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
上期回顧:
回到濱城后的程改改,見到了劉大壯、盛衫、周印等一眾人,唯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葉慎尋,卻不料機緣巧合下,兩人還是相見了……
葉氏醫(yī)院。
“那你呢?假裝很努力地奔向對方,最終還不是半路返航?!?/p>
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我正在氣頭上,口不擇言的毛病便輕而易舉地犯了,絲毫沒考慮口氣聽起來到底像不像控訴。
我控訴一個人輕而易舉地放棄了我。
“這又是哪首歌的歌詞?”葉慎尋愣了一秒,問。
我心虛地縮縮脖子,賊模賊樣地說:“……如今連套路都不管用了嗎?!?/p>
他冷哼一聲,表示回答。
“這樣挺好的,葉公子。”我緩口氣,扶直身,“之前你說什么天上人間老死不相往來的模式,實在太不現實了。且不算我們之間隔著盛杉、周印等共同的朋友,單單是你家親弟醒了,就能有多少花樣折騰……總之,我一周可能就得撞見您好幾次。如果每次都劍拔弩張跟殺了對方全家似的,我們不累得慌嗎?就做點頭之交的朋友,偶爾還能互相損兩句,不尬場,棒?!?/p>
忽而,葉慎尋臉上的笑容近乎刻薄了:“點頭之交OK(可以)的?!?/p>
他贊同地下巴略揚:“不過,程小姐憑什么覺得我有精力和你互損兩句?‘損一個人代表多親密,你不知情?還是你改變主意了,覺得婚外戀也挺新鮮,想試試?”
此時,他已經閑適地抄起手,姿態(tài)從容,打量著我的窘迫。
想想,我和葉慎尋的相處還真就從斗嘴開始的。
他沒見過我這么清新脫俗的嘴賤王者,我沉浸在瑪麗蘇總裁劇里無法自拔,一來二去,王八對綠豆就……
“誰是王八,誰是綠豆?”他不滿我的形容詞。
我正要開火,遠遠地傳來一聲呼喚——
“老公?”
我心口一刺,轉身就逃。
葉慎星剛醒來,也不知情況穩(wěn)不穩(wěn)定。
葉慎尋不放心,動員了所有科系主任開會,層層分析可能發(fā)生的后遺癥與應對政策。
病房里,我正想法子打發(fā)葉慎星,好趁機離開是非之地,谷朵卻沒放過我。
為什么用上“不放過”這個詞,我也發(fā)自內心地不懂。
我記得在望城紛亂熱鬧的街頭,我一時興起向她說起濱城、說起盛杉、說起劉大壯等一系列人物,她滿臉憧憬地對我講:“太多姿多彩啦,真想去你的世界瞧瞧!”
彼日,瞧著那張神似的面容,聽著同樣苦難的身世,我心下一動,某個荒唐的念頭不期然就起了……
“程程姐,能抽出點時間嗎?”
女子一身小香風套裝,鬢角平整地出現在門口,全然退去初始的青澀,變成外表合格的上流夫人。
她估計看見了我和葉慎尋交談的畫面,想問問究竟。
我正猶豫,她下意識地抬手看表:“青豆馬上就放學了,想說我們倆一起去接她?!?/p>
青豆。
——我和葉慎尋在拉薩收養(yǎng)的自閉小女孩。
拉薩一別,葉慎尋對我提過幾嘴:“居住手續(xù)還得回濱城辦理,有點繁復,加上這孩子遭過家暴,太怕生人,得在她熟悉的環(huán)境慢慢養(yǎng)?!?/p>
于是,我同意了留她在拉薩,讓葉慎尋找專人照顧,如今看樣子已經將她接來濱城了。
校園附近人流量尤其大,車子有進無出,只得停在一棵高壯的梧桐樹下等。
司機借著抽煙的名頭,很有眼力見地下車,留下我和谷朵。
我們長時間無話。
她忽然失笑,側臉看我:“程程姐,你別緊張,我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想著你和青豆許久不見,應該挺掛念,就自作主張地邀請你過來了。你和他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p>
我難得被噎,一張臉姹紫嫣紅:“你不介意就好,我倆……的確有很多不得不碰面的場合?!?/p>
