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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的戰(zhàn)馬

        2020-05-14 02:43:37鮑爾吉·原野
        海外文摘·文學版 2020年4期

        鮑爾吉·原野

        父親的戰(zhàn)馬

        謹以此文紀念我的父親:著名翻譯家那順德利格爾(1929.3.12-2019.11.8).

        我父親那順德力格爾第一次來到沈陽是在1948年11月2日。他們從塔灣進入,這里是沈陽的西北角。

        地上鋪一尺多厚的雪,馬奮力抬蹄,再踏進去,跑不起來。國軍的黑飛機從樹梢那么低掠過,傾灑機槍子彈,像潑水似的。馬跑不動,騎兵們活下來全靠運氣。

        我爸現(xiàn)在說國民黨的黑飛機,還咬著牙不松開:“它們橫著飛、斜著飛,人和馬都害怕。機槍子彈沿一趟線突突下來,地全開花了。人馬中彈,血化開炕席那么大一片雪,地上出來一個血窟窿,馬的血比人多?!?/p>

        馬累出汗,脖子上的毛聚成小綹,騎兵們凍得打哆嗦。11月份,他們穿單衣單褲,這是黃炸藥染的土布軍裝,但炸藥不抗冷。他們進城沒遇到抵抗的國軍,十幾里外的城中心傳來密密麻麻的槍聲。我爸所屬四野騎兵二師十三團,他們剛剛從長春趕過來,和四野主力一起解放沈陽。

        我爸騎一匹白馬,蒙古語叫“沙日拉(略帶雜毛的白色的)咩繞(馬)”,他的馬像一個細心的戰(zhàn)士,和他一起走過戰(zhàn)火。黑飛機過來掃射,戰(zhàn)馬要有足夠的意志力隱忍不動。馬如果毛了,瘋一樣躥出去,就成了敵機第二輪掃射的目標。這些,戰(zhàn)馬都懂。

        馬在戰(zhàn)場上見過無數(shù)死人,見過人趴在死人身上痛哭,見過人拖著五六米的青色腸子在地上爬。從長春開始,騎兵二師和四野一個朝鮮人的步兵師穿插行軍。騎兵目標大,夜里行軍,朝鮮步兵師白天走。

        那時候,八路軍(四野官兵習慣自稱八路軍)占領(lǐng)了東北的土地,但天空還屬于國軍,天天狂轟濫炸,天到夜里才歇著。

        進城是在早晨5點鐘,連長羅保傳令:“整理軍容風紀,顯示八路軍的威風?!彬T兵們夜里行軍,身裹日本人的軍毯和土匪的羊皮襖,接到命令,他們?nèi)纪ζ鹦馗@露四野的胸章?!耙蝗?,”羅保說,“老百姓以為咱們是土匪呢?!背抢锸且黄臎龅钠椒浚瑹o人瞻視他們挺胸的豐姿,老百姓都跑光了。

        騎兵二師全由蒙古人組成,每連一百個戰(zhàn)士、一百匹馬、一百桿三八大蓋(蘇軍收繳日軍裝備轉(zhuǎn)配四野)、一百把哈爾濱產(chǎn)馬刀。我爸說,哈爾濱的馬刀照日本軍刀差遠了。好馬刀不是好菜刀,它的刃有五分錢硬幣那么厚,刃不能開。

        好刀接連馬的沖力與騎兵的臂力,一刀下去可削掉半邊人身,它哪是刀?是一下砍斷五六根骨頭的薄鋼板。刀下去砍不到人,騎兵會一頭栽到地下,這是多大的力量。我爸他們挺著胸脯走在街上,路邊立著電線桿子,這是大城市的標志。

        塔灣之無垢舍利塔立在前方幾十米處,雪落在一層層的飛檐上像撐著白傘?!斑邸邸?,一陣爆炸響起,聲音靜下來。他們接著往前走,電線上、樹上掛著人和馬的碎肉、炸藥染的軍服碎片。

        “尖兵班全沒了,十二個人,他們?nèi)T著白馬。”我爸說,“不知道是什么炸了,炮彈,也可能是地雷?!?/p>

        戰(zhàn)爭的仇恨是一點點積累的。我爸所在的十三團一連官兵是鄉(xiāng)親,有親戚關(guān)系。我爸的戰(zhàn)友中有他的叔叔、伯伯和舅舅,一起出來當兵卻不能一起回家,讓活人悲傷。戰(zhàn)馬是騎兵從自己家里帶出來的坐騎,我爸的“沙日拉咩繞”是我爺爺彭申蘇瓦參加內(nèi)蒙古自治軍的馬。

        我爺爺在飛馳的馬上用步槍左右開弓,打碎東西兩側(cè)二百米外的四塊青磚。他的槍技離不開馬的配合,馬跑得穩(wěn),槍打得才準。我爺爺回家養(yǎng)傷,我爸騎這匹馬入伍,編人騎兵二師。那年,我爸十八歲,馬六歲。

