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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六道街上的小茶館

        2020-05-20 15:08:27吳瓊
        小說林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老道亮子茶館

        亮子哥被判刑那年,亮子剛好高中畢業(yè)的年紀(jì)。

        到了高中畢業(yè)年紀(jì)的亮子其實并沒有念過高中,初二沒念完他就頂替母親的工作進(jìn)了工廠,剛好那時國家有子女接班的政策,亮子媽看亮子也不是學(xué)習(xí)的料,索性早早退休,趁著國家有政策先把孩子的工作問題解決了。

        亮子的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在亮子工作之前,也都談不上好壞地有班在上著。

        亮子媽用心良苦給亮子安排的工作并沒有被亮子足夠珍惜,或者說它沒有好到能讓亮子足夠珍惜,當(dāng)然這是后話,亮子媽并沒有看到這一天。

        被判刑的是亮子的二哥,因為打架傷人,刑期十年,然而他并沒有能夠從牢里活著出來,當(dāng)然這也是后話,他在這世上只走過了二十多年。

        只活了二十幾歲的亮子二哥在走了三十多年以后還被地面上一些般兒大般兒(同齡的意思)的當(dāng)年的小社會們記得,亮子現(xiàn)在走在老道外的街上,仍然不時地有六十左右歲的抱著孫子、孫女曬太陽遛彎的老頭兒們私下里竊竊:“瞧,那是老頭兒的弟弟!”

        前面的“老頭兒”這個詞是真老頭兒,后一個話語里的“老頭兒”是亮子二哥的外號,亮子從來不知道他那么年輕的二哥怎會被起這么一個外號,正像他不知道六道街德昌扒肉后院里眉清目秀的“小怪物”的外號是怎么來的。

        “老頭兒”的名頭當(dāng)年是如此的響亮,以至于在他走后塵世經(jīng)過比他在世的年紀(jì)更長的風(fēng)雨,亮子在某類人群中仍然要以他的附屬的身份存在。

        “老頭兒”進(jìn)去了以后,失了“老頭兒”的亮子同時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也許用“失去”這個詞并不恰當(dāng),亮子從來沒有思考過人生的方向,沒有思考,便沒確定,當(dāng)然更無從失去。

        此前亮子的生活只是每天跟著他的二哥“老頭兒”打架。

        老頭兒一米九的個頭,比竹竿略胖一些,光長個頭了,從小就比別人高,從小就愛打架。在那個沒有課上沒有電子游戲沒有網(wǎng)吧沒有卡拉OK沒有迪廳沒有微信約炮的年代,打架泡馬子是被一眾老炮兒們最津津樂道的最主要消遣。

        打架占地盤和泡道外最有名最漂亮的馬子,其實都是在標(biāo)告自己的所有權(quán),證明自己的實力,像香港影片里的古惑仔,也像當(dāng)今攥著新晉女明星光鮮滑嫩酥手不放的名導(dǎo)們。

        當(dāng)亮子向我描繪起他的瘦瘦高高的二哥,我不禁聯(lián)想到王小波筆下的北京下鄉(xiāng)知青王二,也是這般的形象,也一樣的好打架。書里的王二除打架外,還和想證明自己不是破鞋的女醫(yī)生搞上了破鞋,但是亮子二哥不搞破鞋,不掛馬子,他和北京王二的相似之處除了個頭,就只有打架,他也沒有王二的文化,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關(guān)于某個哥們兒身邊的鼓鼓溜溜的馬子,是否引起過他的身心對這類動物的蠢蠢欲動。我們只知道他唯一的嗜好,宣泄青春荷爾蒙的唯一方式就是打架。

        道上除了打架之外還有拎兜、綹竊、壓疙瘩、涮漿子一類的事,“老頭兒”從來不干。

        亮子跟著二哥打架從不問為什么,二哥是他的偶像,是他的周潤發(fā)許文強(qiáng),二哥打到哪他就打到哪,但他從來沒用過刀子,也沒有欺負(fù)過人,他們的打架對象都是其他的地面上混的以打架為樂的人。

