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婭 · 羅伯茨　尼古拉斯 · 蘭普

繪圖/《巴倫周刊》

敘事提供了故事情節(jié)，人們通過這些故事來理解這個世界。演員們策略性地使用故事來推進議程，講述什么或誰應該受到譴責，以及應該做什么。當談到新冠病毒時，多重敘事正在出現(xiàn)。演員們沒有采用一個共同的框架來理解這一威脅，而是加倍堅持他們現(xiàn)有的對全球化和新自由主義的批評，利用新冠病毒來表明他們一直以來是多么正確。

我們認為，從現(xiàn)在開始應該建立心智模型，以了解不同的觀點是什么，如何將它們結合起來，以及這可能涉及到哪些權衡，而不是試圖強行推進一種主導性的說法來說明這種流行病對全球化意味著什么。這種方法讓我們能夠更加立體地理解這個問題。如何解釋新冠病毒對于經(jīng)濟全球化來說意味著什么，我們已經(jīng)確定了至少7個主要的故事情節(jié)，他們在爭相搶奪著解釋話語權。

對于像唐納德·特朗普總統(tǒng)這樣的右翼民粹主義者來說，新冠病毒證明了他們的擔憂是正確的——保護國家邊境和防止外國人及疾病進入很有必要。這種威脅被描繪成來自國外，對此的反應是建立隔離墻和停止航班。

按照這種說法，全球化加劇了威脅。正如法國右翼國家集會（National Rally）的政治人物奧爾利亞·貝格紐克斯（Aurél ia Beigneux）所警告的：“貨物和人員的自由流通、移民政策以及邊境管制的薄弱，顯然允許了這種病毒的指數(shù)級傳播?！背夁B通的全球城市在經(jīng)濟上可能是巨大的力量，但它們也是傳染病的入口港。生活在一個人跡罕至的“過境州”，這次是一個令人羨慕的處境。

而對于像美國參議員伊莉莎白·沃倫和伯尼·桑德斯這樣的左翼民粹主義者來說，這場危機已經(jīng)非常清楚地表明，國家現(xiàn)在需要免費的醫(yī)療保健和普及到每個人的帶薪病假。他們更多關注國內(nèi)問題，比如共享社會和經(jīng)濟結構中的不平等是如何導致人們得不到適當?shù)闹委煟瑥亩辜膊〉靡詡鞑?，而不是外國威脅，比如病毒是如何傳播到美國的。 缺乏醫(yī)療保健、高保險費和極少的病假權利意味著更難讓人們自我隔離和接受檢查，這將阻礙隔離疫情，增加死亡人數(shù)。也許全民醫(yī)保是一個國家安全問題。

對于長期擔憂美國過度依賴中國進口的安全人員來說，新冠病毒加深了他們的擔憂，即美國藥品中超過80% 的有效藥物成分是在國外生產(chǎn)的，主要是在中國和印度，其中包括超過97%的抗生素。

根據(jù)地緣經(jīng)濟學的觀點，這場流行病表明了為什么美國在生產(chǎn)青霉素等基本產(chǎn)品方面需要更加自力更生。澳大利亞的主要服務出口——教育和旅游業(yè)——受到了沖擊，這也引發(fā)了人們對其高度依賴性的擔憂。當中國學生占一些大學國際學生總數(shù)的70%-80%，學費占據(jù)一些大學預算的20%以上時、停飛來自中國的飛機對經(jīng)濟會產(chǎn)生重大影響。

資本主義改革派批評跨國公司短視地關注提升股東價值，導致許多人關注短期效率，而不是長期經(jīng)濟彈性。制造業(yè)的“無庫存”生產(chǎn)方式極易受到供應鏈沖擊的影響，即制造商不保留大量原材料庫存，而是在裝配前不久才訂購。 這次由于中國零部件供應中斷，全球汽車制造商不得不停產(chǎn)。因此，這場危機證明，需要縮短供應鏈，在制造過程中建立更多冗余，以確保更大的彈性。

政治觀察家認為新冠病毒完美地說明了威權主義或民主制度的優(yōu)缺點——自己挑吧。那些傾向于批評中國威權的人指出，早期試圖讓那些對病毒發(fā)出警告的醫(yī)生受到了壓制。其他人則指出，在利用封鎖隔離和技術監(jiān)管來迅速遏制病毒的傳播方面，中國政府顯示出應對病毒的優(yōu)勢。相反，雖然有人贊美西方的言論自由，但也有人指出，西方民主國家在有效遏制這些風險方面猶豫不決，意大利和現(xiàn)在的美國就是很好的例子。新冠病毒將對關于自由資本主義與威權資本主義的對決產(chǎn)生更長期的影響。

全球主義者認為新冠病毒是一種全球性威脅，表明了人類的共同困境和共同努力的必要性。病毒不歧視人們，我們也不應該互相歧視。各國應共同努力，確保所有國家都有充足的醫(yī)療用品，而不是通過出口管制來囤積醫(yī)用口罩?，F(xiàn)在是全球行動的時候，也是所有人民和國家團結起來的時候。各國應該鼓勵來自世界各地的科學家共同努力尋找疫苗，而不是訴諸于對醫(yī)療用品的“令人作嘔的鄰國”出口禁令。在這里，目標是全球合作，使人員、貨物和思想持續(xù)流動。

另一方面，對氣候倡導者來說，對新冠病毒的反應無意中顯示出，應對另一個全球威脅——氣候變化——的嚴肅行動能夠取得什么成果。為了邁向低碳的未來，可能需要對全球旅游業(yè)進行大規(guī)模收縮，并更多地依賴當?shù)禺a(chǎn)品。 這種病毒可能造成人員傷亡，但是飛機的停飛和工廠的關閉減少了污染，挽救了更多的生命。這里的目標是減少化石燃料的生產(chǎn)和消費。

觀察新冠病毒就像通過萬花筒觀察一樣——你看到一張圖片，但是轉(zhuǎn)動刻度盤，就會看到一張新的圖片。 關于新冠病毒沒有單一的說法。 沒有一個觀點是中立的，每一個故事都有所揭示和有所遮蔽。

與其用新冠病毒來證明現(xiàn)有的框架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更有成效的是讓分析人員開發(fā)一個元框架，讓政策制定者和公眾更好地整合多種觀點。否則即使最終在醫(yī)學上對抗病毒取得勝利，也無法解決危機造成和加劇的政治裂痕。

在各國應對病毒的直接沖擊之后，將出現(xiàn)一些考慮到各國應如何在開放與保護、相互依存和自力更生之間取得平衡的長期問題。一個高度不平等的社會給每個人帶來的危險會導致更加平等的政策，還是富人的進一步隔絕？短期的氣候友好型“去增長”將導致行為的永久性改變，還是會削弱人們關注另一個全球威脅的意愿？中國和西方之間的分歧和不信任會增加嗎，還是會因為中國的“口罩外交”等善意姿態(tài)而減弱？沒有一個故事能夠提供所有的答案。

（安西婭·羅伯茨為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全球治理教授，尼古拉斯·蘭普是加拿大皇后大學法學院助理教授。他們目前正在寫一本書，名為《贏家與輸家：關于經(jīng)濟全球化的敘述》，將由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巴倫》英文版2020年3月15日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