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粙新奇(原創(chuàng))
學校下午三點要開家長會,兩個小時左右的會議,開到五點正好放學。同學們坐在教室的地板上等著家長,一邊興奮或緊張地聊著即將來校的父母,一邊在腦海中想象著家長會上的狀況:講臺上站的是不茍言笑的老師,中間坐在地板上的我們瑟瑟發(fā)抖,承受著在教室末尾坐著我們原本的椅子的父母如狼般的注視。
“李慕!這次還是你爸來?唉,我媽說要是這次再聽見老師說我,回家非得好好揍我一頓!”同桌說道。我的心思卻在她發(fā)出那聲“你爸”時便飄遠。我想著我和爸爸昨天才因為玩電腦的事大鬧一場,最后氣得他把電腦都砸沒了。今天我倆還在冷戰(zhàn),怎么就又產(chǎn)生交集了呢?按往常的情況來看,這時我該吹鼻子瞪眼,與他“形同陌路”才是!
家長們陸陸續(xù)續(xù)地走進了教室,到后面找位置坐下。我偷偷往后瞄,每隔十分鐘轉頭瞥幾秒又飛速回頭,卻始終沒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想到他有可能因為生氣不來時,我有些不安,那些座位都是一張張擺著的,寫著學生名字的紅底黑字紙直接貼在椅面,哪個學生的家長缺席,老師是立馬能夠知道的。
我心里有些怨恨,他可是一點都不管我如何!
同桌悄悄地拉扯了一下我的衣服,低聲說:“我媽——就是坐我們背后的那個穿白色連衣裙的!你看到了吧,一想到等下有可能被老師點名批評,我就不敢看她!”沒等我回答,我們的背后就傳來一聲悶笑。同桌吃驚地回頭,那位被點了名的“白色連衣裙”女士卻親昵地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額心:“你呀你,這時候怎么又怕了?當初對我拍著胸膛發(fā)誓‘我一定會成為最佳黑馬’時可是信誓旦旦的!”
被說破后,同桌漲紅了臉,低下了頭。
我離這對母女極近,因此也最直接地感受到了她們之間的親密互動。
爸爸可從來不會這樣溫柔地打趣我!他只會一臉平淡地看著我,默不作聲,既不會安慰也不懂鼓勵,像一座冷冰冰的雕像。
再次往后瞥一眼,寫著我的名字的座位依舊是空蕩蕩的。我心里覺得無比委屈:為什么他從不跟其他的父母一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鐘上的指針已經(jīng)接近家長會的開會時間了,我盤著腿將頭狠狠地埋了下去。
“誒,那是不是你爸?”有只手推了一把縮成一團的我。我抬頭一望,視線落在正與班主任并肩談話的人身上。他吃驚地看向我,突然頓住了腳步,無措似的躊躇了一會兒,再快步走了進來。
班主任也跟著他到了這邊。我說:“老師好!”
說完,我轉過了頭,沒跟他打招呼,即使猜測到他晚來的原因不過是在向班主任了解情況,心里仍然不愿意承認。
我糾結,糾結那么久以來他對我并不主動的態(tài)度,糾結我和他之間因互不理解而始終存在的隔閡。
“……”他沉默了幾秒,“你——”
我沒好氣地打斷他:“什么事?”
但我在說出這三個字之后就后悔了——在班主任疑惑又有些驚訝的目光中,我才猛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理。
他卻一點不惱,聲音低不可聞地說了句話:“地上涼,拿個東西墊墊?!?/p>
我沉默了,看著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書墊在地上。在他覆滿全身的平淡表情下,露出了帶著暖色情感的一角。
原來,是我不懂你冷淡面具之下的真實。
(圖/瘋子馬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