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延 亮
南洋研究所(Nanyang Research Institute)是抗戰(zhàn)期間僑委會與教育部合辦的南洋研究機構,旨在開展南洋和華僑諸問題的研究,以應對日偽對南洋華僑的蠱惑性宣傳,同時為政府各部門在南洋和華僑方面的決策提供參考意見、方案和依據。研究所是民國唯一一個獨立的國立南洋研究機構,弄清其歷史對認識和了解國民政府的南洋政策具有重要價值和意義。僑務關涉機密,除《新南洋季刊》,公開提及南洋研究所的出版物較少,資料非常有限,歷來罕有注目者,研究所顯得有些神秘,以致外國學者常把暨南大學南洋文化事業(yè)部誤稱南洋研究所。20 世紀90 年代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僑委會檔案開放期間,肖多和年波利用檔案對研究所做了初步研究,前者梳理研究所成立及成績,勾勒了研究所的大致輪廓,后者專門研究《新南洋季刊》有無許可證,認為該刊系無證辦刊。①肖多:《略說南京國民政府南洋研究所》,《學海》1994 年第1 期;年波:《關于〈新南洋〉季刊的創(chuàng)辦》,《學?!?994 年第6期。近年各種數據庫日益豐富,有些往日無法獲取的資料逐步公開,為全面研究南洋研究所提供了可能。本文擬在前人基礎上,充分利用各種新舊資料,試從創(chuàng)辦緣起、組織與規(guī)劃、《新南洋季刊》內容、廢置原因四方面對南洋研究所及其南洋研究加以論述。
20 世紀30 年代以來,日本將自己偽裝成亞洲民族解放運動領導者,打著“亞洲一體化”的幌子,先后拋出“大東亞聯(lián)盟”“大東亞新秩序”等一系列具有侵略性質的口號,并成立東亞聯(lián)盟協(xié)會等組織,創(chuàng)辦《東亞聯(lián)盟》(1939.11—1945.10)等刊物,大肆開展東亞聯(lián)盟運動,宣揚軍國主義和殖民統(tǒng)治,妄圖稱霸亞洲。汪精衛(wèi)叛國后,在汪偽政權庇護下,淪陷區(qū)也成立東亞聯(lián)盟協(xié)會,出版《東亞聯(lián)盟》(1940.7—1944.4)中文版,亦步亦趨地追隨和效仿日本侵略者,開展東亞聯(lián)盟運動,提出“和平建國論”,進行欺騙性宣傳。1940 年夏,日本又拋出臭名昭著的“大東亞共榮圈”作為基本國策,將西太平洋的廣大區(qū)域統(tǒng)統(tǒng)納入日本的生存、防衛(wèi)和經濟圈內,把對外擴張曲解成解放亞洲,建設東亞新秩序,美化侵略行為,麻痹被侵略的國家和人民,籠絡和分化抗日力量。在南洋和華僑方面,汪偽設立了偽僑委會,在北京、青島、上海、福建、廣東、海南等地成了偽華僑團體,創(chuàng)辦《僑聲月刊》《僑務季刊》《華僑月刊》(廈門、青島)和《華僑公論》等偽刊物,宣傳投降言論,試圖蠱惑和拉攏南洋華僑為其效命。偽僑委會還建議偽教育部在中央大學增設海外文化事業(yè)部,進行南洋和華僑研究。
面對日本和汪偽的輿論攻勢,國民政府也準備加強華僑研究、宣傳和教育,國民黨推出一些舉措推進南洋和華僑研究。1940年7月國民黨五屆七中全會第七次會議通過《推進僑民教育案》,提出設立僑民教育文化事業(yè)研究室,分門別類地研究華僑問題。①陳樹人等:《推進僑民教育案》,海峽兩岸出版交流中心編:《中國國民黨歷次全國代表大會暨中央全會文獻匯編》第18冊,九州出版社,2012 年,第122—150 頁。1941年4月五屆八中全會第十次會議通過《請設置邊疆語文系與西北西南文化研究所培植籌邊人才而利邊政施行案》,指定中央大學、中山大學、西南聯(lián)大等校設安南、泰國、緬甸、馬來等語系,提倡邊疆語文授以邊政學科,指定中研院設西南文化研究所,研究越南、泰國、緬甸、印度、南洋之語言文化、地理經濟等,以供有關黨政及教育機關參考。