谷朵鮮妍的唇翹了翹,似是也陷入回憶,無不感慨地道:“別說碰面了。如果你想把他要回去,我也拱手奉上。我心里清楚,你一直記掛著那句‘想去你的世界瞧瞧,才把我?guī)ニ磉叀!?/p>
“別這么講。”和她的坦然一比,我倒覺得自己虛偽了,“我也是有私心的。”
真的有私心。
那會兒葉忻不許我和葉慎尋來往,甚至用我的性命做威脅,葉慎尋不得不妥協(xié)。
若非后來我父親的老師、葉家大佬葉舜山插手,我和葉慎尋連一丁點后來都不會有。
可自打我莫名其妙離開濱城,跟著光陰去美國,葉舜山估計也對我失望了,再沒摻和過這檔子事,哪怕孫子另娶,也無事,并且似乎沒去參加婚禮。
“望城分別后,葉慎尋太難過了,我才一通電話把你叫去,以為兩全其美,他緩解傷痛,你看看世界……沒想到我的自以為是害你經歷那么多痛苦。”
谷朵反應過來我說的痛苦指的什么,眼神暗下來,很快又變得明亮。
“不重要。”她講,“畢竟,孩子不是他的,失去也不可惜?!?/p>
語音落下,我下意識地掐了把大腿。
“當年老爺子插手,你倆重新和好,到談婚論嫁了,他找我談過??丛谀愕姆稚希a償自不用說,可他不知道,從他伸手抱我的那刻起,我想看的世界,僅僅就是那一個人而已。給我再多錢,送我去再美的地方,又如何?我的心被絆住了。程程姐,你應該明白吧?心被絆住的感覺,身不由己的感覺?!?/p>
我明白的。
感情這東西最沒道理,從不以時間的長短和付出的比例論高低,輸贏不過“瞬間”而已。
十歲,祥和里的森林里,有個小少年與我在暴雨中依偎。
他全副身心信任我、攥著我的衣襟不撒手的片段,時至今日,依舊閃爍。
我曾經誠實地告訴葉慎尋,別期望我忘記光陰——
“那教我識文斷字的男孩,要我學會等待幸福的少年,在他崩潰傷人時說‘幸好不是你的人,我永遠不能對他坐視不理。只是,從今往后,我會把他放在合適的位置。畢竟該割舍的,在我媽服藥自盡的時候,在你為了我生死一線的時候,我已經學習著割舍。但,就那么一點點位置了,希望你讓我保留?!?/p>
所以,谷朵的心情,我完全理解,甚至覺得她傻氣。
能不傻嗎?
她明明歷經災劫,還撐著露出笑臉感謝我把葉慎尋帶給了她——
“攤牌的當晚,我喝了很多酒,不省人事,醒來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只有凌亂不堪的現場……我本想瞞著,反正好像也沒誰真的關心,誰知道后來懷孕了,接下來的事,你大概清楚了。我當時卑劣地想,如果內疚能讓他留下來,那就讓他內疚吧,有什么關系呢?既然你都能勇敢地選擇離開,追尋真愛,我為什么不能勇敢地留在他身邊?有朝一日,他總能回頭看我?!?/p>
至于孩子,的確是葉慎尋不小心碰掉的,當然谷朵也壓根兒沒想要。
她之所以一直沒下定決心去打掉,是怕一旦孩子沒了,兩人之間唯一的那么點牽連也就斷了。
“壞的不是你們,而是我。”
末了,與我并排而坐的女孩說。
“開誠布公”四個字聽著簡單,要做到,何其難。
如果說,此前我還有些難以面對谷朵的情緒,此刻都無蹤無跡了。
就該這樣。
陪在葉慎尋身邊的姑娘,可以不聰明,可以不漂亮,至少別再讓他辛苦。
別像我似的,什么話都埋在心里,要求別人去猜,要求別人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考慮,那樣一點都不可愛。既然天性如此,我做不到可愛,只能讓他被別人愛。
“唉,原來,葉慎尋不是渣男?!?/p>
我的口氣盡量輕松,掩住所有的驚訝與動蕩:“這樣看,我還真是放棄了一支潛力股。不過,沒辦法,誰叫當初讓我一眼瞬間的不是他呢?我的時光,早在他出現之前就被驚艷了?!?/p>
這句是實話,我并不心虛。
不過,我隱藏了后半句:但,等待也是可以等來真心的。
有個在佛前守候兩千年的人,就做了最好的典范。
咔嚓。
車門應聲而開。
我條件反射地抬頭,對上一雙機敏的大眼。
那雙眼里早沒了瑟瑟發(fā)抖、小心翼翼之類的情緒。一張小臉也褪去高原紅,露出滿滿的膠原蛋白。
“姐……姐?”