        馬跑到最快時,四個蹄子像攢在一塊兒又撒開,像一塊風里的云彩。天下沒有戰(zhàn)虎、戰(zhàn)狼、戰(zhàn)豬,卻有戰(zhàn)馬。馬把自己的命搭在人的命里,他們是死黨。騎兵們進了沈陽,一廂待命,步兵在每一條街上打巷戰(zhàn)。“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我爸說:“步兵跟他們干,我們等著?!?/p>

        在攻城的戰(zhàn)斗里,騎兵像老鷹一樣待在城市外圍,阻擊敵方援兵或從步兵防線逃出的潰敵。馬要有馬棚,我爸他們團進駐鐵西一家面粉廠。他們找來找去發(fā)現(xiàn)面粉廠有大棚,里邊垛著一袋袋白面。

        “馬住棚里,我們吃烙餅。白面就是白面,沒油烙出來也好吃?!彼麄兙碇炌炖锶?,手里抓另一張。槍聲停了,零星的槍聲也沒了,他們舉著烙餅歡呼勝利。騎兵們爬上房頂,看見繳械的國軍排長隊走過來,被解放軍戰(zhàn)士押解,蜿蜒十幾里。

        國軍的軍裝有兩種,一種土豹子樣,比八路軍好不到哪兒去。另一種美式嗶嘰夾克?!捌?!”我爸說,“被我們的人押著,全套美式裝備?!?/p>

        騎兵的烙餅只吃了一天,沈陽解放了,他們領(lǐng)命追擊另一股土匪,匪首叫胡圖林嘎。土匪邊逃邊散,追到開魯之后,土匪沒了。國軍和土匪都怕四野騎兵,但騎兵怕老百姓。四野軍紀嚴明,老百姓一告狀,違犯紀律的人就要倒霉,最輕也挨連長一頓拳腳伺候。

        土匪進村,上門搶糧食草料,八路軍哪敢搶?搶老百姓會被軍法官槍斃。騎兵們不會說漢語,兜里沒有錢,他們向老百姓作揖賠笑臉,像要飯一樣為馬討要谷草。八路軍有一奇技——寫借條,寫上借谷草多少斤、糧食多少斤,全國解放之日償還。

        我爸讀過私塾,通蒙古文、滿文、日文。他寫了無數(shù)借條,一揮而就。漢族老百姓不懂蒙古文、滿文、日文,連漢文也不認識,笑笑,把糧食草料送給騎兵。馬有吃的就好了。馬愛吃鍘得細碎的谷草秸稈?!八⑺⑺ⅲ癯运粯??!蔽野痔骜R說:“這是冬天,到夏天更好,有青草了?!?/p>

        夏天,若無戰(zhàn)事,騎兵們把鞍子、籠頭從戰(zhàn)馬身上卸下來,領(lǐng)馬到草甸子上玩。我爸上河邊給白馬洗澡,用刷子刷馬。馬舒服,用鼻子蹭人胳膊。我爸在草甸子上跑,白馬在后面追,人躺在草地上,馬低頭聞他的頭發(fā)。“可好啦,馬呀!”我爸說,“像小貓小狗一樣,它知道這是玩呢?!?/p>

        他騎在馬上最愛唱一首歌,這個歌是從成吉思汗時代傳下來的——“蒙古人戰(zhàn)勝多少苦痛完成的大基業(yè),蒙古駿馬立下了大功。像蒙古人有天那么高的志氣,蒙古馬的力氣啊真是無窮?!?/p>

        蒙古族有許多贊美馬的歌曲?!栋鸵艉忌w》唱道:“可汗的行宮邊上,帶嚼子的駿馬神氣地披著黑緞子。云彩似的馬啊,追趕前邊的云彩……用黑豆喂得滾瓜溜圓,用綠豆喂得滾瓜溜圓。我的花白頭發(fā)的爸爸留給我最好的馬……最有名的北京城啊,城里吉祥還繁榮,手捧一堆現(xiàn)大洋,也買不來一匹大走馬。最有名的南京城啊,城里文明還繁榮,從懷里掏出來85兩銀子,也買不到一匹好走馬。我的馬呀人人都喜歡,它的額霜有一塊月牙斑。”

        唱到這兒,我爸每每發(fā)表不同意見。騎兵認為帶月牙斑的馬不吉利,沒人騎這樣的馬上戰(zhàn)場,心里膈應(yīng)。我爸說,他的沙日拉咩繞是最好的馬,因為它是白馬,成吉思汗的坐騎就是白馬。

