 月17 日舉行晉廟儀式,舉辦遷廟千人聯(lián)歡宴會,吸引善信約百人參與。[23]入主新廟后,該廟進一步更名為“蔭壇巡按廟孫佘池三王府”,開始隨著善信對廟宇功能期待,逐步實踐和擴大其影響力,保持傳統(tǒng)請神問事的功能和基礎,而積極參與公益活動。
圖3:2006 年落成的檳城巡按廟新廟之神壇
昔日廟宇若是地方群眾主要活動中心和精神地標,那么它同時也兼具文化、政治、經濟、社交等社會功能。[24]巡按廟循例每周二和周五為信眾辦事,接受公眾詢問求助各種事務,每年迎接農歷新年也會舉辦一年一度平安燈點燃儀式,為善信祈求新的一年里吉祥如意、平安健康和財丁興旺,同時也為社會安寧祈福、消災解難。該活動常年獲得踴躍響應,2007 年和2008 年所點燃的平安燈就多達300~400 盞。[25]燈錢源自中國古代民間信仰,點燈有象征光明、人丁興旺、保佑平安等多層意義,替善信消災祈福之余,亦能為廟宇帶來捐獻收入,維持開支。[26]為回饋善信的支持,巡按廟于2009 年8 月12 日成立40 周年紀念暨三府大人千秋寶誕日千人宴上,將價值2 萬3 千令吉的VIVA 國產車以幸運抽獎方式送出[27],此盛舉在馬來西亞的廟宇晚宴堪稱史無前例。這一切收入,又是巡按廟長期捐款各種社會福利事業(yè)的經濟源頭。
更重要是,廟宇藉反饋社會發(fā)展信眾,也能維系善信互動關系,進而達到社會教化。為了善信和群眾更了解巡按廟的事跡和工作,該廟主席尤源隆先生主持撰寫廟史,于2016 年7 月出版和分發(fā)此印刷雙語畫冊,介紹該廟神明法器、歷史、宗旨、人事、活動等等。[28]為了有系統(tǒng)地傳播教義,鼓勵信徒學經和解經,同年又聯(lián)合馬來西亞道教學院,誠邀臺灣史貽輝道長傳承、青玄宗壇陳文洲道長弟子李建德來馬,參與該廟“第二屆國際孫佘池三王府文化聯(lián)誼研討會”、校點《代天巡狩說治心消劫妙經》兼開壇主持講授該經,首開王爺廟主辦傳經盛典。[29]
歷史上,宮廟作為地方信仰組織,是群眾因著信仰、以神明為證,捐款集資做共同功德事業(yè)的載體。所以,宮廟常有藏糧施貧、興辦學塾或贈醫(yī)施藥之舉。巡按廟也延續(xù)該傳統(tǒng),視為向神明敬圣尊賢的職責,希望廟宇理事和善信以虔誠之心精誠團結,勿忘參與社會慈善公益的義務。[30]巡按廟自2009 年開始便由熱心善信報效各種食品米糧,贈送給予檳州的5 間慈善機構。[31]之后每年逢三王府大人千秋寶誕,都會舉辦布施,持續(xù)捐助米糧食品予各大慈善機構,以及捐款予學校。[32]
王爺信仰“代天巡狩”原意,源于明代形容御史的說法,正如王琛發(fā)所言,起源自《幼學瓊林》的“代天巡狩,贊稱巡按”是老百姓熟悉的概念,亦有表述閩南王爺是以皇親或大臣,代替天子出巡,以“巡狩”當?shù)卣故緳鄤菖c教化之義;民間信仰心理以朝野事務反映天命倫常,王爺故代理天帝燮理陰陽之權柄,巡察人間、賞善罰惡、施福降禍、驅瘟斬邪。惟成全教化而非只圖存形式,必須確保其內涵符合民情脈絡和深入人心。[33]鑒于王爺信仰落實本土已有時日,信仰除了結合生活經驗和地方環(huán)境,社會的進步發(fā)展和日新月異等,必將引導民間信仰乃至廟宇作出適度變革。
正如上說,華人宮廟傳統(tǒng)以來是地方民眾社會事業(yè)的載體。而南洋宮廟,延續(xù)著傳統(tǒng),轉向支持當代社會事業(yè),是早在上個世紀的事。就各地閩南王爺香火而言,20 世紀上半葉瘟疫不再頻繁,廟宇的有限群體資源也曾審時度勢,轉向集中辦學、捐款救祖國,以至抵制日貨和籌賑抗日等。[34]2014 年3 月1 日,“馬來西亞孫佘池三王府總會”藉2014 年3 月1 日北海雙溪俘油靈星堂十二年一度籌神慶典之際,順利主辦“第一屆國際孫佘池三王府文化聯(lián)誼研討會”[35],首開馬來西亞廟宇主辦學術研討會的先河。
