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俊

歲月，被光潔的年齒揉碎

她不要人幫忙，來回于院子和廚房之間

“立冬了，引火最好。”她把豆莢稈扎成捆

堆得比自己還高

石板上曬蔫的雪里蕻，可以入壇泡菜

野菊花、赤小豆、黑芝麻裝進陶罐、瓦罐

柿子、栗子、棗子、南五味子、藤梨

她把秋天擺在八仙桌上

扒開灶膛里的灰，烤熟的紅薯

一邊剝皮，一邊吹氣

軟糯的香甜里，她笑得心滿意足

昏鴉掠過青瓦，烏桕樹翕動片片紅唇

秋意深了一寸，她站在霜天里

歲月，被光潔的年齒揉碎

美是邂逅所得

天陰欲雪，老樹已無葉子可落

靜寂的周末，適合放逐在一本書中

萬物我心，山水有清音

“美是邂逅所得，是親近所得”*

現(xiàn)在，水汽氤氳，廚房里的妻子

把擂缽搗出的芹菜汁，緩緩倒入面粉盆

她掌心的力道輕柔，反復地揉搓

水開了，面團用剪刀剪裁下雀躍

光暈打在她的側臉和長發(fā)上

一些情境物我相融

一群歡快的小魚兒游弋

吐出生動的泡泡

*引自川端康成

大 雪

冬雨回聲不息，撐傘的人腳步輕輕

鳥語把熟透的女貞子，一粒粒吞進空氣里

雪沒有落下來，北風雕琢著魚尾紋

回首向來蕭瑟，塵歸塵，土歸土

下了整天的雨，一首詩卻醞釀了半生

窗前等雪的孩子，已雪滿白頭

臘月十八

此刻，香檀山陽光素凈

廊間藤桌椅，主人煮好的老白茶回甘

走馬洲近在眼底，翻過關山口的云朵

打撈波光中的大魚

偶遇的白鷺，是光陰逆旅

抱琴看鶴的白面書生

小蔥、青蒜、姜絲、朝天椒

柴火灶前，圍碎花裙的廚娘熟練顛鍋

烈火烹油，霞陽豆腐包容變通

一滴山泉滋養(yǎng)，豆花香里

鄉(xiāng)愁最好的解藥是食物

臘月十八，庭下清掃落葉

你喊我竹柏，我喚你玉蘭

寂靜滿山

葳蕤和凋敝保持著永恒，白云聚散隨緣

鳳眼蓮將開未開，一朵叫醒一朵

石階折疊盤旋，松針篩落的光陰不談日月

古寺在虛無間縹緲，所有的紛擾變得更輕

澗水飛白勝雪，奔雷返回云端

高峽平湖，縮小成蝴蝶攤開的翅膀

寒蟬聽風過耳，黃葉匍匐

松下入定的苔石，最接近于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