        大汗養(yǎng)了70匹騍馬,產(chǎn)馬奶供他飲食。我爸說,他的白馬睫毛也是白的,像翅膀一樣忽閃忽閃眨巴。這匹馬靜立如雕塑,臉上血管隆起,它的蹄子像四塊大玉石,眼睛比黑水晶還要黑。白馬救過我爸的命。

        1947年5月,騎兵行軍到開魯縣保合屯一帶山坡下暫休,不到十分鐘,哨兵跑過來,說山后抄來五千多國軍(不一定有那么多,哨兵嚇壞了)。休息的騎兵,人不離槍,馬不離鞍,他們上馬就跑。國軍見蒙古八路逃遁,放槍射擊。

        馬爬山動作大,我爸摔了下來。腿摔傷站不起來,白馬圍著他打轉(zhuǎn),密集的子彈打過來,石頭冒火星。馬恨不能扶他起來,可惜沒長手。我爸拽著馬鐙爬上了馬,追上部隊。晚上宿營,我爸摸白馬的前額——馬喜歡人摸它的前額。“馬啊,你救了我的命?!瘪R低下頭,聞他的胳膊?!翱上粫f話,但它能聽懂我說話。”

        打四平,騎兵駐扎離城八里外的村子。國軍黑夜白天轟炸,八里之外仍覺地面震動。四平攻下來,騎兵進城,他們看到國軍鋼筋水泥的碉堡連成一片?!暗锉で笆鞘裁??”我爸伸出手,手在抖,“八路軍的尸體垛成垛啦,一丈多高。”騎兵從近百米長、比人還高的死人垛前走過去,我爸察覺白馬渾身都在抖。血水流在壕溝里,上面落一層塵土。

        馬聞到八路軍戰(zhàn)士血的味,不敢往前走了。騎兵下馬,摘下帽子,沮喪地走過去,馬垂著頭。犧牲者一人壓著另一個人,摞著,血穿過尸體流進壕溝。我爸不敢看血流,但還是偷眼看。血從人垛滴答下來,匯成細小的河流。

        “最難受的不是這個?!蔽野终f,最難受是看馬尋找犧牲的主人。1948年8月,他們在開魯縣好寶營子遭遇60多個土匪。騎兵叮咣一頓襲擊,消滅了大半土匪,匪首帶幾個人鉆進了葦塘里。蘆葦寬廣好幾畝,我明匪暗,八路軍進去一個被打死一個。巴圖、卻吉、杜楞扎那、東山,一共四個人被土匪打死,都是我爸的長輩。

        后來,三班長青龍不知采取什么辦法爬進葦塘里面,用手榴彈炸死了土匪。他們用刺刀在山坡陽面挖一個大坑,鋪上柳條,掩埋戰(zhàn)友。遺體撒上一層柳樹葉,蓋土,用馬踩過去。

        這時候,巴圖叔叔的白馬、卻吉大爺?shù)臈椉t馬、杜楞扎那舅舅的白馬、東山叔叔的黃馬像瘋了一樣找它們的主人。這些馬在隊伍里鉆來鉆去,見到人就聞腿聞胳膊。騎兵們哭了,我爸手扶鞍子放聲大哭。馬還在找,慌慌張張地鉆來鉆去,鬃毛如亂發(fā)散在脖子上。

        騎兵們騎著戰(zhàn)馬踏遍東北的冰天雪地,看過漫山遍野的山杏的白花、長在石頭里的杜鵑的粉紅花。他們唱著成吉思汗時代的戰(zhàn)歌前進,脖子上掛著在廟里請的護身符。

        子彈不長眼睛,上戰(zhàn)場誰不怕死?有了佛爺?shù)淖o身符,心里踏實點兒。我爸頭一回參加戰(zhàn)斗,槍一響,白馬的身體一陣陣激靈,他身體跟著激靈。“槍聲大了就好了,”他說,“誰也不害怕了。”

        他原來有他奶奶努恩吉雅給的觀音菩薩護身符,后來部隊不讓戰(zhàn)士戴佛像,說革命軍人不興這個。我爸不敢扔菩薩像,又沒地方放,急得團團轉(zhuǎn)。

        一次,他在老鄉(xiāng)家后院發(fā)現(xiàn)一處石片砌的墻,就把護身符塞進墻里,看四外沒人,跪地祈禱:“菩薩呀,不是我不戴你,是指導員不讓戴,要懲罰就懲罰指導員吧。菩薩,保佑我和白馬別讓子彈打死?!?/p>

        這一番祈禱的效用深遠,我爸于槍林彈雨里無恙,“文革”中被吊打十五天十五夜沒死。這二十年中,他主編出版從古至今蒙古族文學漢譯作品典籍十二卷,為蒙古族文化史上第一人。菩薩一直在保佑他。