        二哥走后的日子,亮子百無聊賴,亮子游逛在靖宇街上,游逛在三道街、四道街、五道街、六道街上……

        亮子在北三市場看人家賣魚,一個一米半見方的淺鐵皮槽子里擠著二三十條鯉子或鯽瓜子,有的翻著白眼、有的拼命地喘著氣,最不走運(yùn)的就是被買主挑中的那一個,頃刻間被開膛破肚,永遠(yuǎn)地翻了白眼。亮子一時感到人生和動物其實也沒多大的區(qū)別,也許天上有一只手就像魚的買主一樣,不知何時哪一個會被挑中。亮子忽然對人生感到了懼怕,不是對死的懼怕,是對可能的一輩子如一日的空虛的懼怕!在追隨二哥打架的日子里,亮子的生命是充實的,沒有閑暇沒有意識對生活、對人生進(jìn)行思考,當(dāng)忽然有了大把的時間時亮子感到了人生的空虛,世界的虛無。

        亮子不抽煙,不會喝酒。在小伙伴們個個叼著煙卷神氣活現(xiàn)地??岚绯墒鞎r,亮子不知怎的就是不感興趣。

        如今亮子的孩子已長到和亮子當(dāng)年一般的年紀(jì),亮子現(xiàn)在回想起自己當(dāng)年的打架歲月,自我總結(jié)應(yīng)該并不是喜歡打架,大概是被二哥身上的“英雄”氣所吸引的一種盲從吧。

        亮子去五道街百花園的花鳥魚市看人家遛鳥,籠子里的鳥在小橫桿子蹦來蹦去,嘰嘰啾啾,撲棱一下翅膀蹦跶一小下,叼叼米、啄啄水,看來很安于籠內(nèi)生活。除了八哥和麻雀外,亮子不再有能叫得上名的鳥了,有一種形體都像八哥的,綠身紅頂,被用細(xì)繩拴了腳在一根小木棍上,表演時被逗鳥人先籠在手里,胳膊一揚(yáng)唰的一下飛出去,似乎要沖上云霄,卻被爪上綁著的線馬上拽回來。

        沒意思,亮子在心里嘟囔。

        春夏的日子亮子時常坐在七道街船站碼頭拴鋼纜的鐵礅上,鳴著汽笛的客船??看a頭或離港,水大的時候,一些小型的船只離岸邊的石頭磴很近,少年們從船上的桅桿上向江里扎猛子,扎得不好的肚皮叭叭地拍著水面。

        這時亮子絞盡腦汁地想,“我應(yīng)該想些什么呢”,可是亮子終于沒有能夠想出些什么,于是亮子沉默寡言,文藝點兒的詞叫憂郁。

        如此十年的光陰,亮子相繼送走了父母,迎娶了媳婦。

        對于六道街上的老街坊,她是亮子媳婦,對于六道街以外的來過茶館的茶客或食客,她是茶館老板娘。這是她的指稱,沒有人留意過她的真名實姓。

        亮子媳婦住在十四道街濱江站貨場旁的院落里,青春的日子每夜枕著車輪碾過鐵軌的咣當(dāng)咣當(dāng)聲入夢。瓊瑤的《窗外》和三毛的撒哈拉陪伴著她在汽車公司上班的日子,她知道,她離她們很遙遠(yuǎn),與其憧憬一個遙遠(yuǎn)的美麗的夢,不如擁有一個完滿的現(xiàn)實。

        她的姑姑和亮子的姐姐是同事,姑姑說“家有侄女,秀慧賢淑,眼高未遇,待字閨中”,姐姐言“自家親弟,忠厚老實,家留房產(chǎn),嫁者有?!保怂煜步Y(jié)連理。