巡按廟輪值2016 年第二屆研討會,獲得馬來西亞道教學院聯(lián)手,廣招中國兩岸三地、日本琉球群島以及東盟10 國學者與會,并將廟會、文化與學術結合,舉行傳統(tǒng)酬神儀式和神輦花車巡境游行等。巡按廟十分重視該活動的籌備和策劃,工委會主席陳開春積極呼吁理事會會員、善信在財力和物力上慷慨捐獻。[36]這項活動也獲得中國華僑大學宗教研究所支持,主題最終確立為“靈顯與傳播:國際王爺信仰研討會”。7 月20 日的研討會進一步促成中國大陸、臺、港、澳與東南亞王爺信仰研究學者們的密切交流,同時也為國際提供了新馬乃至東南亞各國相關王爺信仰研究的第一手研究成果,特別是緬甸和越南等較少人觸及的地域。
值得一提的是,研討會前晚(7 月19 日),巡按廟于晚上7 時正舉行“清凈”地方儀式,安排王爺神輦巡境游行。出巡隊伍主要走傳統(tǒng)閩南街區(qū),從霹靂冷開始,途經崔耀才路(Jalan C.Y.Choy)、海墘(Weld Quay)、牛干冬(Lebuh Chulia)、檳榔律(Penang Road)、頭條路(Jalan Magazine)、風車路(Brick Kiln Road/Jalan Gurdwara),再繞道雙溪檳榔路(Sungai Penang)回到霹靂冷(見圖3),約有20 個單位參與游行隊伍,其中8 個單位為花車。[37]根據(jù)王琛發(fā)解說,巡按廟夜晚巡境,有沿途驅瘟凈化的信仰需求,但與傳統(tǒng)夜間驅瘟凈化的“暗訪”無甚關系。“暗訪”驅瘟是要求群眾閉門,讓少數(shù)人陪同神駕在街上巡游;而“巡境”是要求大眾參與,在氛圍中感應神靈全境驅邪施福。更重要是,現(xiàn)在南洋各處宮廟演變成“巡境”多在夜間是趨勢,是為著配合張燈結彩花車活動,吸引更多善信參與游行或出門外觀賞;尚且,熱帶國家白天天氣酷熱,也須考量日間工作天難以兼顧宗教活動。[38]足見安排巡境重要在“理”,考慮不同地方社會習慣、現(xiàn)實狀況等因素,并無硬性規(guī)范。
蘇慶華沿用王銘銘、鄭振滿等中國學者概念,設想如何界定馬來西亞王爺當代的“祭祀圈/信仰圈”,是將之界定為“由某一廟宇(理事部)所主導、聯(lián)合共同信仰廟群,以州為‘境’的松散概念所籌組的大規(guī)模州際王爺祭祀活動”。[39]從巡按廟與總會等兄弟廟“親屬關系”看,州際靈應堂支系的王爺祭祀宗教活動已漸成型。況且,兄弟廟多年來不懈跨州尋找孫、佘、池三王爺廟蹤和建立關系,新的當代的“祭祀圈”特色也將逐步建構和發(fā)展。巡按廟孫、佘、池三府王爺圣駕夜巡繞境,與兄弟廟神輦和各單位花車、游行隊伍共同巡境,驅瘟功能是次要,主題旨在祈求合境平安,亦能助長各廟間的友誼互助,并強化王爺廟與恭迎神駕善信的共同體,發(fā)展和擴大王爺信仰圈。
圖4:2016 年7 月19 日檳城巡按廟巡境游行路線
而巡按廟重視主辦學術活動,以外界對自身學術研究理解自身,也使得巡按廟對于東盟各地華人宮廟的定位,有較全面與深入的認識,不單注意到本身與其他兄弟廟構成當?shù)貐^(qū)域“祭祀圈”。2019 年11 月26 日,巡按廟主辦“檳城華人與王爺信仰——巡按廟50 周年文化論壇”,總務謝惟煌會上發(fā)言:“宮廟是中國祖廟與后人在南洋各處落地生根的文化紐帶,一方面在社區(qū)秉承中華神道價值觀,服務各族社會福利,另方面通過神明信俗凝聚與延續(xù)中華傳統(tǒng)認同。”[40]這證實該廟重視自身具體地理位置的社會功能,也重視面向區(qū)域外“祖廟”或其他國家“兄弟廟”之歷史性與共時性聯(lián)系。
