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梓銨
金色的陽光如水般灑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又仿佛是躍動的魚兒,呼朋引伴地擺動著尾巴。多年在水泥城市里長大的我小心地走在田埂上,努力想將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草葉上,生怕泥土蹭上光潔的鞋面。
我茫然地向四周張望著,入目的盡是青綠與鵝黃的交織,盡是深黑與明亮的輝映。這廣闊天地的景象,是我從未目睹過的,亦是我原先總不愿看到的:提到莊稼人,我所想到的只是苦累的血汗與骯臟的泥漬。
走了稍遠的一段距離,我漸漸不再注意腳下的泥土了。廣闊的平原上明晃晃的太陽很是刺眼,我有些氣喘吁吁,抬手擦去額上滲出的汗水,擋住迎面而來的陽光。極目遠眺時,我的眼中出現了農人的身影。
無邊的農田竟顯得有些壯觀了,陽光讓莊稼蒙上模糊的光暈,由近處至遠處,每一株莊稼,每一根莖,每一片葉,甚至每一點花蕊都籠罩在時間的光影里。微風拂過,亙古的土地巍然不動,就仿佛和千百年來的莊稼地重疊。在廣袤的青綠與鵝黃里,幾個莊稼人就顯得近乎渺小了,像是沙粒沉浮于海洋之中。
而待我定睛又看,卻又并非如此了。土地總是土地,哪管它貧瘠還是肥沃,可莊稼人卻總在土地上勞作,或站立,或躬身,甚至可以說是匍匐。春種秋收,土地的摸樣飛快地轉變著,由鵝黃至深綠再至黝黑。我所看到的是廣闊的田地;而這廣闊田地里的每一株莊稼,不都是由莊稼人粗糲的手所栽的嗎?莊稼人撫摸過每一寸土地,撫摸過每一株莊稼;他們記得每一點土壤的濕潤,記得每一滴雨水的溫度,記得每一株莊稼的強壯,記得每一次躬身時,頭頂天空里一只布谷鳥的低鳴。
我突然愣怔了。
視線被天空與大地之間的青綠所充斥,我不禁問自己:你何來對莊稼人的優(yōu)越?就算是被鋼筋水泥禁錮了太久,我的心也在面對著近乎神圣的莊稼人時松動了。
莊稼人的躬身勞作,我忽然覺得他們是土地上真正的守望者??v使遙遠的城市里光影紛亂,縱使大地無垠,縱使收獲茫遠,沒有什么比踏入松軟的土壤更能使人平靜,沒有什么比觸碰植物的葉片更能讓人心安,沒有什么比秧田里隔宿的田水更能讓人清醒。
看著遍地的青綠,我的心終于覺醒了。無邊無際的青綠,是莊稼人密密麻麻的指紋,仿佛古老的史詩般亙古長存。
沿著來時路,我緩緩走遠,足下的泥土變得親切起來。我的心也從未如此的篤定。
點評:
在城市化背景下,莊稼人作為土地上真正的守望者見證了故鄉(xiāng)的消逝和農耕文明的式微。作者懷著對土地、對故鄉(xiāng)的滿腔深情,憑著自己那根敏感的神經和那顆敏銳的心靈感受著時代發(fā)展的脈搏,關注著新時期鄉(xiāng)村的變遷。在作者的筆下,那濕潤的土壤、強壯的莊稼、低鳴的布谷鳥、堅守的農人是多么親切,多么美好,可這一切正在離我們遠去,怎能不引起我們的關注和“覺醒”?文章文辭優(yōu)美,主題表達極具時代感和思想深度,實屬難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