②《中國國民黨中央組織部提“請設置邊疆語文系與西北西南文化研究所培植籌邊人才而利邊政施行案”》,秦孝儀主編:《中華民國重要史料初編》對日抗戰(zhàn)時期第4 編·戰(zhàn)時建設4,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1988 年,第173—175 頁。黨務、僑務系統(tǒng)先后創(chuàng)辦《華僑先鋒》(月刊)和《華僑通訊》(報紙)兩種華僑刊物,各地僑務局、僑務處也在遷徙中堅持開展歸僑救濟、接待等工作,加上海外黨部和駐外使領館相互配合,有力地抵制了汪偽勢力搶奪華僑的勢頭。不過40年代以來,全國的南洋研究狀況不容樂觀。僑委會和海外部的機構和刊物側重僑務宣傳和研究,暨南大學因學校內遷和《南洋研究》再次???941.7—1943.8),研究人員或附逆或南下,研究陷于停頓,民間相繼自發(fā)成立的南洋文化學會等團體隨著上海淪陷而消解,黨政系統(tǒng)也沒有相應的南洋研究機構和專業(yè)刊物。
趁歐戰(zhàn)爆發(fā),列強無暇東顧,日本在南洋迅速滲透和擴張勢力,勾結泰國發(fā)動邊境沖突,入侵和占領法屬印度支那。而歐美列強為維護既得利益,繼續(xù)奉行綏靖政策,甚至以封鎖滇緬交通為代價來換取日本的妥協(xié)。身在南洋的中國學者早已洞悉日本的侵略意圖,深知日本南進之目的,他們建議政府重視南洋問題研究,設立國立南洋研究機構。1941 年上半年,僑委會常委兼教育處處長余俊賢到星洲視察僑教之際,張禮千、許云樵和姚楠便借機呼吁僑委會重視南洋研究,他們剛剛在南洋成立民間南洋研究團體——中國南洋學會,希望政府盡快設立一個官方的南洋研究機構,該建議受到余氏的肯定。③姚楠:《張禮千與許云樵》,《星云椰雨集》,新加坡新聞與出版有限公司圖書出版部,1984 年,第71 頁。余俊賢是國民黨荷印總支部發(fā)起人,曾主編《民國日報》,因抨擊日寇侵略濟南被荷印殖民當局驅逐出境,回國后以從事海外黨務和僑務工作,晉升中央委員。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不久,1941 年12 月余俊賢等11 人便向國民黨五屆九中全會第十次會議提交籌設國立南洋研究院的議案。
提案回顧中國在南洋的光輝歷史和歐人東來后的地位變化,反思西人研究南洋的盛況及其原因,指出中國研究南洋的優(yōu)勢、前途和設立南洋研究機構之目的。首先回顧秦漢至明朝的中南交往,指出其時“南洋各國,莫不詣闕奉表貢呈珍異”,對比歐人東來后的時勢,凸顯中國在南洋地位的淪落和中南關系的歷史變化,“佛郞機滅滿剌加后,吾國在南洋之聲威,即成逆轉”,西、荷、英、法等相繼東進,南洋成為列強角逐之地;至清季,英并緬甸,法占越南,“中南關系,遂告脫輻”。其次,反思歐人的南洋研究,指出其成功原因在學術機構和學術刊物。歐人經營南洋的策略是先穩(wěn)固統(tǒng)治,繼謀產業(yè)開發(fā),更起學術研究。國家組織大印度學會、河內遠東學院、吧城皇家文藝科學學會、英國皇家亞洲學會、暹羅學會、緬甸學會及動植物園、博物院等機構,創(chuàng)辦荷蘭《通報》、巴黎《亞洲學報》、倫敦《皇家亞洲學報》、倫敦大學《東方研究院報》等刊物,從事精密之研究和成果之刊布,提案者意識到這些研究具有服務殖民統(tǒng)治、促進南洋文化發(fā)展之雙重目的,并且大部分依賴中國載籍,所謂“凡欲研究印度史地者,設不參證《法顯傳》及《大唐西域記》二書,則勢必無成,設凡欲研究南洋史地、風俗、物產者,設不取材于吾國之史典及先哲之著作,亦斷難窮源究本”。④《余員俊賢等十一人提“籌設國立南洋研究院案”》,秦孝儀主編:《中華民國重要史料初編》對日抗戰(zhàn)時期第4 編·戰(zhàn)時建設4,第194—196 頁。