        其時亮子的父母均已過世,小兩口不想大操大辦,在東北的大城市轉(zhuǎn)悠了一小圈,新式旅游結(jié)婚,回來簡單請了兩桌客,亮子媳婦就算進(jìn)了門。

        戀愛時,頗具經(jīng)營頭腦的亮子媳婦就意識到亮子家的房子有文章可做。

        房子位于臨街二層樓房的一樓,斜對面就是紅星電影院,街上還有一家小教堂,他們結(jié)婚的那年,這條街作為扒肉一條街已經(jīng)名聲在外。

        據(jù)說,亮子家的房子在六道街上和其他住戶比起來是比較大的,五十平左右的使用面積,最早還有室內(nèi)衛(wèi)生間(這對于幾十年住大雜院上旱廁的人們簡直無法想象),樓是一九四幾年日本人蓋的,一九四九后曾是一個小工廠,后來工廠搬走了就給了在工廠工作的亮子爸爸做職工宿舍。亮子出生在這個房子里,最多時住了亮子的爸媽和五個孩子七口人,一共三個屋子。每個屋子都有吊鋪,現(xiàn)在看來很逼仄的生活空間在當(dāng)年卻是很奢侈很令人眼紅的。

        婚后初時,亮子媳婦雖有一些朦朧的經(jīng)營意識,由于二人半死不活的企業(yè)工作尚可維持,就沒有邁出做買賣這一步。

        將他們推了一把的,是街道要動遷的消息,那是九十年代的中期,天天哄傳著動遷動遷,哄哄了二十年,至今才落實了。

        動遷對于開買賣和不開買賣的房子補(bǔ)償是不一樣,既然是臨街的正規(guī)門市,為何不開起買賣來呢,萬一真的動遷了不就更劃算了嘛!

        本來最簡單的是開家食雜店,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進(jìn)貨賣貨簡便易行,有空就開沒空就關(guān)不為賣貨只等動遷也未嘗不可。可是你有頭腦我亦不弱,街對面鍋子媳婦先把食雜店開了起來,一條小街門對門總不至于弄兩家競爭,兩人思量一番又在明人的指點之下確立了經(jīng)營方向——茶館。

        當(dāng)時的道外尚未形成現(xiàn)今茶商云集的局面,多不過十家八家,有名氣者僅兩三家,靖宇五道街上的清馨茶莊,老國營,顯赫一時,八十年代由于經(jīng)營不善盤給了個人,接盤者是原茶莊女職工,幾十萬元連房帶店都收入囊中并經(jīng)營至今,現(xiàn)在看幾十萬不是事,那時可也是天價。有幸因某種機(jī)緣獲贈過一桶茉莉花茶,果如茶莊之名,清馨宜人!茶莊只賣茶無坐飲處。

        道外最大的茶葉經(jīng)營處是省茶葉公司,在中馬路,本著聚堆好做生意的想法,福建人魏家兄弟緊挨著省茶葉公司在中馬路18號同業(yè)經(jīng)營。

        其余的就沒什么名氣了。

        夫妻倆沒料到,茶館一開起來,不但大火而且漸漸成了老道外的一景。

        沒算日子、沒掛牌匾、沒放鞭炮,那個年代也沒有微博微信朋友圈做宣傳,只在臨街的窗玻璃上貼了一個斗大綠色的“茶”字,夫妻店就算開了張。

        當(dāng)時夫妻倆一個企業(yè)效益不好半下崗狀態(tài),一個請了假專事經(jīng)營,為了創(chuàng)業(yè)倆人商定先不要孩子。

        創(chuàng)業(yè)伊始,茶香也怕巷子深,為了增加營業(yè)收入,在白天的“茶”口過后,晚上茶館里支起了麻將桌。此前先是有客人提出來能不能在這打打麻將,后來二人看生意略為清淡也為養(yǎng)養(yǎng)客每天晚上就多了這項經(jīng)營。麻客都是街鄰,常有一打就一個晚上的,這可苦了亮子,端茶倒水做飯伺候著,一年多下來,收入倒是不錯,但亮子媳婦總覺著心里不安穩(wěn)。一來畢竟是擦邊球生意,常被各路人馬惦記著,二來她見這些為人父為人夫為人子的大男人整天就這樣泡在麻桌上,作為一個女人,也替他們的妻女父母們害羞,更主要的是不想整天熬夜虧了亮子的身子。

        于是他們決定停了麻將生意,這時街上李家扒肉的老李頭兒找上了門。

        六道街上的扒肉館那時正紅火著,李家原是靠教堂旁的一個小門臉,剛開扒肉時也就是想用自家地方擺幾臺小桌糊糊口。后來左右跟風(fēng)又開了好幾家,弄火了一條街,一到中午飯口夏天擺桌到街上,冬天外面冷,屋里客人坐不下候著都沒個地方。

