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定海
鹽亭高渠鎮(zhèn)人文薈萃。這片蜿蜒起伏的紅土丘陵里,深藏著讓后來者感動的故事,縈繞在那些難忘的鄉(xiāng)風鄉(xiāng)情的記憶里,為老兩河爭了光,添了彩,至今讓人口口相傳。
鹽亭歷史悠久,《漢潺亭考》載:“自西水縣以東,南迄東關(guān),凡水之入涪者,悉為蜀地,亦即潺亭之域?!睋?jù)《鹽亭縣志》,古之鹽亭縣境東臨今西充縣城,南至蓬溪縣? ? 水,西鄰三臺縣涪江,北至南部縣西河,殆方百余公里。后境域雖常有變,但均納有今三臺、蓬溪、西充、南部及射洪等縣部分地區(qū)。
鹽亭高渠鎮(zhèn)人文薈萃。其所屬原兩河、毛公等地有唐代著名的韜略家趙蕤,有清代才俊、詩人陳書,近代則有同盟會英烈謝兆蘭等。這片蜿蜒起伏的紅土丘陵里,深藏著讓后來者感動的故事,縈繞在那些難忘的鄉(xiāng)風鄉(xiāng)情的記憶里,為老兩河爭了光,添了彩,至今讓人口口相傳。
唐代韜略家趙蕤
高渠(原兩河)于我而言有一股魔力,好像越走近,心就“嗵嗵”地跳得越厲害,那是我曾于1971年10月13日上山下鄉(xiāng)插隊兩河,當過近七年知青的緣故。兩河當年曾管轄過巨龍、共和、毛公、章邦、雙河、垢溪、兩河共七個公社,這片蜿蜒起伏的紅土丘陵,深藏著讓后來者感動的故事,這些故事為老兩河爭了光,添了彩,至今讓人口口相傳,縈繞在那些難忘的鄉(xiāng)風鄉(xiāng)情的記憶里。
第一個出場的人在歷史的煙雨里始終不肯露面,至多留個側(cè)影。這反而激發(fā)出我的好奇心,刨根究底二十余年,從毛邊的史籍里,從白虎村的踏訪中,從鄉(xiāng)人的口碑里,從學者的交談中……這個叫趙蕤的兩河人,從模糊的山巖洞走出,風霜遮蔽的眉眼下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輕聲說“歡迎鄉(xiāng)弟”。我?guī)撞奖既?,搖著趙蕤幾近干枯的手掌,噙淚說道:“先生辛苦?!壁w蕤呵呵一樂:“辛苦什么呀?奇鳥伴我,青蓮場后生李生也來此住上過一年,鬧熱得很哦?!蔽覔u了下頭,幻境悠悠而去,方知此為一夢。其時,我為考察趙蕤曾于兩河隱居,下決心花了兩年時間行走在鹽亭、三臺幾處洞穴與山麓。
首先是鹽亭。得知趙蕤這個名字是1983年。那些年,我?guī)锥仍谥苣┩讲皆诳h城高山廟一帶撥草查尋蛛絲馬跡:從林業(yè)局房子過去有一道茅草瘋長的大坪地,里面躲著野兔和斑鳩,巖邊斜長著幾株彎柏樹,間雜著一株筆直的白楊、一棵年青的桃樹,還有一株綠葉迷離的青杠樹。我使勁用樹枝挑開野草,隱約可見一道泥土與藤蔓纏繞的坪地。這就是記載于鹽亭縣志并代代傳布的“仰天窩”,它是李白來鹽亭跟隨老師趙蕤學經(jīng)習劍之地,就在這里,兩師徒練累了,仰天倒臥而歇,黃豆雀環(huán)行而舞。
“仰天窩”下一道坎再繞過一段山路便是鹽亭中學,學校山腳下一洼映著藍天白云的泉水坑,此坑經(jīng)年不干,活水涌動,穿過校園匯入云溪河而去。史載此坑叫“濯筆溪”,說的是趙蕤、李白練劍困乏后于山間展紙習字,筆走龍蛇,神出鬼沒,皆為神筆。筆頭澀了枯了,兩人便結(jié)伴而行至此,淘筆清洗,故有此名。當然師徒天黑后住宿之處自然是曇云庵,時為驛站,供官宦商旅及文人下榻。