西人充分利用中國史籍詳加考證,取得了巨大的功績和效用。反觀中國與南洋既有悠久的歷史關系,又有多達800 萬華僑生息其間,而政府對南洋研究不甚注意。提案從“發(fā)揚民族精神,闡述吾國文化,鞏固吾僑經濟,提高吾僑地位”的角度出發(fā),建議國民政府迅速設立一純粹之學術機關——南洋研究院,以“搜集南洋有關資料及闡述南洋文化、發(fā)揚吾僑民族精神、鞏固吾僑經濟地位”為宗旨。該提案后附有《南洋研究院組織大綱》和《南洋研究院進行辦法》。大會審查后,認為提案所論意義重大,遂將該事交僑務委員會負責辦理。
決議通過后,經過一段時間的協(xié)調和籌備,1942年3 月28 日,行政院向僑委會發(fā)出訓令:“籌設國立南洋研究院一案……由僑務委員會附設一研究機構,負責辦理?!雹佟秶裾姓宏P于設立南洋研究所給僑務委員會的訓令》,轉引肖多:《略說南京國民政府南洋研究所》,《學海》1994年第1 期,第85 頁。數天后即4 月1 日,南洋研究所在重慶山洞新開市和尚坡成立,設南洋研究院的提案終于得到落實。不過,從通過提案規(guī)劃到正式設立研究所中間有四個月的時間,其間這個國立南洋研究機構發(fā)生了三點變化:其一,名稱變更和體制降級。計劃設國立南洋研究院,首都南京設總院,馬來亞、荷印、菲律賓、暹羅、緬甸、越南等南洋各屬設分院,然正式成立時僅為研究所,不設任何分支機構。其二,行政和研究組的增減。該機構行政與研究兩系統(tǒng)略有交叉,計劃行政上設正副院長各一人、秘書一人、組主任各一人(須精通南洋學術)和書記等。成立時,正副所長由主管部會首長兼任,行政與學術秘書各設一人,新增總干事主持所務,新增總務和資料兩組輔助研究。總務組下分事務、會計、出納三股,各設組員二至三人,資料組設組長一人、組員四人。研究組計劃分八組:史地英文組、民風考古人類學組、地質礦物組、動物組、植物組、農林漁組、法律組、邊疆問題組,實際最后設立法政、經濟、教育、史地四組,設總務、資料兩組辦理雜務和搜集資料,另設編審委員會編輯研究計劃,并審議譯著。其三,經費渠道和數量縮減。研究院計劃通過國庫撥款和僑胞勸募兩種方式獲取經費,因機構體制的變化和戰(zhàn)時環(huán)境因素,財政撥款成為研究所唯一的經費渠道,開辦費和經常費全部腰斬。研究所作為教育部與僑委會合辦的機構,其經費全由教育部承擔,在僑民教育經費項目開支。
研究所前身是僑委會和教育部下屬僑民教育師資訓練所(1940 年)及僑民教育教材編輯室(1941年)。其時南洋已淪陷,面向南洋的師資訓練和教材編輯工作全無用武之地,在此基礎上成立的研究所同樣面向南洋,從事輿論宣傳和學術研究等工作,可以說是從務實到務虛的轉變。由部門職能而言,南洋僑民教師資訓練和華僑學校教材編輯,均屬華僑教育范疇,該項職能在僑委會和教育部兩部會間皆有體現,部會合作建立南洋研究所也未能跳出華僑教育的范圍,從歷年行政院工作報告表述中便可以發(fā)現此點。研究所存續(xù)的四個年度(1942—1945)中,行政院工作報告先后三年設“南洋研究所”條,其中兩年指出研究所的工作任務是引起國人對南洋的重視和介紹南洋知識。②1942 年至1944 年行政院工作報告中“南洋研究所”條主題:1942 年“創(chuàng)設南洋研究所”,1943 年“研究南洋問題”,1944 年“加緊南洋研究”,該條目以百余字總結當年南洋研究所的工作成績。