她先瞧瞧我,再瞧瞧谷朵。
一時間,可能連她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在叫誰了。
種種陰差陽錯的原因,我沒和谷朵同框過?,F在兩張像極了雙胞胎的面容,讓她神經錯亂。
直到回到醫(yī)院,她還懵懵的,見到葉慎尋,連哥哥也不會叫了。
葉慎尋沖我飛眼刀:“你突然跑去嚇人做什么?”
“我!”
谷朵在場,我不好讓她背鍋,只能自己把悶虧吃了。
“青豆,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程姐姐啊?!蔽覜_小女孩招手。
她卻抵抗地往葉慎尋的身后一藏,搖搖頭,細聲細氣地對我說了一句:“我不認識你?!?/p>
小孩子記性不該這么差啊。
想我十歲的時候,誰欠我?guī)追皱X、我挨過劉大壯幾拳,可都記得清清楚楚呢!
“那你還記得‘I?miss?you嗎?是我教你的啊。”
我正要幫助她回憶,她突然眼泛淚花道:“程姐姐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的,你肯定不是?!?/p>
剎那間,我心如刀絞。
葉慎尋這挨千刀的,肯定教孩子什么了,才讓她說出足以誅我心的話,我還無力反駁。
是啊。我當初口口聲聲說要陪伴她、保護她,做她的親人。
最后卻是我離開她,丟下她,才成了如今的路人。
“對不起,青豆,姐姐很抱歉?!?/p>
我半蹲下身,隔著幾步距離看過去,試圖用愛感化。
葉慎尋當著谷朵就白我一眼,完全不給我顏面:“如果道歉能當飯吃,你已經發(fā)家致富了?!?/p>
“說好不懟我的呢?”立時,我也惡狠狠地瞪過去,“如果反復無常能賺錢,你也已經發(fā)家致富了?!?/p>
“所以我發(fā)了啊?!?/p>
他展臂,一副很有底氣的樣子。
好,我窮,我沒底氣,你們一家子好好過吧,哼!
那天,我徹徹底底嘗了把當局外人的味道。
人在故事中,不覺牽掛重,一旦跳出故事,又懷念驚濤駭浪了,實在不知足。
至于葉慎星,在醫(yī)院恢復那段時間被看得死死的,沒什么機會折騰我。
于是,我抓緊機會寫稿,終于在截稿日前將全文發(fā)給顧圓圓,并趁機將梁蔻蔻的簡歷發(fā)過去,沒想到顧圓圓如獲至寶。
“可以啊,親,知道我們公司缺翻譯,立馬推了這樣靠譜的一位來?!?/p>
出版社拓展業(yè)務,著手引進一批國外的著名小說版權,恰恰需要這么一位文字專業(yè)生。更完美的是,梁蔻蔻從小在美國長大,無論書面語還是口語都過硬,讓出版社如虎添翼。
“能不能給我點優(yōu)越感?!蔽艺f,“本想叫你走后門,隨便安排個職位讓她先落腳,好展示我人脈寬廣。結果,你表現得那么開心和急切,弄得我作用不是很大欸?!?/p>
面對我強行刷存在感的舉動,顧圓圓心領神會:“這樣吧,不用面試了,直接讓她來報到,夠叫你有優(yōu)越感了吧!”
“呵呵,并沒感覺到!”
總而言之,梁蔻蔻在濱城的第一份工作就這么落地了。
她去出版社報到那日,顧圓圓正好約我去印刷廠看實體書封面,自此,我和梁蔻蔻兩位“王者”終于打上照面。
“魏先生果然沒說錯?!彪娞堇?,她客氣地向我道謝。
而我比較關心的是,光陰到底說了什么。
她仿佛看出我的欲言又止,主動提起:“他說程小姐很特別,即使面對陌生人,也是熱心腸。當時我覺得他帶濾鏡了,不太相信,現在看來,果然如此?!?/p>
原來我在他眼里形象如此高大,導致我朝電梯外走的那幾步都輕快起來。
“哎呀,也沒他說的那么好。”我擺擺手,“人在江湖飄,廣結善緣沒錯嘛,沒什么特別不特別的。呃……他有說特別在哪兒嗎?”