        我從小對“騎兵”這個詞敏感。上小學時,軍分區(qū)在體育場舉辦閱兵式。騎兵騎馬走過主席臺前,馬刀豎在肩膀前閃閃發(fā)光。那時候,大喇叭放一首銅管吹奏的《騎兵進行曲》——咪多來咪咪,咪多來咪咪,嗦嗦多來咪——忒雄壯。在樂曲里,你看戰(zhàn)馬高昂著頭,鬃發(fā)一抖一抖的,蹄子靈巧地翻轉(zhuǎn),那真叫威武雄壯。

        赤峰體育場的主席臺很小,司令臉上有麻子。我爸的白馬比赤峰騎兵老十四團那些馬厲害,它參加過開國大典,當然是我爸帶它參加。他騎著白馬和戰(zhàn)友一起接受毛澤東和朱德的檢閱。

        1949年,騎兵二師劃歸內(nèi)蒙古軍區(qū),組成一個白馬團、一個黑馬團出席天安門廣場閱兵式,我爸在白馬團。8月,他們進駐清華大學邊上一個叫清河的村莊。

        那時候,北京到處流傳國民黨的謠言。村里風傳:共產(chǎn)黨的韃子兵茹毛飲血、割人耳朵。騎兵們受到歧視卻不知緣由。

        我爸說,村里人供刺猬為神靈。刺猬滿地爬行,若被馬踩死,老百姓很不高興。但戰(zhàn)馬偶爾會踩到刺猬老爺,民運干事點頭哈腰跟村民道歉。團長下令,全心全意愛護刺猬,誰踩刺猬誰受處分。

        我爸差一點兒受處分,但不是因為刺猬。1948年5月,他們和國民黨正規(guī)軍在突泉縣對陣,消滅國軍一個連。我爸心眼多。他留在連隊后面,看連隊走遠了,偷回戰(zhàn)場揀洋撈兒。他撿到六尺白布、一條雪茄煙,然后追趕隊伍。

        連長羅保發(fā)現(xiàn)此事非常生氣,說:“你個兔崽子,我要處分你?!蔽野职蜒┣褵熾p手舉過頭(按輩分,羅保是他的遠房爺爺,原為日本騎兵軍官)。我爸7歲已開始吸煙,不得已才把這么好的煙交出去。羅保吸雪茄煙,很入迷。我爸問:“羅保爺爺,我的處分……”羅保說:“我再吸一根?!彼治艘桓鶡煟f:“下回處分你,這回算了?!?/p>

        “怎么處分?”我問。

        “禁閉三天或七天、十五天不等,再嚴重送軍法處?!?/p>

        8月份,清河村外的草甸子正開黃花、紅花、白花,戰(zhàn)馬把花朵全踩滅了。騎兵每天訓練戰(zhàn)馬橫豎成排,類似現(xiàn)今馬的盛裝舞步,這是非常困難的事。上級要求騎兵團走過天安門時,戰(zhàn)馬橫豎成排。

        騎兵要把提振韁繩和雙腿夾馬的功夫掌握純熟,控制行進速度。天天練,他們練了兩個月,人與馬達成難以言傳的默契。白馬在草甸子一排排走過去,邁著小碎步,非常整齊。

        1949年10月1日,內(nèi)蒙古軍區(qū)騎兵二師白馬團和黑馬團凌晨5時從清河村出發(fā),7時到達北京東單。騎兵們頭一天發(fā)了棉布新軍裝,馬在水泡子里洗了澡——每人領(lǐng)到半塊肥皂,給馬洗澡。馬洗完澡,晚上用韁繩吊起來,不讓它躺著睡覺,怕臟了皮毛。

        夜里,騎兵們領(lǐng)到鐵盒的金雞牌鞋油,馬靴擦得油光锃亮。到了東單,團長下令給馬蹄子刷上黑鞋油,白馬挺神氣。檢閱開始,騎兵走到天安門城樓前,我爸心里默念:“白馬啊,你千萬別走錯,好好走?!彼暮拱衍娧b都濕透了。

        大喇叭傳出總參謀長命令:“向右——看!”右側(cè)是城樓。我爸把臉偏向右面,但眼睛斜回來盯馬頭。他的戰(zhàn)友也都向右轉(zhuǎn)臉,眼盯馬。謝天謝地,馬走得很整齊,沒出錯。但騎兵們遺憾沒看清毛澤東和朱總司令的面龐。

        1950年9月,騎兵二師赴通遼集結(jié),準備赴朝參戰(zhàn)。等了幾天,中央軍委說入朝作戰(zhàn)預(yù)計傷亡很大,少數(shù)民族部隊不入朝。內(nèi)蒙古軍區(qū)司令烏蘭夫要求部隊把戰(zhàn)馬捐獻給志愿軍。

        捐出去戰(zhàn)馬,騎兵很痛苦。9月10日,我爸和另外六名戰(zhàn)士牽著全連100多匹馬來到通遼火車站。站臺上到處都是戰(zhàn)馬。我爸抱著白馬的脖子,摸馬的額頭,馬聞他胳膊。