行政院編:《行政院工作報告(1941 年10 月至1942 年8月)》,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1942 年,第5 頁;行政院編:《行政院工作報告(1942 年9 月至1943 年6 月)》,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1943 年,第5 頁;行政院編:《行政院工作報告(1943 年7 月至1944 年3 月)》,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1944 年,第3—4 頁。而由于僑教職權劃分的模糊性,部會主管與協(xié)助不明確,教育部對此不甚積極,僑委會因另有僑務問題研究室,所務遂為靠黨務起家的總干事余俊賢把持。③《本會及各級僑務機構之更迭與戰(zhàn)后復員》,僑務委員會編:《僑務十五年》,南京僑務委員會,1947 年,第3 頁;中央研究院編:《國立中央研究院概況(1928 年6 月至1948 年6 月)》,南京國立中央研究院,1948 年,第3 頁。一般認為南洋研究所撤銷后劃歸國立編譯館,而中研院則說“南洋研究所之業(yè)務有歷史語言研究所接辦”,可能是教材編譯工作歸國立編譯館,研究業(yè)務歸中研院。
研究所人員分行政和研究兩類,總人數維持在30 至56 之間。行政人員包括正副所長、總干事、秘書和輔助科研的總務組和資料組。第一屆所長陳樹人,副所長陳立夫,總干事余俊賢,副總干事周尚。第二屆所長蕭吉珊,副所長何荷仁,總干事周尚,副總干事黃雄略,秘書:林乾祜、張禮千,總務:黎光群、李加勉、何矧堂、龔仁勇、譚儆吾,資料:沈某某、許崇信、彭務勤、瓈超廷、蔣清華、張季和。研究人員(見表1)分四個專業(yè)小組,詳細分工,各司其職。所領導除陳樹人外,幾乎全部來自CC 系,研究所由此成為CC 系的天下。研究人員任用及待遇標準參照大學教授以至助教一一對級執(zhí)行。人員構成上,創(chuàng)所之初,以有研究成果的知名學者居多,知名學者出走后,研究所只得陸續(xù)招收部分大學畢業(yè)生,充實研究隊伍,新人成為南洋研究所的主體。在吸納新成員過程中,余俊賢特別注意拉攏同鄉(xiāng)、舊屬和親信,壯大自己的聲勢。①1943 年1 月18 日,余俊賢請朱希祖為研究所介紹研究員,朱希祖答應介紹福建張熙,未見下文。《朱希祖日記》(下),中華書局,2012 年,第1339 頁。知名學者相繼離所,雖有新進人員不斷補充,但多無學術積累,研究力量持續(xù)削弱,從《新南洋季刊》刊文質量可見一斑(詳后)。此外,研究所還有部分特約研究員,即聘請其他部門從事南洋研究者兼任研究員,部分離職者也被聘為特約研究員,如姚楠、張禮千等。
表1 南洋研究所研究人員表②據余俊賢《南洋研究所兩年來工作概況》、葉秉球《南洋研究所》及人物資料編制。
總干事余俊賢對南洋研究所工作抱有極大的希望,企圖在戰(zhàn)后操縱和把持南洋僑務。研究所成立初期,他曾說:“只要我們能夠搞得成績出來,同時配合華僑教育總會和僑民師資訓練所,這兩個已在我們掌握中的機構以及其他各方的關系,那么,戰(zhàn)后政府對于海外各地僑務問題的安排布置,不僅只限于僑教方面,就是有關整個僑民事務的處理也都將依靠我們。因此我們將來的出路,可說是海闊天空,不論在國內抑或是海外,都是有著我們的工作出路和發(fā)展前途的。”③④葉秉球:《南洋研究所》,全國政協(xié)文史委編:《文史資料存稿選編》12,中國文史出版社,2002 年,第194 頁,第196 頁。懷抱此種宏愿,他一手把控行政事務,一手緊握研究事宜。在其授意下,研究所成立僅有五個月,便制定了長達20 余頁數萬字的《南洋研究所研究綱領》,事無巨細地規(guī)定了各個研究組所應研究的總體研究任務和具體事項(見表2),是一份龐大的研究計劃。為完成研究計劃,他要求各組研究問題要根據《綱領》,同時配合研究人員的志趣和能力。研究組每年要依照《綱領》范圍,斟酌現實需要,制訂年度中心研究工作。對于個人,每年開始前要擬具詳細的研究計劃,并按時匯報進度完成情況。1944 年余氏卸任時兩年來的工作報告顯示,研究所第一年側重征集資料及羅致研究人員,第二年以研究戰(zhàn)后南洋各屬處理方案及僑務推進為中心,第三年仍以“戰(zhàn)后僑務工作推進問題”為中心。這份報告對研究組和研究人員的分工和進展按照時間順序分門別類作了統(tǒng)計。對本所無力完成的任務,他要求對外征求人員共同研究,由研究所盡量提供資料,且予以適當的經濟協(xié)助。為促進研究,所外優(yōu)秀的南洋研究成果,經審定后也給予獎勵。
