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平

眼下是雨天

我在讀詩。讀那首往日收藏

現(xiàn)如今讀起來寡淡的詩

此際詩行里，爬出了你們

幾只似曾相識的螞蟻

回鄉(xiāng)路上遇見你們時

也想打聲招呼，想想算了

你們正忙著，我也是

那時你們，有的舉著白色米粒

有的扛著金黃的草籽

那時我，看上去兩手空空

其實心里多少扛著些

對你們說不出口的瑣事

落雨天，休閑天，我打著哈欠讀詩

我說過了，眼下是雨天

候 車

那么多鐵軌空著，站臺上

有股逼人的氣息繚繞

等車的空檔，你把隨意的延伸

裁成一個一個等號

鐵軌邊緣的銹，越發(fā)紅了

像巖漿噴發(fā)前的那塊遮羞布

即將被聚光燈扯去

動車恰好到達，你按捺住

竄到了嗓子眼的心跳

上車，你丟開堆積如山的微信

閉著眼睛，裝作要狠狠

睡它個囫圇覺

一晃而過

我在暮色中散步，看到你

火車上的你一晃而過

你那只慣于掏香煙的手

此刻空空舉過頭頂，像在

發(fā)射某個迫不及待的密碼

又像，在接受來歷不明的情報

你恍惚的表情一晃而過

軌道空了，飄忽成綿長的等號

桃花開在水花外

遠近的看花人，以客自居

客人比桃花還多時

反客為主，比桃花熱烈

比潭水沖動

桃花開在水花外

倒映潭水里的花朵

像受驚的兔子，想逃

只是腿腳被眾多目光拴住

哆嗦成一潭胭脂色

桃花開在水花外

桃花潭是個不停歇的跑者

跑道上布局的那些節(jié)氣

是激起水花的障礙

水花謝時，便是跨越

桃花開在水花外

那時岸上桃花，靜若處子

擺出從屬的姿態(tài)

任鏡花水影，脈然外派

桃花潭獨一份的所在

葉與風

由芽而葉，春風是真心幫忙

濃蔭揮灑之處

都是春風主宰的領(lǐng)地

秋風早早埋伏樹蔭

掐著時辰，只待一躍而起

把葉吹黃吹落

葉面春風，葉底秋風

冤結(jié)一葉的自家兄弟

過著背靠背的日子

夜深人靜，聽落葉沙沙

誰在嘀咕：明早起床

得找出那件舊風衣

黑夜坐在后排

兩鬢斑白，瞳仁混沌

聽故事的人聽出了畫面

黑夜坐在后排，一聲不發(fā)

聽得上癮，借著雪光

輯錄，整理，交付瞳仁

作發(fā)布前的校審

一字一頓攢下的悲喜

梳理后，雪花一樣飄零

也可說與他人

忽閃的睫毛挑剔出漏洞

隱晦，遲滯

是個欲雨未雨的黎明

埋

有些物件埋進土里

過些日子，換個身形

鉆出土，越長越大，越長越高

高到仰起臉吻到云霞

大得我踮腳夠不著它的花

有些物件，埋了也就埋了

從此陰陽相隔

有些物件，埋不是

不埋也不是

不是什么都可入土為安

埋藏是埋藏，埋葬是埋葬

左右不是，不是埋怨

是給后來者埋下的伏筆

風，風

可氣惱風，吹滅記憶里的油燈

卻不氣惱油燈，灌進的油少之又少

燃起的火苗太弱太小

風，吹不滅城市萬家燈火

就跑去遠方亮肌肉

像推碾的驢推動兜圈的風輪

需風醒腦，就去遠方采風

有人采到就匆匆?guī)Щ丶?/p>

有人禁不住風誘惑，與之私奔

從此風一樣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