檳城巡按廟從地區(qū)小廟發(fā)展迄今已近50 年,多年來恪守本位為信眾開壇辦事、指點迷津,在老壇主、歷屆理事和善信們幾經波折和共患難、團結互助下,才達致今日顯著的地位。在硬體設施完善化和維持廟務之余,該廟理事與善信開始積極推動宗教事業(yè)、投身發(fā)展社會功能。從孫、佘、池三王爺信仰的兄弟廟宇加強聯(lián)系和彼此交流,到借鑒和學習他們的公益活動。巡按廟不僅在善信的招攬與互動上有顯著表現(xiàn),每年8 月也藉千秋寶誕宴發(fā)起施贈慈善機構和移交捐款等公益活動,為慈善盡一份力,將其視為信仰義務。
再者,巡按廟亦為馬來西亞孫佘池三王府總會籌辦成員,除了能與兄弟廟樹立友誼關系,該廟也從中發(fā)掘自我發(fā)展定位的根源。巡按廟舉辦“國際孫佘池三王府文化聯(lián)誼研討會”,不僅集合了新馬、兩岸三地和東南亞學者蒞臨交流和發(fā)表論文,更成為了首間道士傳經解經的王爺廟,藉此發(fā)揚王爺信仰研究和促進國內外對王爺信仰認識,可謂同時兼具宗教與社會功能意義。
此外,巡按廟藉由主辦巡境游行,強化兄弟廟和善信的信仰圈,對于地方小廟而言,不啻為一個能夠發(fā)展信眾和推廣信仰活動的機會,也為自身找到了社會定位和影響力。從建廟設壇至今,巡按廟主動轉型參與公益事業(yè),發(fā)展的文化事業(yè)等,對巡按廟來說不僅有利于廟宇的生存,甚至將有益于祭祀圈空間的擴展和發(fā)揚光大,形成雙收和雙贏局面——即不遭社會淘汰,確保自身的地位和社會價值之時,適時適度的變化與調整,終將為傳統(tǒng)信仰的存留與發(fā)展找到定位。
本文藉由王爺信仰在地化的百年變遷與功能態(tài)變,嘗試以檳城巡按廟的發(fā)展結合討論,證實了王爺信仰的社會功能不僅能因境而遷,亦能因時而異,它可能出現(xiàn)別人缺少的內容,也可能缺少其他地區(qū)普遍的內容[41],還看其根植在什么土地上延續(xù)和發(fā)展。這也體現(xiàn)了王爺信仰所具有的伸縮性和能動性,得以吸收新的群體共識和多元要求,不會因社會變遷而導致功能缺失,相反地卻能繼往開來、與現(xiàn)時巧妙結合。可見,王爺信仰生生不息的特點并非旨在“窮則變”,而較近乎于立足在“知常所以能變”的“變而有?!薄?/p>
注釋:
[1]尤源隆初稿、陳開春整理:《蔭壇巡按廟三王府孫佘池大人》,檳城:蔭壇巡按廟,2016 年,第6 頁、第14 頁。
[2]參見王琛發(fā):《“代天巡狩”下南洋——馬六甲與檳榔嶼閩南先民印象中的王爺信仰》,收于金澤、陳進國主編:《宗教人類學(第一輯)》,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年,第291~292 頁;王琛發(fā):《閩南王爺信仰流傳馬來西亞的歷史意義》,《閩臺文化研究》2016 年第1 期;張少寬:《檳榔嶼華人寺廟碑銘集錄》,檳城:南洋田野研究室,2013 年,第85~86 頁。
[3]王琛發(fā):《閩南王爺信仰流傳馬來西亞的歷史意義》,《閩臺文化研究》2016 年第1 期。
[4]《第二屆國際孫佘池三王府文化聯(lián)誼研討會緣起》,檳城西日落洞霹靂冷巡按廟孫佘池三王府,2016 年。
[5]參見王琛發(fā):《“代天巡狩”下南洋——馬六甲與檳榔嶼閩南先民印象中的王爺信仰》,收于金澤、陳進國主編,《宗教人類學(第一輯)》,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年,第290~291 頁。
[6]總會于2017 年6 月8 日正式注冊為合法團體,并于2018 年6 月11 日首辦會員大會。參見《孫佘池三王府總會行政會議廳開幕禮》,馬來西亞《光明日報》,2018 年6 月12 日。