表2 南洋研究所各組研究任務
余俊賢基于擴張個人政治勢力和提高個人地位所提出的龐大研究計劃,在研究力量極為薄弱的情況下,所內人員根本無法完成上述任務。而研究所內耗嚴重,派系斗爭導致主要研究力量相繼離職,此后撰寫調研報告和編譯資料成為研究所的主要成績。研究所開辦兩年多,除《新南洋季刊》外,編寫文稿近500 萬字,絕大部分是資料編譯和研究報告。至于這些稿件的質量,在研究所奉命裁撤移交時,有人指著稿件開玩笑說:“這堆廢紙只可作點火和塞老鼠洞之用?!雹鼙M管此言有戲謔之意,卻也道出了研究所在研究方面的失敗。
南洋研究所職能近乎當下的政府智庫,研究南洋問題的主要目的在資政,其研究南洋和華僑服務于抗戰(zhàn)建國大業(yè),具有強烈的現實致用性,而撰寫調研報告和編譯資料恰好可以適應該需求。除上述工作外,研究所還編輯出版了一種定期刊物《新南洋季刊》(兩期,1943 年和1944 年各一期),“以研究南洋一切知識為宗旨”,研究南洋問題,介紹南洋知識。
《新南洋季刊》刊文頗為龐雜,有介紹文章,有研究論文,還有個別史料和文藝作品,多數人員從事跨組的研究,不局于組別。按研究主題,全部文章可分為南進、民族、史地、經濟、華僑、其他六類,均緊緊圍繞服務抗戰(zhàn)建國這個中心任務。第一,揭批日本南進圖謀和行徑,主張中南民族同源說。創(chuàng)刊號發(fā)表《日本南進政策之發(fā)展》《日本南侵之經濟意義》《日本對南洋之初期貿易》三文,從日本南進形式、分期、目的和手段等方面,集中批判日寇的侵略。陳直夫和廖鸞揚指出,日本政府通過虛構歷史進行欺騙性宣傳,制造輿論美化侵略以為侵略張目。①陳直夫:《日本對南洋之初期貿易》,《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1 期,1943 年1 月1 日,第23 頁;廖鸞揚:《日本南進政策之發(fā)展》,《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1 期,1943 年1 月1 日,第11—13 頁。廖氏將日本南進分為發(fā)軔、發(fā)展、積極、實行四期,以割占臺澎、繼承德國南洋屬地、退出國聯(lián)、二戰(zhàn)爆發(fā)為節(jié)點。前兩階段較沉寂,退出國聯(lián)后加速推進。湯德明認識到日本對南洋的態(tài)度是以母國對殖民地,即以工業(yè)國自居,而奴南洋為農礦國,侵略目的是變南洋為自己的殖民地。日本占據南洋面臨軍事、資本、貿易、資源、勞工、運輸、移民等方面的問題,盟軍應加快反攻步伐,絕不可坐視日本“安然消化”南洋。②湯德明:《日本南侵之經濟意義(附表)》,《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1 期,1943 年1 月1 日,第16—22 頁。