駕駛座上的顧圓圓從鏡子里扔給我一個“厚顏無恥”的眼神。
“特別、特別……”
梁蔻蔻給我的第一印象尚算大方,這會兒她卻拘束起來。我心想,那光陰說的話得多肉麻,才讓她在人前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直到她心一橫,講:“特別……傻?!?/p>
“哈哈。”
前方不出意外地傳來一陣魔性笑聲。
真的……要不是想著稿費還沒拿……我可能……
算了。
反正我的傻,在那男孩看來,早已司空見慣了。
“光陰說我特別傻?!?/p>
劉大壯:“嗯?!?/p>
“他居然說我傻。我的人設不是機靈、小不點嗎?”
“嗯?!?/p>
“心里知道就算了,還告訴梁蔻蔻?!?/p>
“嗯?!?/p>
現在連劉大壯都對我愛搭不理,我終于怒了,扒住他的前襟扯到跟前來:“是時候讓你們知道誰才是老大了!”
他揮開我的爪子,語氣強硬中帶點祈求:“五分鐘,五分鐘,bug馬上改完了!”
入主他爸的公司后,劉大壯總覺得自己大材小用,這不,要與時俱進,學人家開發(fā)手游。
他本來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又認識幾個搞游戲開發(fā)的同校生。還在讀書那會兒,幾個人就合計,弄了一款手游。
如今與互聯網相關的各個行業(yè)都崛起,劉大壯重新動了心思,遂拉著大伙創(chuàng)立了一個工作室,還幸運地拉到投資。
劉大壯:“你猜,給我投資的是哪家公司?”
“猜到你會快樂嗎?”
“也許吧?!?/p>
“那我不猜?!?/p>
“……”
對付別人,我興許差點火候,但對付劉大壯,我信手拈來。
看看,他已經急了,甚至怕我起身離開似的,立馬主動交代:“慎周!”
葉慎尋和周印的老巢。
興許劉大壯想做浪子的愿望在我心中刻得太深,以至于我總覺得他沒正行,就算拉到投資,也是通過投機取巧的方式,他卻喊冤,說他是憑實力。
“大環(huán)境這杯羹誰不想分啊,慎周難不成不賺錢?兩位老總只是看準了形式,先下手而已。”
謀定而動倒是周印和那人的風格。
可我還是不相信,劉大壯的這款游戲能棒到讓葉慎尋摒棄私人恩怨,光想著賺錢去。
直到我在劉大壯的逼迫下,成為第一批內測玩家——
“真香?!蔽遗踔謾C,對盛杉講。
盛杉看我玩得不亦樂乎,也下載了來打發(fā)無聊,一邊打,一邊吐槽我幼稚:“二十一世紀了,姐姐,還信江湖豪情呢?!毖赞o間不無鄙視。
我已然不是從前什么都想不到的黃毛丫頭,掛上葉慎尋教會我的標準冷笑:“要真看不上,干嗎給你家老公推薦?”
劉大壯才沒有肥膽兒直接沖去找葉慎尋投資,更和周印不熟。如若不是盛杉牽線搭橋,他哪里能這般順利地搭起戲臺。
盛杉微微吃驚,而后眼珠一轉,表情默認道:“和我?guī)熜侄分嵌酚碌臅r候,沒見你武力值那么高,要不,怎么輪得到你在我家蹭吃、蹭住、蹭玩兒還氣我呢?!?/p>
一句話戳了我的傷口。她還點醒我,別忘記如今寄人籬下的立場。
我怎么認識了這么一群貨。
不過,也好。盛杉找著樂子,周印就不怕她孕期抑郁什么的,有時他還會好心情地登錄賬號陪嬌妻玩。于是,我們三人常組隊打怪升級,還組團去競技場虐人。
競技場采取積分制,隨便挑選角色與對手PK,贏的一隊獲得積分,在賽季結束時能換取相應的禮物,積分越高,禮物越好。
我最常用的英雄是“奶媽”——PK必備。
就在我得意揚揚,自認為操作嫻熟到飛起的時候,一位刺客大佬出現了,讓我敗北一百次。
眼看積分噌噌往下掉,我爆炸得不行,通知盛杉要棄游,正在興頭上的她阻止了我。
“能有多厲害?”她不屑一顧,“加那人好友了吧?晚上邀請他打擂臺?!?/p>
我想問,你一比我還手殘的姐姐究竟哪兒來的自信?