        老李頭兒和亮子媳婦商量,意思是看他家白天客人也不是很多,中午用一下地方,那邊坐不下的客人帶到茶館里來,也不給他們費(fèi)用,他們可以收一下茶水錢,促進(jìn)一下經(jīng)營,也是做了宣傳。亮子媳婦沒多想就答應(yīng)了。沒想到扒肉的客人真的很多,飯口時把茶館的幾張桌都占得滿滿,根本無法進(jìn)行原本的茶水經(jīng)營。李家在他們茶館專派了一個服務(wù)員,來回端菜布桌經(jīng)常忙不過來,亮子和媳婦看不過眼兒也得幫著忙活著,茶水錢沒掙下多少但是為日后養(yǎng)下了老客。

        他們能結(jié)下客緣決不僅僅是靠借餐臺的宣傳帶來的。

        首先是兩口子的為人,一個本分、一個熱絡(luò),一個由內(nèi)而外一個由外而內(nèi)地讓客人感受到熱情。

        亮子向來少言寡語,端上茶,打過招呼,就自去做事,決不多說多問一句,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之類的閑言碎語永不會從亮子的口里出來。要是客人想和他聊聊,他也會是一個稱職的聽客,無論有話沒話,他的眉角嘴邊一直都掛著笑意,這種笑意不是刻意地做出來,而是內(nèi)心里善良的自然流露。從他的臉上,你能看出“笑”這個字象形的由來,不像幾條街外有個號稱百年餛飩館的老板整天吊著一張驢愧不如的臉,仿佛來的客人都欠了他幾年的錢不還似的。

        亮子媳婦可比亮子靈活多了,響當(dāng)當(dāng)阿慶嫂一般的人物,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去過茶館的無不豎起大拇指:“這個婆娘不尋常!”茶館老板娘的角色,她絕對是本色出演。

        幾年后,李家扒肉的老李頭兒沒了,子女們接手扒肉館,漸漸地斷了往這領(lǐng)客人。此時茶館的茶葉生意這幾年里也養(yǎng)了起來。

        他們讓茶館火起來能結(jié)下客緣除了兩口子人好之外,另一點很重要的是茶葉香。

        那時賣的茶一般在一斤一百多到四百多之間,一百多的花茶賣得最好。最貴的是四百八的君山銀針,產(chǎn)于吸天地之靈秀的湖南岳陽洞庭湖君山,因茶芽外形似一根根銀針而得名,清時被列為貢茶,屬于黃茶,性與綠茶相近,文載“君山茶色味似龍井,葉微寬而綠過之”。飲時將少許茶葉投之玻璃杯內(nèi),洗茶后第二次開水快速沖至七八分滿,初時芽尖向上齊齊沖向水面,透過杯壁可以看見一根根懸空豎立,繼而打著轉(zhuǎn)徐徐沉到杯底。原本品君山銀針要有焚香、滌器、潤茶、沖水、聞香、賞茶等各種講究,身處老道外的市井便不必如此繁復(fù),焚香一項自可省了,其余步驟都是自然而然。雖沒了那種刻意的儀式感,然茶香、心境不減。赤日炎炎時在茶館陰涼的老房子里,淺啜一份清潤。

        花茶是自己配制的,有一種和君山銀針口味相近的白毫銀針,入口極香,卻不抗泡,兩泡之后就沒了意思,價格也要便宜很多。茉莉花茶里正好有一種口感一般、價格也不貴的,卻非??古?,五六泡只是小意思,他們就向廠家訂購了大批的特制白毫,把這兩種茶混在一起,既增加了普通茉莉花茶的香氣,又非??古?,深得大批茶客們的喜歡。

        茶客們不但在茶館里飲、買回家去喝,更是過年過節(jié)送禮的佳品。每個年前從臘月二十三過小年一直到大年三十買茶送禮的絡(luò)繹不絕,是兩口子最累也最開心的時候。