我曾專門登上曇云庵的石階,石階上苔蘚覆蓋,略濕滑,石梯已風化缺角,但曾有李白、杜甫、蘇東坡、文同、王文燦、張鵬翮、陳書等人登臨于此,上達曇云庵歇息。作為鄉(xiāng)人,我為此自豪。
趙蕤接待李白的另處山洞在三臺安昌巖長坪上,十幾年前我奔波至此地時,已近晌午。“趙巖洞”三個漆紅楷體書于洞口上,一旁是座佛廟,晨鐘暮鼓,縈繞不息?!摆w巖洞”不深,開間狹窄,洞邊尚存一小壩,緊湊逼仄。史上講趙蕤曾在此隱居著書,而后不知其終。我在壩邊沉思不語:趙先生活得如此寒傖,又活得如此精彩。天地作證,你培養(yǎng)的弟子李白,偉大!你寫的《長短經(jīng)》(亦稱《反經(jīng)》),還是兩個字,偉大!先生衣袂飄飄、輕步來去,一如曾經(jīng)生活過的那些地方:鹽亭高山廟的“仰天窩”、金雞的青龍山、兩河的白虎村和三臺的“趙巖洞”,永遠留念于心。
同盟英烈謝兆蘭
我還是笫一次到兩河水集村。雖然幾十年前我當知青時曾是“兩河區(qū)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隊員,走遍了兩河的山山水水,不過當年未到“陳家祠”,只是在它旁邊的大隊演出后擦肩而過。今天來此,帶著一份莊重誠摯的心情,也帶著對先輩的思念。
從水集村走出來的陳書為有清一代之才俊。陳書(1655-1712年),字玉簡,自署丹書氏、思涇子??滴跏辏?673年),陳書投筆從戎,以秀才身份隨軍入閩,駐扎昭武(今福建省昭武市)。隨即參加平定“三藩之亂”,軍旅生活長達十二年,陳書退伍后回到家鄉(xiāng)鹽亭??滴醵吣赀M京考中進士,后來官至禮部郎中(正五品,相當于司長)。一生有著作《鵑聲詩集》傳世,《全清詩》亦有輯錄。乾隆《潼川府志》《鹽亭縣志》,光緒《鹽亭縣志續(xù)志》《清代四川進士征略》等均有記載傳略。
我曾專門尋訪過陳氏家族的“陳家祠”,它屹立在靜美的田地間。此祠在清朝光緒元年(1875年)動工,次年落成,迄今百余年了。難能可貴的是,“陳家祠”祠堂中豎有一方碑,碑上鐫刻“建祠源流”,碑文講陳氏一族人才輩出,尤以陳書為重云云,實為鹽亭境內(nèi)一處珍貴的地上文物實證。
白虎村位于兩河的“西部花都”之處,它匯合了趙家壩、謝家壩等壩子。趙家壩孕育了趙蕤,而近鄰的謝家壩,在千年之后則孕育了“辛亥革命”烈士、同盟會員謝兆蘭。此公生年不過三十歲,卻干了兩件足可載入縣志的大事。
謝兆蘭,字騰芳,原名謝安琦。他出生時,清廷積重難返,腐朽不堪,民不聊生。謝兆蘭努力學習,艱苦奮斗,考入了四川新軍速成學校,就讀期間,秘密參加了孫中山先生的同盟會,積極參加武裝起義,事敗后流亡海外。后秘密回國,在廣州任革命軍營長,奉命回四川組織護國軍川東第四支隊并任副支隊長。
護國運動中,謝兆蘭率部于萬縣城外被北洋軍包圍,終因寡不敵眾,壯烈犧牲。后來,為尋訪謝公遺跡,我曾專程前往萬縣(現(xiàn)為重慶萬州區(qū))。那一天天朗氣清,云團低? ? 。在萬縣太白巖烈士陵園,里面有一塊墓碑,它正中用隸體敬書“烈士謝騰芳之墓”,紀念碑上書“四川北伐討袁軍陣亡將士永垂不朽!”作為鹽亭絕無僅有的中國同盟會會員,謝兆蘭已名垂青史。