[7]施舟人(Kristofer Schipper)認為“分香”(或“分靈”)是漢人民間社會持續(xù)數(shù)百年以上的制度,是地方出于利益考量,而得以與外界進行整合與連結的重要管道。每個不同的神明構成一個獨立的信仰亡國,經由“分香制度”,將不同社區(qū)相互連結在一起,其所建立的主要不是各地方本身權力的鞏固與強化,反而是關于社區(qū)間網(wǎng)絡的強化。此外,“分香體系”實質上也沒有一個團體或社區(qū)能在另一個團體或社區(qū)上施加權威,“祖廟”與“子廟”可任意選擇與不同社區(qū)或團體建立“分香叢結”關系;各團體或社區(qū)亦可不顧“祖廟”,自由選擇自己的“分香叢結”。參見丁仁杰:《重訪保安村:漢人民間信仰的社會學研究》,臺北:聯(lián)經出版社,2013 年,第198~200 頁。
[8]尤源隆初稿、陳開春整理:《蔭壇巡按廟三王府孫佘池大人》,檳城:蔭壇巡按廟,2016 年,第5 頁;《巡按廟小廟辦大事,集資成就國際研討會》,馬來西亞《中國報》,2016 年7 月27 日。
[9]《檳城日落洞芎蕉芭靈應堂堂史簡介》,“一廟一路” 網(wǎng),2019 年6 月5 日,http://www.angkongkeng.com/library/60-templeissues/1846-pgjltlengengtongintro。
[10]《馬來西亞檳榔嶼大路后靈應社孫佘池三王府晉廟慶典暨慶祝一百一十七周年舉辦“靈應執(zhí)業(yè)”千人晚宴紀念特刊》,檳城:檳城大路后靈應社孫佘池三王府,2015 年,第35 頁。
[11]尤源隆初稿、陳開春整理:《蔭壇巡按廟三王府孫佘池大人》,檳城:蔭壇巡按廟,2016 年,第15 頁。
[12]《三州王府面對注冊問題,孫佘池總會挪后注冊》,馬來西亞《南洋商報》,2015 年12 月20 日。
[130]參見康豹(Paul Katz):《屏東縣東港鎮(zhèn)的迎王祭典:臺灣瘟神與王爺信仰之分析》,《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1991 年第70 期,第96 頁;康豹:《臺灣王爺信仰研究的回顧與展望》,《臺灣本土宗教研究的新視野和新思維》,臺北:南天書局,2003 年,第144~145 頁。
[14]《王爺信仰的源與流》,泉州北石文興宮董事會:“閩臺兩岸王爺信仰文化交流座談會”,2014 年2 月4 日,第1~2 頁。
[15]參見王琛發(fā):《閩南王爺在南洋:跨國信仰的國際性、歷史感與在地化》,《閩臺文化研究》2017 年第4 期。
[16]參見李豐楙:《禮祝之儒:代巡信仰的神道觀》,《中正漢學研究》2014 年第1 期。
[17]以臺灣的王爺信仰研究為例,將王爺信仰視為瘟神的說法有兩類:死于瘟疫的厲鬼再成為瘟神,以及道教系統(tǒng)的五瘟神或十二瘟王,后者發(fā)展成五福大帝和五年千歲,可被視為王爺,然信眾卻不以王爺稱之。而五福大帝母題變化的五府千歲,則廣受信奉為王爺??当≒aul Katz)與劉枝萬的演變說相似,認為臺灣的大部分王爺信仰是厲鬼演化為驅逐疫鬼的神明;李豐楙在此基礎上提出功烈英靈說,指王爺出生前有功績者,死后有顯靈的正神。從臺灣的王爺信仰的演變來看,很多情況是先雖某家族在廳堂被奉祀,然后再移入莊廟,因此王爺可能具有多種神性。此外,醮域組織、分香等分布范圍現(xiàn)象也不可不察。參見林美容:《高雄縣王爺廟分析:兼論王爺信仰的姓氏說》,《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2000 年第88 期。
[18]王琛發(fā):《閩南王爺在南洋:跨國信仰的國際性、歷史感與在地化》,《閩臺文化研究》2017 年第4 期。
[19]李豐楙:《巡狩南邦:東南亞地區(qū)代巡信仰的傳播及衍變——以馬六甲勇全殿2012 年送王舡為例》,《東亞觀念史集刊》,2013 年12 月,第43 頁,第46~48 頁。