        他們五十幾平方米的屋子有一個外間和一大一小兩個小間,兩小間對著,小過道通向最后面的廚房,大的小間是結(jié)婚時兩人的住屋。茶館開張,兩人把這個屋子騰出來做了倉房,他們搬到最小的小間里住,外間三個火車座,柜臺面向著門,屋中的空地上隨時可放上三張折疊小桌,人實在多了連小過道里也要擺上兩張桌,而倉房里從地面到天花板也堆滿了每次一卡車運(yùn)來的茶葉。

        茶客上來了,亮子媳婦的身份認(rèn)同也變成了大家口中的茶館老板娘——亮嫂。

        原本借給扒肉館地方時賣給食客茶水,茶葉生意火了之后又變?yōu)闈M足茶客的點餐需求。亮嫂多了一個陣地大顯身手。

        甘藍(lán)炒木耳、蒜苗里脊、蘇伯湯、蒸肉是亮嫂的四個拿手菜。其中蒸肉最是一絕。

        先把買來的連肥帶瘦豆腐塊大小的四方塊兒肉切成四塊放到鍋里煮,煮的過程中把浸在肉里的大油就都去了,煮到七分熟時將肉撈出來,再切成一片片,灑上蔥、姜、蒜末、醬油、香菜放到籠屜里蒸上二十分鐘左右,這些作料味道就全進(jìn)到了肉里。端上來,香美可口,不是壇肉、不是扣肉、不是扒肉,據(jù)說是正宗關(guān)里家做法。

        這時有一些茶客把茶館當(dāng)成了午餐的食堂。

        生意好賺了錢,他們在附近的高層置了房住,原來放茶葉的倉房也清出來,擺上大桌當(dāng)了包間。

        每次我在包間里吃飯都是招待外地朋友,帶他們嘗嘗道外的老味兒。提前和老板娘打好招呼,按人頭給掂對幾個家常菜,再弄上幾碗獅子頭豆腐鍋,扒肉是不能少的,斜對門還有老道外最有名的燒餅豆腐腦,現(xiàn)烤現(xiàn)澆。想吃米飯老板娘給燜上。冬日里守著燒得旺旺的火爐,喝點白的最好,他家有玉泉方、北大荒,自帶茅臺、五糧液亦可。酒至微醺、菜過五味,熱氣騰騰的米飯端上來,米粒白嫩豐腴,泡上幾勺扒肉湯,隨意可口,家的味道油然而生。

        也沒有菜單,吃好了結(jié)賬,公道實惠,若是趕上雪日出得門來,頂著簌簌落雪、腳下嘎吱有聲,心頭酒酣般熱絡(luò),渾不覺北方的寒冷,只覺冬日溫暖、生活美好可期。

        此時,茶館的定位又為之一變。慕名而來的,不再是茶客,而主要是餐客了。茶成了伴餐的免費(fèi)品,饒是如此,每次喝他們的茶,同樣的品種仍然與他處是不同的味道,定然是夫妻倆用了心的緣故吧!

        掛茶幌炒私菜的茶館比以前更火了。亮子也漸漸淡忘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火了的茶館成了老道外的一景,自然也接待了三教九流的客人。從戴黑框眼鏡的大學(xué)教授到黑衣黑褲黑墨鏡開黑奔馳的黑社會,從影視明星大導(dǎo)名伶到市井販夫走卒馬子小姐,從街坊鄰里到背包客……茶館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

        茶館沒開之前,傳說對面經(jīng)營不善的紅星電影院要被某大款包下來改造成高檔的“夜郎星”大酒店,這也是兩口子決定開茶館的底氣之一。也確實裝修了一番,后來聽說投資人發(fā)生了什么變故,紅星電影院終于沒有變成高檔大酒店,而淪落為“窮鬼大樂園”的舞廳,電影《白日焰火》中張警官被“王學(xué)兵”用冰刀殘忍殺害就倒在舞廳對面茶館所在的二層樓旁的小院里,之前張警官就將他的捷達(dá)車停在舞廳的外面,都是街道的實景。