她似乎聽到我內心的OS,笑容更不屑了:“一定要親自上陣嗎?我又不是沒人撐腰?!?/p>
呵。
沒人撐腰的我,突然好希望大佬也能殺她一百次。
于是,當晚,周印就在我和盛杉的唆使下上了游戲,邀請大佬進PK。
然而,我們兩隊人方一進場,只見周印的目光在屏幕上定了定,突然拇指移過去打開語音頻道,叫——
“老葉?”
那頭于是也開了語音,語氣不辨地“嗯”一聲,我立刻就扔掉了手機。
冤家路窄。
不開玩笑,差點兒我就要問劉大壯是不是故意寫的這匹配程序,給我添堵,老老實實做個人不好嗎。
可我還沒回過神,就聽見戰(zhàn)斗即將開始的聲音。捧回手機,我發(fā)現陣營里多出一位隊友,正是葉慎尋玩的刺客。
我用嘴型問周印什么鬼,說好幫我報仇呢,結果抱團了?你們是不是對報仇有什么誤解?
他清清嗓:“打不過,就加入他?!?/p>
“……”
不愧是商人,他很會分析利弊、總結經驗嘛。
我本想退出組隊,躺在我旁邊的盛杉忽然湊到耳邊道:“認真,你就輸了。”
我清楚盛杉在刺激我。
可轉念一想,網絡上見他,我都想逃,那以后真正的生活怎么過?終于,我停住手。
葉慎尋和魏光陰的性格瞧著南轅北撤,實際上有個共同點:做什么都很有天分,讓人嫉妒。
他注冊賬號的時間瞧著和我差不多,等級也到達上限。不同的是,他對每個英雄都信手拈來,甚至熟悉敵人的操作技能,能完美閃避。
我一奶媽,全無存在感地在場上,看他血也不吃一口地騷操作,直到傳來勝利的號角。
盛杉樂得清閑,躺在周印的腿上去撒嬌:“以后都把師兄拉進來好不好,我就不用動手啦。”
我估計是被這一幕刺瞎了眼,理智蕩然無存,一時忘了雙方都開著語音,發(fā)自內心地稱贊:“的確是爸爸。”
語音打開后,雙方并未進行交流,葉慎尋更是專注于上分,沒說話。此刻聽了我的肺腑之言,他忽然“嘁”了一聲——
“整天你都在認爸爸。”
盛杉和周印對這番話不明所以,我卻錯愕地失聲。
當年,我倆逃去拉薩避世,遇見身世可憐的青豆。
我起了惻隱之心,想收養(yǎng)她,辦手續(xù)時,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問我們,是收養(yǎng)形式,還是資助形式。我不懂其中的區(qū)別,葉慎尋簡單粗暴地解釋:“收養(yǎng)她,代表我是她爸爸,以后能名正言順地將財產過給她?!?/p>
立刻,我就狗腿子上身地叫了他一句:“爸爸?!?/p>
我以為他要炸,結果他溫柔地低頭,摸摸我的腦袋說:“叫老公,也可以分?!?/p>
……
“老公!”
清脆的一聲,將我從似真似假的記憶拉回現實。
顯然,這聲不是我叫的。
“吃湯圓嗎?老宅那邊送來的手工湯圓?!惫榷鋺撌钦驹跁块T口,聲音有點遠,有點曠,但不妨礙所有人聽清。
葉慎尋猶豫了一會兒。
“什么餡的?”他問。
“好幾種。有芝麻、花生、板栗,還有榴梿……”
這下,愛吃榴梿的人再不猶豫:“行,放著吧,我下樓吃?!被仡^,他又明顯沖語音里的周印招呼,“這個點在線的人,你們應該能應付,我下了啊?!?/p>
周印下意識地說:“嗯?!苯又?,他歪頭看我。
這兩口子怕不是有毛病,為什么都那樣看我,活像看封建時期的棄婦似的。
我吧,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尊心太強,受不得一丁點異樣的眼光。誰要讓我覺得侮辱,我能跳腳,把全世界掀翻。
要不是……要不是盛杉懷孕了,周印我打不過,現在我就能點火燒他們家房!