        軍需官下令:“一連戰(zhàn)馬上車!”幾塊木板搭在黑鐵皮車廂上,他們把戰(zhàn)馬一匹匹牽上火車。我爸讓白馬待在邊上,最后牽它上火車。白馬上了車,回頭看他。我爸心都快要碎了,咬著嘴唇才沒哭出聲來。

        回到連隊,我爸走進了空蕩蕩的馬廄,不禁痛哭。他病了,在炕上躺了兩天,腦子里全是白馬的模樣,一合眼睛,就見白馬走過來,聞他的腿??茽柷哂幸皇浊楦琛稙跤洒臁?,說一個男人想念女人烏尤黛。

        連里有人唱這個歌,讓我爸更痛苦。歌里唱:“想念你呀受不了,啊嗬咿,烏尤黛啊嗬,半夜起來把白馬刷了一遍。想念你呀受不了,啊嗬咿,烏尤黛啊嗬,半夜起來把青馬刷了一遍。我要是蝴蝶呀,落在你的領(lǐng)子上,天天把你瞧??上也皇呛?,眼巴巴看你轉(zhuǎn)身離去……”

        我爸嗚嗚哭起來,覺得他比這個男人慘,半夜起來,白馬卻沒了。那幾天,騎兵們的袖子上沾滿了眼淚,想念戰(zhàn)馬。1954年,我爸的思馬病再度復(fù)發(fā)。他不斷寫文章,寫對馬的思念,心情好了一些。

        他寫了一首詩,題目叫《銀色的白馬》,寫“沙日拉咩繞”——他的戰(zhàn)馬。此詩發(fā)表在蒙古文學期刊《花的原野》上面,得了獎。獎品是一支銥金尖英雄牌自來水筆。

        昨晚,我爸我媽并排坐沙發(fā)上看電視,TV播報普京當選俄聯(lián)邦總統(tǒng),他在群眾集會上面現(xiàn)淚痕,我爸以手按眼窩。我媽問:“普京當總統(tǒng),你哭啥?”我爸站起來,搖搖頭,左手拎下墜的紫紅毛褲,說:“我想起了我的馬?!?950-2012,六十二年。

        我爸今年83歲,他在想念他的馬。他說:“聞呀、聞呀,可能一個人有一個味吧?馬用鼻子聞你……”他的聲音走樣了,拿手絹擦鷹鉤鼻子上的眼淚,說:“沙日拉咩繞,我的馬……”

        我有一匹馬

        今年大年初一早上,窗外雪片飛舞。在我們赤峰這個地方,好幾個冬天沒下雪了。大街上,人們拜過年還補充一句:下雪了,彼此咧嘴笑。小雪花不止于降落,它們在風中像小蜜蜂一樣左右亂鉆,最喜歡鉆進人的脖子里暖和一下。

        這一天是我媽烏云高娃的生日。新中國成立前她就參加革命了,那時她十四歲,如今84歲。我媽戴上紙王冠,吹滅生日蠟燭,雙手捂著臉,流下眼淚。

        雪越下越大,我爸那順德力格爾看著窗外,說:“這時候我們到塔灣了?!彼脑捄軍W妙,像電影獨白——“這時候”說的是1948年,即七十一年前。這個時間概念包括遼沈戰(zhàn)役?!斑@時候”他是內(nèi)蒙古騎兵二師的戰(zhàn)士。在沈陽西北角的塔灣,他們連接到進攻命令,士兵們?nèi)拥舳嘤嗟臇|西,這是要拼命了。我爸腳傷不能行走,連長羅寶把他扶到馬車上,給他一百發(fā)步槍子彈。說到這兒,我爸瞪大眼睛,“一百發(fā)子彈,從來沒發(fā)過這么多子彈,這仗不知道多殘酷呢?!彼劭粗B隊全體上馬,舉刀,隱沒在炮火里。作為孤獨的傷員,他準備打光所有子彈,死在這里。

        我軍勝利了。在戰(zhàn)場上,士兵用耳朵判斷勝負——槍炮聲漸弱,周遭寧靜,硝煙在雪地上漸漸變淡。我爸今年九十一歲,頭發(fā)茂密高聳,鼻管挺直。他透過玻璃窗往東看,東邊是我姐塔娜住的小區(qū)以及他想象中更遠處的沈陽塔灣。

        這里是陽光小區(qū),我和父母住在這里,我媳婦在沈陽照顧她母親。我們仨聊天,我說四五十年前的事,他們在說六七十年前的事。而開著的電視機,在播報當下的新聞,比如港珠澳大橋是世界最長的跨海大橋。這場景像話劇,我們輪流上場,講述時光的往事。時光在某一瞬間重新組合時,平淡的生活會變得莊重起來,你成了歷史的講述人。