        那是九十年代后期,茶館剛開不久還沒火起來的時候,夏天得閑亮子媳婦就支個桌子在門口的帳篷下,搬上把椅子喝茶閑張,對面舞廳門口人來人往的熱鬧免不了都進(jìn)了眼睛里。

        舞廳的門票兩元一張,買聯(lián)票更便宜,一次大概才合到三毛多。電影里的張警官到這個地方抓逃犯,我們當(dāng)然可以想象跳舞的是怎樣的人群。亮子媳婦很奇怪白日里怎么會有這么些閑人:一些拿著下崗買斷費(fèi)的人;一些以獵“艷”或被獵為目的的人;一些消耗時間的人。他們也可能是合而一體的人。無論男或女,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征是都滿面菜色,不是那種水靈靈剛洗過的嫩黃瓜,而是快爛掉的白菜幫子。偶爾也有俊俏挺拔的鮮肉小哥,據(jù)說被那些臉上掛著藝妓一樣的厚粉仍遮不住眼角紋的老女人領(lǐng)著去吃一頓隔壁更新飯店的燒餅豆腐腦就能為所欲為。當(dāng)然有的糟老頭子如此這般帶走個半老徐娘就更是正當(dāng)防衛(wèi),家常便飯了。

        從茶館落了漆的兩扇小門閃進(jìn)屋,和外面就相隔成了兩個世界。

        從哈埠走出去的和被哈爾濱老客領(lǐng)來的名人真不少。楊亞洲、李文岐、孫紅雷、拍《黃金年代》時的許鞍華、執(zhí)導(dǎo)《年輪》的鄧迎海、正當(dāng)紅時的香港小生溫兆倫等等。哈爾濱本地相聲名家?guī)焺俳芨遣桊^的???。

        那時師勝杰已是侯寶林的關(guān)門弟子,還住在哈爾濱,常常一個和他年紀(jì)相當(dāng)?shù)呐笥验_著一輛破吉普載著他來,下鄉(xiāng)時在北大荒做過品酒員的師勝杰酒量甚豪,在茶館里偶爾小啜,不貪酒不多言,吃飯為主,飯好了酒杯一放立時走人,決不多留。

        破吉普讓他們出了兩次糗,打不著火了大家出去幫著推。那個年代,即使是名人也和我們的生活差不多不是!

        也許是同一方水土吧,哈埠本地土生土長的一些商界名流與這間小小的茶館很對脾氣。

        鮑氏木業(yè)兄弟、做燒雞的焦裕昌家族、北村木業(yè)老板、老鼎豐的合伙人……他們下飯的不但有啤酒和亮嫂的廚藝,還有老哈爾濱、老道外以及各自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家族的興衰。

        一伙兄弟里的老大有一則趣事:八十年代兄弟幾個靠在道里索菲亞賣建材起家(那時的索菲亞教堂還被賣建材的小板棚屋重重包圍著),剛富起來的他們腰包鼓了,肚子卻還沒從六七十年代缺油少肉的困窘中走出來,經(jīng)常進(jìn)行一些報復(fù)性的填充。一次老大一個人去一個夠檔次氣派的大餐館(那時還少有“大酒店”這種稱謂的去處),那時剛搞市場經(jīng)濟(jì),做小生意先富起來的這一批人只顧往肚里填油水還沒上升到講究服飾形象品位的層次。入冬時節(jié),剛剛賣完貨下班站了一天的老大凍得咝咝哈哈,穿著件破軍棉襖、裂開的扣眼處露著發(fā)黑的棉花,腰間系條麻繩、頭頂一個呼扇著耳子的破棉帽子,和城里人糟踐的“山炮”完全一個樣子,先讓餐館的服務(wù)員和領(lǐng)班心頭畫了魂兒。老大點了幾樣菜,價格都不菲,最吃好其中的一盤火靠大蝦,干脆將另幾盤菜甩到一旁,重點突擊大蝦,吃了一盤又點一盤,又吃光再點一盤。就在老大心無旁騖地對第三盤火靠大蝦實施殲滅時,兩個民警從天而降站到了他身邊。原來一盤火靠大蝦在這樣的飯店二十多元,三盤就是七八十元,再加上另幾個菜一共一百多,夠當(dāng)時一個普通職工兩三個月的工資了,服務(wù)員見此人這般不著調(diào)的形象,又如剛下山的餓狼一般胡吃海塞,來騙吃喝無疑,遂直接報了警。