梓江水岸今勝昔
我曾在兩河的章邦鄉(xiāng)當過知青,允我多說幾句章邦、毛公這些舊地。章邦地處梓江水岸,1971年我插隊于此時,到場鎮(zhèn)須經(jīng)過一座石拱橋,橋下流水潺? ? ,映著天上的云朵。章邦僅一條小街,兩邊多為篾條夾屋、泥巴糊壁及瓦片覆頂?shù)拇ㄎ鞅贝┒方Y(jié)構(gòu)老房子,街上的鋪面不過就是一家小館子、一家醫(yī)院、一處供銷社門市及一處賣肉的加工房,還有就是半山腰有一株黃桷樹的章邦小學校了。
我三天趕一場,有知青同伴,一路議論天干地旱、田間收成和時事新聞。那陣子農(nóng)活極重,并與政治任務(wù)掛鉤,不可松懈。我背了40斤干透的麥子到章邦場賣,背兜擱在小街凹凸的泥巴土石上,與買主討價還價,以8分錢一斤賣出,一背兜麥子賣了三元二角錢。然后攤開臟兮兮的手帕,把錢的卷角一張張理平包疊好,放到褲包里頭,還用手按了一按。這個錢不能亂用。
我先到供銷社,扯了幾尺青布做衣裳,買了一雙雙耳子草鞋,稱了一斤鹽巴,添了兩匣火柴;再經(jīng)過街場邊那棵大柏樹下,找到賣肉的屠工的屋子,從窗子上遞上四角錢,割了半斤多肥豬肉。我坐到石梯子上一數(shù),還剩一元多,再買什么呢?一邊想著,一邊站起來背上空背兜,我才想起自己沒吃早飯就背上麥子走了十余里山路,似乎人餓暈了有點恍忽。肚皮鬧革命了!我咬咬牙,搖晃著堅持著走進了街邊那家門面烏黑的小館子,聲音有些飄忽地跟廚師說:“翻一碗燒白?!闭舨艘欢松蟻?,我狼吞虎咽下了肚,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感謝那碗燒白讓我恢復(fù)了精神。走到場鎮(zhèn)西頭,一邊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心里有些酸楚地想著:肚子餓了才是真理。
那些年章邦場頭的農(nóng)民袁德躍、一大隊知青曾慶超、蘇家山農(nóng)民顧登偉、顧龍邦和章邦公社武裝部長許聯(lián)國他們均在我艱難的時日幫過我一把:有人舀一大碗包谷攪團端給我,有人叫我天黑了就住他家歇……事隔幾十年后,回憶起來仍生感慨,滴水之恩,難以相報!我念得最多的一句詩是艾青先生的,“為什么我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曾有人呼吁把章邦建成一個小古鎮(zhèn),我是贊成的。除了當過知青這個情感因素外,章邦、毛公在地理上也得天獨厚,波光粼粼的梓江把章邦、毛公及下游的高團這條地理帶串連在一起,沿途風景迷人。章邦場的炊煙、毛公渡口的艄工和漁歌,下游不遠處的 “西部花都”,五光十色,炫人耳目,風兒吹過花浪起伏,可謂仙境。此樂何極?
自然與人文在兩河相映成趣。在歷史的深處,我似乎看見趙蕤、陳書正捻須微笑,年輕的謝兆蘭也帶著他的勃發(fā)英姿加入于此,情景交融,蒼茫的背景下是無數(shù)的兩河村民,他們向著紅日初起的東方,露出淳樸而溫暖的笑容。為此,我送給你們最誠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