[20]劉廷揚、洪雪琴、黃筑萱:《信眾對信仰社會功能的看法與信奉行為關系之研究——以東港東隆宮溫王爺信仰為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2009 年第3 卷第1 期。
[21]參考丁仁杰:《社會分化與宗教制度的變遷:當代臺灣新興宗教現(xiàn)象的社會學考察》,臺北:聯(lián)經出版公司,2004年,第246~247 頁。
[22][23]參見尤源隆初稿、陳開春整理:《蔭壇巡按廟三王府孫佘池大人》,檳城:蔭壇巡按廟,2016 年,第6~12 頁,第12~14 頁。
[24]康英山:《如何從宗教信仰活動中達到社會和諧關係之探討——以宜蘭縣冬山鄉(xiāng)調訓宮及中華道教玄天上帝弘道協(xié)會為例》,“玄天上帝信仰與和諧社會建設”學術研討會臺灣論文資料(甲),2007 年,第6 頁。
[25]《檳城蔭壇巡按廟三王府孫佘池大人公常年表格》;巡按廟提供之報章剪報,惟報章名稱不詳:《蔭壇巡按廟三王府理事會為善信祈求吉祥如意》,馬來西亞《光明日報》,2007 月2 月26 日;《霹靂冷蔭壇巡按廟點平安燈獲熱烈響應》,馬來西亞《光華日報》,2008 年2 月6 日。
[26]參見吳永猛:《當今臺灣道廟燈錢的探討》,《臺灣空中大學商學學報》1995 年第3 期。
[27]《神壇宴幸運抽獎,信徒喜獲VIVA 國產車》,馬來西亞《光華日報》,2009 年8 月12 日。
[28]參見尤源隆初稿、陳開春整理:《蔭壇巡按廟三王府孫佘池大人》,檳城:蔭壇巡按廟,2016 年。
[29]《檳霹靂冷孫佘池三王府巡按廟720 開壇傳經儀式》,馬來西亞《光華日報》,2016 年7 月5 日。
[30]尤源隆初稿、陳開春整理,《蔭壇巡按廟三王府孫佘池大人》,檳城:蔭壇巡按廟,2016 年,第15 頁。
[31]巡按廟提供之報章剪報,惟報章名稱不詳:《霹靂冷蔭壇巡按廟三王府明慶神誕12 日千人宴》,2009 年8 月8 日;《陰壇巡按廟布施5 慈善機構》,2009 年8 月14 日。
[32]巡按廟提供之報章剪報,惟報章名稱不詳:《霹靂冷巡按廟500 元捐培才》,2011 年7 月18 日;《霹靂冷巡按廟慶神誕,布施米糧給檳5 善團》,2012 年9 月29 日。
[33][34]王琛發(fā):《閩南王爺在南洋:跨國信仰的國際性、歷史感與在地化》,《閩臺文化研究》2017 年第4 期。
[35]《三州王府面對注冊問題,孫佘池總會挪后注冊》,馬來西亞《南洋商報》,2015 年12 月20 日。
[36]《明年辦文化聯(lián)誼研討會,邀中日東盟國學者出席》,馬來西亞《光華日報》,2015 年8 月5 日:《明年辦國際聯(lián)誼會,陳開春盼善信支持》,馬來西亞《光明日報》,2015 年9 月26 日;《陳開春吁各造力挺,明年辦國際三王府文研會》,馬來西亞《光明日報》,2015 年9 月29 日。
[37]《孫佘池三王府文化聯(lián)誼研討會,15 日起進行系列活動》,馬來西亞《光華日報》,2016 年7 月5 日。
[38]據(jù)2020 年1 月30 日筆者對王琛發(fā)博士的電話訪談記錄。
[39]蘇慶華,《“祭祀圈”與民間社會——以馬六甲勇全殿池王爺與五府王爺祭祀為例》,《蘇慶華論文選集(卷二)》,雪蘭莪:聯(lián)營出版,2009 年,第167 頁。
[40]王琛發(fā):《說好祖先故事,維護民族話語權,中華文化有利多元社會》,馬來西亞《中國報》,2016 年11 月29 日。
[41]王琛發(fā):《閩南王爺信仰流傳馬來西亞的歷史意義》,《閩臺文化研究》2016 年第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