        別說那個年代,至今我們也沒有完全從匱乏中走出來,有的人兜窮,有的人肚窮,有的人心窮,有的人志窮。

        茶和酒本是兩種生活,好茶者思靜、修心,嗜酒者喜鬧、宣泄。然而萬事又不是絕對的。

        一位某年齡段女士喜歡的作家馮唐關(guān)于茶和酒說了一段我比較喜歡的話:“……酒是火做的水,茶是土做的水。觥籌之后,人散夜闌燈盡羹殘,土克火,酒病酒傷可以用杯清茶來治。茶喝多了,君子之間淡如水,可以在酒里體會一下小人之間的溫暖以及市井里不精致卻扎實親切的活法……”我想這正是我喜好帶我的雅友們常來這間茶館小酌的因由吧。靜與鬧、修行與市井、形而上與下里巴,從來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人生如此,世事如此,茶館從茶到酒從酒到茶茶酒相融定是早就于無思無學(xué)間自然通達(dá)了世事吧!

        少年阿遠(yuǎn)在離六道街不遠(yuǎn)的王麻子胡同長大,六道街教堂旁邊的院子住著他最好的同學(xué)被他稱之為“郭猴子”的,中學(xué)時他每天捯著兩條拐拉腿從家過來喊“郭猴子”同學(xué)一起上學(xué)。院子很小,樓很高,三層,據(jù)阿遠(yuǎn)對老道外每一寸土木“刻骨銘心”的記憶(何況與其有關(guān)的),“滿洲國”時他祖父從山西長治闖關(guān)東至此,在豐潤街開“富貴”書局時就帶著他父親住在這個三層樓上,當(dāng)時在道外居民樓里算是“高層”,沒有院墻,樓三面合圍。另一面就是教堂的山墻,自然成一個院,臨街留一個缺口,立了兩扇木板門就是院門了。門框緊貼著教堂的墻根,墻根處有一塊墻角石,石上刻著“上帝之道永存”六個字,任教堂這座建筑的功用在百年的光陰里發(fā)生了數(shù)次變遷,這塊墻角石和“上帝之道永存”六個字依然相伴著老道外的風(fēng)雨。

        阿遠(yuǎn)喊了郭猴子下樓后,出了院門兩個淘小子先對著墻角撒一泡尿,然后雄赳赳氣昂昂地屁股蛋上顛打著軍挎上學(xué)去。

        幾十年后,當(dāng)年的少年已成長為哈埠的名記,阿遠(yuǎn)也早已搬離道外多年,但依然最喜鉆道外的老胡同,老道外的掌故幾乎無他不曉,外號“大白話”。只要你提起老道外的茬兒,無論滿洲民國、右派“文革”、軍警憲特、名妓窯子、教堂龍王廟、電影古玩攤、地下黨、小日本兒諜報員……從他嗑瓜子和蹦字一樣快的口中經(jīng)無痕渲染、眉飛色舞地白話出來,活靈活現(xiàn),非老道外人難分虛實。

        即便是悄然面世的茶館又怎能逃得過長于斯玩于斯對六道街閉目可挨個門臉數(shù)過來的“大白話”的眼睛,如同后來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我在三道街上開的咖啡館一樣(無人介紹如此相識后我們就成了莫逆之交)。二十多年前大白話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這間茶館后深覺與己氣場相合,每每于此流連,曾于滿屋的酒氣茶香觥籌交響之中獨(dú)坐“僻”桌,鬧中生幽,連續(xù)幾日在筆記本上敲下數(shù)萬字的與茶館同一血脈的哈埠市井文學(xué),也曾將昔日的“老炮”、“馬子”(沒有不恭敬之意)于午后時分邀到茶館里啜飲一杯清茶,聽他們淡然地回憶往事。他也曾興奮地憶起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春時光,某日和同事們有男有女十二個人,雜耍般地掛在一輛長江750摩托上,聚嘯到了茶館,看傻了茶館老板娘亮嫂,那天也喝高了他們,喝得誤以為自己真的是無冕之王,真的是上午九十點鐘的太陽。