        父母老了,越來越想念自己的故鄉(xiāng)。我不敢?guī)麄兺獬雎眯校业娜蝿?wù)是訪問他們的故鄉(xiāng),帶回照片和見聞跟他們分享。去年春天,我拜訪我媽的出生地——巴林右旗白音塔拉鄉(xiāng)寶木圖村,這里也是著名詩人巴·布林貝赫的故里。村書記孟克白音帶我看過我母親出生的院落,面積二十畝許,當年是她祖父平樂爺爺?shù)恼?。孟克白音說,有人想租這個地方辦企業(yè),村里沒同意,建成了養(yǎng)老院,叫平樂養(yǎng)老院。我媽聽到后十分高興。她說,平樂爺爺一定贊成。她有五十多年沒聽過這個院子的消息了。今年1月,我到科左后旗的胡四臺村探望病中的堂兄朝克巴特爾。這里是我爸的出生地?;貋?,我跟我爸說:“經(jīng)過胡四臺全體村民的不懈努力,把你老家給建設(shè)沒了?!蔽腋嬖V他:“你經(jīng)?;貞浀陌酌C5纳驰缱記]了,現(xiàn)在除了玉米地就是林地,沒空地。狼和狐貍也沒了,胡四臺村五里外就是高速路?,F(xiàn)在,你們村跟朝魯吐鎮(zhèn)連上了?!?/p>

        “咋回事?”他問。

        “房子和房子連在一起,變成一個大鎮(zhèn)了?!?/p>

        他表情變化有如云影從草地上滑過,那是幾十年的光陰倏爾而逝。

        我去過一些地方并在那里跑過步,算一下,大概有國內(nèi)的188個市縣區(qū)。我喜歡順著江水流淌的方向在江邊跑步,水快則快跑,水慢就慢點兒跑。按規(guī)律辦事。漢江流域的漢中、安康、襄陽和武漢的江邊都留下過我的足跡。在漢中的江邊,兩只朱鹮一前一后從我頭頂飛過,它們通體橘紅兼帶粉色,翅膀和尾羽舞動流蘇。朱鸚知道我們這些名為人類的人輕易見不到它們,故不高飛,并慢飛。我想,如果我是古代人,此刻一定納頭便拜,但那會少看好幾眼啊。我看朱鹮融入天際,而它在天空俯瞰到什么呢?明代修造的梯田里長滿金黃的稻子,稻子們此刻正隱藏在柔紗一般的白霧當中。在安康的江邊,往左手看,莽莽蒼蒼的大山是秦嶺;往右手看,莽莽蒼蒼的群峰是巴山。巴山秦嶺終日對視竟千萬年,如此雄渾。我在廣州的珠江邊上夜跑,被攪碎的燈光在江流里神秘眨眼。江邊有賣水果的攤子,情侶們倚著欄桿相互對視。

        我把這些見聞講給父母聽,我爸說:“嗨,咱們國家大啊。”我媽說:“咱們國家好。國家不好,大有啥用?”在談吐上,我媽每每顯出比我爸水平高一些。我爸想半天,說:“嗨,就是?!彼麄冋f得好是安寧,雖不能囊括當今中國全部的強大,但身為百姓,生于斯土,所求者不過斯民安寧。

        中國太大了,走也走不完。我坐車穿越大興安嶺,從車窗看到在森林里采蘑菇的人,腳穿令人羨慕的高腰紅雨靴,左胳膊挎襯藍布里子的柳條筐。我想下車變成他,從此生活在大興安嶺。有一位詩人說,他喜歡抱樹,我也是,雖然不會寫詩。我見到那些粗壯帶紅色鱗片的松樹,見到長著大眼睛的楊樹,就想上前擁抱并跟它們貼一貼臉。

        我退休后,母校赤峰學院請我去當特聘教授。當年我是赤峰學院前身的前身赤峰師范學校1977年入學的中專生。那時候,學校只有兩百多個學生?,F(xiàn)在它成為有23個學院、一萬多學生的全日制本科院校。學院與我商議為學生們開什么課,我說,講什么都不過是一個切人口,我們需要給孩子們闡述美。美不軟弱,更不虛無,我們通過詩文告訴孩子們國土廣闊之美,文章淵深之美,還有人生的剛健之美、善良之美和樸素之美,我覺得這可以是一個持久的話題。在中國行走,放眼高天厚土,萬壑群山,我們不能對之無視、無感,不能放棄從中汲取善的力量。

