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桐
我家住在水鄉(xiāng)小鎮(zhèn)的一條小弄巷,窄窄的六尺青石板路旁草木叢生。家門前有一條蜿蜒的小河流,清澈得幾近透明,碧藍碧藍的長空纖塵不染地映在她脈脈的秋波里,淡雅而寧靜。
出弄巷,拐角就是老李家的宅院。老李家的位置好得很,臨著大街,而老李又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不管是過路人還是鄰里街坊,都愿意去他那里坐一坐,聽他講些舊時的故事。
老李家有一面鏡子,它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年的風霜,雖說是前朝古舊的雕花模樣,但那銅制的鏡面光亮得現(xiàn)在也能照出人影。那鏡子,邊緣淡雅地鎏上流云紋飾,后頭還有一幅書法,“心如明鏡臺,無處惹塵?!保鞘抢罴业募矣?。那古舊的小銅鏡里頭稚拙的孩童身后,是一團清新自然的芳草柳枝的翠色,是周莊端正素雅的模樣。
那是我心安之處,就算后來走得再遠,外面的風景再美好,老李的那面小銅鏡和水鄉(xiāng)幽幽的春光都是烙在我心頭抹不去亦擦不掉的丹朱砂痕。
家鄉(xiāng)的旅游業(yè)發(fā)展得越來越好,我隱約地感覺到,李宅也許是周莊留給我的最后一點美好。
商品經(jīng)濟開始在古樸的周莊扎根生長,抽枝開花,且郁郁芬芳。漫步街頭,人如涌流,本就不甚寬敞的石板小路幾乎無法落足,瓜果點心擺滿柜臺,奇茶異香猶似花開。這里早已經(jīng)不是記憶中的周莊,而是被困在十丈紅塵里脫不開身的水鄉(xiāng)。
我七拐八拐地在擁擠的人流中擠了好一陣子,終于走回了那古舊的弄巷。老宅依舊,青石依舊,唯一變的就是老宅的兩側掛上了并不搭調(diào)的霓虹招牌。
我在門外輕輕地喊了一聲:“李伯?!?/p>
老李手中的筆一頓,抬起了頭,還是那記憶中和藹慈愛的聲音和面容:“回來了?”
我望著老李覆了霜華的兩鬢,一瞬間感慨萬千。聽老李講,幾年前鄰里們或是變賣,或是外租,將這里的房子讓給了那些利欲熏心的商人。他不肯,說這是祖祖輩輩都住著的老屋,不能叫人改成不倫不類的模樣。鄰里都笑他傻,沒有經(jīng)濟頭腦。
“不行就是不行,要是都改了樣子,周莊哪里還是周莊了?就比那些大城市多幾條河幾座橋,就沒什么文化底蘊了?!崩侠钹卣f著,仿佛是說給我聽,也仿佛只是自言自語。
我垂眸,看見老李的書案上依然擺著那面小小的銅鏡,那小鏡子似乎光亮了不少,折射著熙熙攘攘的眾生百態(tài),刻畫下往昔今日的名利之海,映出一切物是人非、社會變遷……
(作者系江蘇省南京師范大學蘇州實驗學校學生 指導老師:竇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