        往事只堪回味。

        茶館興旺時的亮子每天被生意填滿,沒有時間和特殊的因由去回想二哥在時和走后的那些日子,陽光燦爛伴隨著無聊透頂,是每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必然的青春印記,打架也不過是老道外在全國一切都砸爛的大時代背景下起始的以大院或小街為單位的無所事事的年輕人群體中的一種特殊的“文化”行為,其中二哥“老頭兒”表現(xiàn)得更極端一些。

        不打架忘了打架的亮子“武功”卻沒有廢。他的胸腔里有一顆充滿正義感的心在勃勃地跳動。

        一次夜深后忙乎了一天的亮子和媳婦回家的路上碰上一名男子持刀搶劫一對年輕的母女,母女大喊引來路人后,男的向人謊稱是兩口子打架,被亮子沖上去一頓狠踢,扭送了派出所。亮子媳婦心疼地說踢壞了剛買的兩千多塊錢的皮鞋。

        街上有一個開房屋中介的南方人,和亮子年紀(jì)相仿,附近院子里的舊房子原房主搬走后有的就委托給了這家中介向外出租。房屋破舊、設(shè)施老化,只能租很少的錢,每月一百五到二百之間,來租房的也都是外來打工的年輕人。每次租房中介南方人都要收年輕人幾百塊的押金,也不交給房主,其實這么破的房子有什么可押的呢?等租客們退房的時候他總是找這樣那樣的借口不退還押金,為此亮子多次替這些外來的小孩兒們報警,并親切自出面義正詞嚴(yán)地“警告”這個南方人。

        前年春季,六道街和其他十幾條街的搬遷開始了,由于沒有原址回遷,亮子和媳婦交了房子,拿了補(bǔ)償款。本以為他們會像其他的道外老字號一樣換個地方再開一家店,我說要把我拍他們的照片洗好,掛到新店里。

        人遷走快兩年了,一條街上和院子里的老房子都還沒有動,用圍墻隔了開。有時偶爾走在這條街上,看著原本熟悉的一個個門臉都被掩藏在了圍墻后面,心頭不免惆悵。尤其這間茶館,使我們失去了一個品咂道外老味兒的好去處。

        和亮子、老板娘自他們交房后也有快兩年沒見了。

        老道外這些沉浸著城市特殊地域記憶的街、院,人們也漸行漸遠(yuǎn),終有一天將隱沒、消失在現(xiàn)代都市厚重的霧霾里。

        某個冬日,我將拍攝的老道外照片放大成原物大小,掛在原址圍墻的外面,雪花飛舞,畫面上是同樣雪花飛舞的時分幾個孩子在大雜院里喜慶的紅燈籠下無憂無慮快樂萬分地戲雪。

        坐在車?yán)?,遙望著畫面,回味往昔的時光。“Yseterday once more”的曲調(diào)始終在耳際縈繞,我被濃濃的鄉(xiāng)愁牢牢地控制在車內(nèi)小小的空間里。也許畫面中的這幾個孩子在各自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的流年之后能有機(jī)會看到他們兒時的場景,會和我此時一樣的心境吧!

        路經(jīng)的老道外人在畫面前駐足、品評、嘆息。

        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在我的照片前,是亮子!

        熱烈地招呼,問他去哪兒開店了,他說剛搬走的時候看了兩處門市,后來也不看了,搬離了自家的老房子,新看的哪一處都沒有感覺,不想再干了。

        “那你們現(xiàn)在做點兒什么呢?”

        “炒股!”

        作者簡介:吳瓊,男,生于七十年代,書寫者,攝影師,獨(dú)立紀(jì)錄片制作人。

        關(guān)注哈爾濱歷史文化多年,多篇文字、攝影作品散見于各報刊、雜志、多媒體,攝影作品多次舉辦個人影展或參展。以膠片攝影作品《最后的老道外》2015年參展臺北國際攝影博覽會獲“最佳攝影師”獎,著有以老道外為主題的攝影集《流光碎影 百年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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