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地
我的本職是繪本漫畫,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肉身坐在書桌前,但靈魂不曉得飛到了哪里。我也做過兼職,比如商業(yè)廣告、電影推廣、藝術(shù)展覽什么的,不過今天要說的,是我曾在巴黎漫展當走秀模特的事情。
為了打發(fā)簽售前的時間,我在會場上閑逛,被一個獨立服裝設(shè)計師的攤位吸引了目光。這些朋克、哥特風格的服裝,又融合了一些奇怪的公主風,裙子上有金屬亮片,卻配著羽毛頭冠,再搭配一條冰激凌吊墜的項鏈。
“這樣的衣服我是絕對不會穿的。”我想。
“這是我設(shè)計的衣服,你想試試嗎?”一個戴著毛毛頭飾、涂著黑色唇膏的法國小妹妹從布料里鉆出來。她看起來只有十幾歲,我忽然就覺得這衣服可愛起來,我十幾歲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古怪的小女孩嗎?
“你真漂亮,我好希望看到你穿我的衣服?!彼f。那時候我一頭黑直發(fā),留著齊劉海,穿著條紋衣服,畫著煙熏妝,很像漫畫里的人物。歐洲人看慣了周圍的金發(fā)碧眼,對于我這樣的長相,他們覺得很有異國風情,可美了。
我也經(jīng)不起夸,張口就說:“Why not(為什么不呢)?”在簾子后面換了衣服?!斑@衣服我可不會穿出去?!蔽倚南耄€是說了幾句客套話。可法國人不懂什么叫客套,她激動地抓起我的手,用不熟練的英語嘰嘰咕咕說了一通,我猜無非就是給她當模特,拍張照片。離我的書簽售還有一個小時,閑著也是閑著。于是她帶著我走過嘈雜的人群,來到后臺,撩開幕布。這里是整個漫展最大的中心舞臺,臺下有上千人,聚光燈照在舞臺上,一片銀白,音樂聲震耳欲聾。我這才明白,她是要我上去走臺步。我問:“其他人呢?”小妹妹搖搖頭,說:“只有你?!?/p>
盡管身上這套衣服并不是我平時會穿的類型,但也是這位小妹妹認認真真設(shè)計、一針一線縫出來的,這是她的寶貝,并且她愿意讓我?guī)退故尽O氲竭@里,我用冬天跳入冰水的勇氣,從幕布后邁了出去,被淹沒在一片光暈里。獨自在偌大的舞臺上繞了一圈,笑著跟臺下的觀眾揮手,余光瞥見了自己傻笑的特寫鏡頭,正在一塊巨大的屏幕上晃動著。
一小時后,我坐在簽售臺上,一位讀者竟然打扮成我作品里的V先生來見我,我心里樂開了花,端正坐姿,盡量表現(xiàn)得像一個文藝作者該有的樣子。
她打量了我一會兒,問:“你剛才在舞臺上?”
“剛才我在大屏幕上看到一個人很像你!”出版社的老板也說。
我背上冷汗直冒,說:“我們亞洲人在你們眼里看起來都挺像的……”我心虛地笑著,低頭用力地簽名。
我愛我的本職工作。從大學畢業(yè)到現(xiàn)在,一直都在做著,未來也將繼續(xù)做下去。
但如果機緣巧合,有人問我,愿不愿意嘗試一些和我似乎沒什么關(guān)系的工作,我也會開心地說:“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