反正,我決計不會承認,突然酸起來的眼眶,僅僅只因為那幾句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對白。
一模一樣。
——和我曾經幻想過的,結婚生子后的日常,一模一樣。
年輕時經歷過太多動蕩,如今只求安穩(wěn)的我,多想擁有這般歲月靜好。
正因為,想擁有的念頭太強烈,我才在盛杉躥到我房間里來時,主動開口讓她幫忙介紹對象。
“其實,我并不想求你,但誰叫我身邊就你一個上流千金。你手中的優(yōu)質資源肯定不少。我只有趕緊嫁出去這條路,才能不蹭吃、蹭喝、蹭住、蹭玩?!?/p>
盛杉像是早有準備。
我甫一開口,她就摸出手機,打開相冊,調好界面扔到我的跟前:“睜大狗眼好好挑。”
我選來選去,覺得這位長相不行,那位氣質不行,這位品位low(低),那位浪子氣息太重。一大圈看下來,我居然誰也沒看上。
“果然,”盛杉抄手,幽幽道:“女人一旦錯過最想嫁的人,就會變得極其挑剔,連你都有諸多條件了?!?/p>
從前,我可是只追求富有的。
“唉?!蔽议L嘆氣,“你別這樣講,仿佛嫁給他就是我的唯一出路?!?/p>
“難道不是嗎?”盛杉一臉扼腕,“早有這覺悟,孩子都能打醬油了?!闭f完,她覺得哪兒不合適,又補充,“哦,不對,這孩子哪能去打醬油,可不全世界都得捧著嗎?!?/p>
為了讓我心生悔意,她也是很拼了。
“要不,我搶回來?”我不想氣氛那么煽情和糟糕,沒正行地開起玩笑。
沒想到,盛杉點頭如搗蒜:“完全可以?!?/p>
為了配合她,我還擺出極其糾結的表情:“但我不想做破壞人家婚姻的第三者?!?/p>
“在感情里,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瞧瞧,這些聽起來很有道理、實際上鬼扯的言論,她就有本事說得一本正經。
“可……”
我還想反駁,盛杉身一轉:“也罷?!彼艞壷委煱?,“你已經不被愛了,也沒資格做第三者,還是降低降低要求,去相親吧。”
呸!
所幸,生活也不僅僅讓你挨刀,偶爾還是會給顆糖。
我的新書上市,反響不錯,沒多久就加印了,稿費比以往多一些。余留的部分,我打算拿去旅行,帶上青豆。
對青豆,我心有愧疚。
尤其那日在葉氏醫(yī)院,她神色委屈地對我講:“程姐姐才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我的心碎了,盡管我并不知情她何時被接來濱城,但我讓她再度產生了被拋棄的感覺。
要讓一個從小歷經離亂的孩子敞開心扉,接受你,已經很不容易,可我讓她再度嘗到孤單的滋味。
“理理我嘛,求你了?!?/p>
那段時間,我常厚著臉皮去學校轉悠,還帶去很多好吃的,企圖攔截青豆,得到她的諒解。
她始終沒與我和解,可也并非過分排斥。因為,不知從哪天起,葉家的司機見我出現,就遠遠地離開,她也沒追究。
遺憾的是,她依舊不太與我交談,與同班同學也不說話。
有天,不知怎的,她被班主任帶出校門,一頭早已打理得秀美的長發(fā)亂糟糟的。
我迎上去,在班主任的審視下自報家門:“老師,您好,我是青豆的姐姐?!蓖炅?,她看看一直低著頭的小女孩,“什么情況?”
班主任語重心長:“你們家長可算來了!”她不無無奈地嘆道,“青豆這孩子太內向,與班上幾個大大咧咧的女生合不來,課間起了點爭執(zhí)。孩子嘛,年輕氣盛,可不就……”
她把學校的監(jiān)管失誤擇得一干二凈。
我竭力維持禮貌,從她手中牽過青豆,逆著熙攘的人流走,這次她沒反抗。
幽靜的小公園里。
“你想怎么解決?”我用成人的方式詢問,我知道她什么都懂,“要不要告訴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