日本自大正南進以來大肆宣揚日馬同源,除暨南大學的劉士木等學者曾對此大力批判外,學界普遍未予重視。40 年代前后,在抗戰(zhàn)最困難的時刻,我國才意識到該問題的嚴重性,針鋒相對地提出中南同源,對日馬同源說予以回擊。羅香林從種族特征、文化特征、民族遷移三方面論證中馬同源,認為馬來人是中華民族的苗裔;③羅香林:《馬來人與中華民族之同源關系》,《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2 期,1944 年1 月1 日,第11—14 頁。曾松友則更進一步,把中南半島各民族均看作是中華民族的一部分,都是中華兒女。④曾松友:《中南半島民族之流源》,《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2 期,1944 年1 月1 日,第38—43 頁。中馬同源最早由民族學家林惠祥在30 年代提出,這種學說兼具學理依據和現實用意,曾在南洋華僑中產生很大影響??箲?zhàn)時期宣傳民族一元說對建立民族共同體,鼓勵全國人民團結一致抵抗日寇有積極作用,但一味將南洋所有民族劃納入中華民族顯然不合史實,尤其研究中南民族沖突問題時,民族同源說便顯得極為尷尬。
第二,介紹南洋史地知識,研究南洋史地問題,探討南洋研究的理論方法。史地問題是《新南洋季刊》最為關注的領域,涉及:第一類選錄明洪武年間的海禁令、元朝致緬甸國書兩種史料;第二類介紹緬甸、高棉、暹羅、新加坡等地史地信息;第三類考證古籍中涉及南洋的專名;第四類討論中國與中南半島諸國關系變遷;第五類討論南洋研究的理論方法。前四類在研究地域上側重中南半島,或與中國遠征軍赴緬作戰(zhàn)有關,中南半島近半數地區(qū)在中國戰(zhàn)區(qū)范圍內,集中介紹和研究這一地區(qū)應是適應戰(zhàn)事發(fā)展之需。
史地問題中的前三類內容簡略,偏重普及,后兩類為研究性論文,多有創(chuàng)見。中南關系研究方面,《中暹關系的檢討》指出近百年來中暹兩國關系惡化遠因是1910 年華僑抗稅騷動后,英法殖民者有意挑撥,加上民間發(fā)泄排華情緒,近因是1932 年曼谷政變后暹政府引入日本顧問。⑤李加勉:《中暹關系的檢討》,《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1 期,1943 年1 月1 日,第26—33 頁?!独罡f(xié)議之附件問題研究》指出李福協(xié)議附件之法理無效,⑥劉伯奎:《李福協(xié)議之附件問題研究》,《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2 期,1944 年1 月1 日,第108—113 頁。學界在研究中法戰(zhàn)爭時,較注意對越宗主權的喪失,而無人關注戰(zhàn)后李福協(xié)議附件,劉文是研究這一問題的代表之作?!饵S旗軍在越暹》則還原了以黃崇英為首的廣西農民起義軍流寓越南從產生到被聯(lián)合剿滅的過程。中法戰(zhàn)爭前后的黑旗軍一直受學界關注,而助紂為虐的黃旗軍則長期被忽略,直到90 年代才有學者重新研究這一問題。又如,南洋研究的理論方法方面,張禮千辨析中外對“南洋”的稱謂,質疑劃經緯度區(qū)間和列重要地域圈定南洋,并批評將中國南海、臺灣等地劃入南洋的做法。⑦張禮千:《南洋之范圍》,《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1 期,1943 年1 月1 日,第4 頁。余俊賢、朱杰勤闡述了研究南洋的原因,認為研究南洋是基于現實和學術上之需要:一是保護800 萬南洋僑胞免受殖民當局欺壓,服務抗戰(zhàn)建國大業(yè),為政府決策提供參考和依據;①朱杰勤:《南洋史地之研究》,《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1 期,1943 年1 月1 日,第7—9 頁。二是改變南洋研究的落后局面,建立南洋研究的獨立性,以學術手段抵制日寇侵略。