        6月上旬,查娜花(芍藥花)在牧區(qū)開放。雪白的、茶碗大的查娜花像天上的星星收攏翅膀留在草原過夜,忘記回家。73歲的牧民班波若指著窗外的山坡對我說:“這么好的花開了,我們的孩子卻看不到。城里多了一個大學生,牧區(qū)就少一個年輕人。這么遼闊的草原,以后留給誰呢?”說著,他用掌根抹臉上的眼淚。我什么都說不出,屋子里靜得像能聽到淚水流淌的聲音。我聽到我的眼淚落在采訪本上。牧民們多愛自己的家園??!他們愛小滿時分從南方飛回的小黃鳥,愛芒種時分飛回的小藍鳥,證明他們的家園美好,小鳥都搶著飛回來。他們忌諱往河水和火里扔臟東西,他們轉(zhuǎn)移蒙古包、拔掉系繩索的木樁時,把留在地上的洞填土踩實,以期明年長出青草。

        我在翁牛特旗海拉蘇鎮(zhèn)采訪。鎮(zhèn)政府食堂的女廚師給我端來一盤餡餅,說,這是她哥哥用野芹菜汁泡軟羊肉干和的餡,她烙的餅?!澳愀绺缭趺磥淼??”“騎馬,三十多里路呢?!?/p>

        我到巴林右旗和阿魯科爾沁旗采訪。幾位牧民為我一個人舉辦賽馬,七匹駿馬在細雨中“噠噠”跑遠變成小黑點,又從小黑點噠噠跑來變成駿馬,好幾圈。我心想快結(jié)束吧,感覺愧對馬。有一個鎮(zhèn)的干部們帶家屬在美麗的罕山腳下為我舉辦蒙古語的詩歌朗誦會。有一個村為我辦過篝火晚會。從四面八方騎馬、騎摩托車來到的牧民們,大人孩子,一個一個從我身邊走過,借篝火的光亮看我長什么樣。我實在忍不住,躲到遠處的老榆樹的陰影里痛哭不已。是的,我在接過餡餅、聽他們朗誦、看到細雨里的奔馬時都流下了眼淚。這時候,所謂深入生活,實為生活深入到你心里。像山坡吹來的風、像瓢潑大雨那樣抱住你,沖刷你身心的污垢。你會像蒙古黃榆一樣堅韌,臉上有牧民那樣純樸的笑。

        幾天前,我給我爸放了一段《騎兵進行曲》。

        我爸說:“嗨,我們這些騎兵,其實只有一匹馬,一桿槍,一把哈爾濱生產(chǎn)的戰(zhàn)刀。我們吶,1948年冬天圍困長春,身上就穿一件單衣服,白土布用黃炸藥染的。我們那時候,除了人厲害,別的啥都不厲害。”

        我爸總結(jié)得多好——“除了人厲害,別的啥都不厲害?!蔽野志蛯儆谀莻€時代的人。他念念不忘的,是他的老家胡四臺村和他的戰(zhàn)馬——“夏日拉咩饒”——帶一點兒雜色的白馬。1949年10月1日,我爸是開國大典受閱部隊之一——內(nèi)蒙古騎兵白馬團方陣的受閱士兵,那年他21歲。

        近來我腦子里一直有一個東西嗡嗡響,它叫《諾恩吉雅》。這是一首蒙古族民歌的名字,也是一位蒙古族女人的名字,這首流傳百年的民歌與《嘎達梅林》堪稱雙璧,俱為瑰寶。赤峰市正在籌劃創(chuàng)作交響曲《諾恩吉雅》,由赤峰交響樂團演出,我來準備文學腳本。我查閱一些資料,把這首曲子聽了上百遍。越聽越覺得這不只是一個姑娘出嫁的故事,是思鄉(xiāng),是依戀父母,是河流與大地。歌者可以在歌聲中放人所有美好的懷念。我發(fā)現(xiàn),諾恩吉雅其實也是我,我或我們,同樣愛著家鄉(xiāng),愛父母,愛草原上的萬物。

        下面我要說一說我的馬。我有一匹馬,這匹鬃發(fā)飛揚的蒙古馬此刻正在貢格爾草原上吃草或奔跑。去年8月,我的散文集《流水似的走馬》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赤峰市委宣傳部專門召開現(xiàn)場直播的表彰會,對我褒獎。面對直播鏡頭,我一時慌亂,不知從何說起,只想大哭。我在答謝詞中說:“我是西拉木倫河岸邊的一株小草,是旭日的光線把小草的影子拉得很長,使它像一棵樹?!睍希喾迨形?、市政府授予我“赤峰市百柳文學特別獎”并獎勵我一匹克什克騰旗的鐵蹄馬。后來,我看直播的視頻,發(fā)現(xiàn)我長相開始像馬了,窄長臉,眼神機警而有野性。對我來說,馬是更好的歸宿。作為馬,我已沒有追風的神勇,我是草原上溫馴的老馬,低著頭,馱著我爸我媽和我的文化使命,慢慢往前走??蓱c幸者,這里有讓馬喜歡的草、風和流水,這里是我可愛的、飛速發(fā)展的故鄉(xiāng)。這里是我的祖國。

        那天晚上,我們把剛剛煮好的玉米粥端上桌的時候,爸爸突然走進屋來,肋下夾一個行李卷,肩上帶著雪花。我們?nèi)@呆了,我媽撒手把鍋扔在了地上。

        這是在1970年,我爸被他們單位自設(shè)的監(jiān)獄關(guān)了兩年多,他坐在炕沿上,笑。仿佛想親吻我們,擁抱我們,但沒動。我和姐姐的一舉一動,都使他目不轉(zhuǎn)睛。譬如我悄悄脫鞋上炕,捧起碗不出聲響地啜粥,飛瞟一眼的時候,我爸用熱烈的眼光盯著我笑。這種笑讓人驚心動魄。他蒼白的臉上胡子拉碴,眼里蒙一層淚光,像被水淹了,分明笑著,而喉頭和胸膛都在起伏?;氐搅思?,哭和笑這兩件事,使他不知先做哪一件好。

        我溜到外屋,看見媽媽在黑暗處,衣襟蒙著整個臉,全身都在抖。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爸這種感受。他經(jīng)歷酷刑,幾次自殺未遂,被關(guān)在單人牢房。那時,他沒想到還能回家,沒想到我們母子三人在15瓦燈光下平靜地喝粥,而我上炕下炕如此敏捷,令人大歡喜。

        我媽進屋,像沒事一樣,說吃飯吧,我爸說是,又說不餓。他變得謙恭,甚至可以說客氣。起先他是個強悍的人。他下地,珍惜地打開收音機,又關(guān)上:在椅子上坐下,起來,又在另一個椅子上坐一下:把書架上的一本書打開,合上,又打開另一本書。他用手摸摸洗臉盆底兒的金魚圖案,摸一摸帶花紋的榆木炕沿,又伸手把墻上的燈繩拽了一下,屋里漆黑。我縮到墻角,我媽說干啥。我爸把燈拽亮,歉意地笑了笑,他在監(jiān)獄里從來都是亮著燈睡覺的。接著,我爸又環(huán)顧左右,突然一驚,站到地中央,向擺在紅箱子上面帶夜光的毛主席膠皮塑像鞠一躬,他的脊椎被打折了三處,彎腰時頗吃力。

        如此這般,我爸盤腿上炕,用親切的目光撫摸四周,眼里退去了驚懼和恐慌,笑得很舒坦了。這時候,我心里流出對父愛的渴望,像一股滾燙的水沖到嗓子眼兒,想哭。而我爸顯得十分滿足,開始說進屋的第一句話(這話我如果實錄,會使有些人隔膜,但事實的確如此)。

        他說:“我回來啦,這是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p>

        我媽小聲補充:“這是黨的寬大政策的結(jié)果。”

        我爸深有同感地點頭,我爸出來后,“問題”還沒有解決。開春,他和其他牛鬼蛇神在報社種菜,心情卻非常好,每晚大談種菜的實績。除種菜外,他對家庭建設(shè)也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當時,社會上一批“被解放的干部”們風行打家具,我爸對這種精巧的手藝不在行,他是個翻譯家及前騎兵軍官,看到家屬院涌現(xiàn)出大量小倉房,我爸說:“咱們也蓋個小棚!”我們管倉房叫小棚。他準備從蓋雞窩人手,找來不少戰(zhàn)友,論證,施工,把雞窩——用磚砌的、中央夾木棍的二層建筑蓋起來后,他們在一起喝酒敘話,但晚上雞不肯人窩,天黑前,雞窩塌了。這些前騎兵大尉、少校們沮喪地回了家。我當時很佩服這些雞,它們多么聰明。

        而我爸熱情不減,經(jīng)過研修,他不僅蓋了一個很好的雞窩,還蓋了兩間小棚。大小棚裝雜物,譬如自行車,小小棚裝煤。院里還栽了一棵沙果樹。我爸常在晚飯后,在春日微風的吹拂下,欣賞雞窩和小棚,有時長時間地凝視沙果樹的葉子在風里颯颯地響,那時他披一件舊棉襖,袖子上縫著印有“大叛徒”三個字的臂章。

        而我最高興的是趴在小棚傾斜的屋頂上讀《敵后武工隊》。讀一會兒,仰面看白云移動,心曠神怡。我現(xiàn)在仍然覺得,沒有什么比趴在屋頂上讀書更愜意的事情了,雖然現(xiàn)在不容易找到這樣的場所。

        有時,上述情景還會闖入我的夢境,包括我爸夾著行李卷進屋的那一幕。我想,在艱難離亂中可以給人帶來慰藉的,唯有家。

        摘自“六根”公眾號、《人民日報》等媒體

        責任編輯:蔣建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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