②余俊賢:《三民主義的南洋研究:在南洋研究所國父紀念周演詞》,《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1 期,1943 年1 月1 日,第2頁;余俊賢:《發(fā)刊詞》,《新南洋季刊》第1 卷第1 期,1943 年1 月1 日,第2 頁。對于研究南洋的方法,余俊賢認為,過去帝國主義者的舊南洋研究可別為兩種:一以加強殖民統(tǒng)治為出發(fā)點,二以配合侵略政策為出發(fā)點,這與民族解放運動世界潮流相悖。我國應徹底地檢討、批判與揚棄舊南洋研究,確立和宣揚新南洋研究的理論與辦法,即以三民主義為指導研究南洋,依三民主義建設南洋,使南洋擺脫帝國主義的控制、威脅。
此外,《新南洋季刊》也發(fā)表部分泛泛而論之作。該刊發(fā)表華僑類文章7 篇,多乏新義,有些看來就是政策建議書。例如,《歸國就學僑生之指導與救濟》先提出所謂問題,再不厭其煩地羅列政府相關法規(guī)和行動,最后提幾條建議。這種程式化操作在經濟類文章中表現更突出,《新南洋季刊》所刊經濟類文章,篇幅最大,均以介紹、應用為主。介紹者分列數項,舉最新經濟資料和統(tǒng)計數據;應用者情況亦相似,列舉分析并提出應對建議。這些文章著眼復興南洋華僑經濟,但綜而析之“或嫌其繁瑣零亂,不足以稱為善策,或嫌其夸大無當,亦殊難謂為高論”,是“未出國門而喜憑空設想者所易患之通病”。③姚楠:《戰(zhàn)后南洋華僑經濟問題之商榷》,《東方雜志》第39 卷第15 號,1943 年10 月15 日,第18 頁??傮w而言,上述文章無甚學術價值,但具有較強的實用性,可為政府施政之參考,且從傳播南洋知識,進行社會教育的角度來看,由南洋研究所和《新南洋季刊》之創(chuàng)辦初衷而言,上述文章則有其現實意義。
1945 年春,南洋研究所奉令裁撤,④肖多和年波均未在南洋研究所檔案中查到撤銷令,只是根據僑委會在5 月份所發(fā)指令推測南洋研究所撤銷于5 月。葉秉球回憶說,撤銷令于1944 年8 月下達。肖文中提到研究所1944 年11 月尚有工作簡報,1945 年仍勉力維持,可知葉氏回憶有誤。至于撤銷日期,只能等待日后檔案開放才能確定。維持僅有三年的國立南洋研究機構就此廢置。南洋研究所之興廢,從根本上說在于抗戰(zhàn)形勢的變化。研究所創(chuàng)辦之際,正值抗戰(zhàn)最艱難的時刻,日偽到處散播投降主義論調,試圖分化和瓦解抗日力量,國民政府為爭取華僑支持和援助,由余俊賢等發(fā)起南洋研究所,吳鐵城發(fā)起成立南洋華僑協(xié)會(1942 年5 月),集中從事南洋和華僑研究,大力進行救亡宣傳,與日偽展開輿論戰(zhàn),爭奪華僑為己所用。隨著日本侵略者在太平洋戰(zhàn)場的節(jié)節(jié)敗退,中國戰(zhàn)場形勢逐漸好轉,加上南洋研究所并未能發(fā)揮有效作用,遂喪失其存在意義。就研究所自身存在的諸多痼疾來看,如主管官員安插親信、內部矛盾尖銳、研究條件有限等,使之處于分崩離析的邊緣,廢置早晚不可避免。
研究所成立初衷在推進南洋研究,但自成立之日起便成為部會首長和總干事安插朋黨和親信的場所。曾在南洋研究所工作的姚楠、葉秉球、朱杰勤等人均對此有所回憶。姚楠認為,南洋研究所是個“因人而設”的機構,“一開始就成為部長和委員長安插私人的地盤”。⑤姚楠:《南洋學會的變遷》,《星云椰雨集》,第58 頁;姚楠:《論我國科學院有設置南洋研究部門的必要》,上?!洞蠊珗蟆?949 年11 月5 日,第2 版。葉秉球甚至認為該所是CC 系“直接操縱和全部控制”的一個研究機構而已,其設立純系CC 系私心自用,特安插本集團人員以準備抗戰(zhàn)后操縱和把持海外僑務,其分配經費及任用職員全在余俊賢之手,他引用的人員多半是客籍同鄉(xiāng)和舊屬。⑥葉秉球:《南洋研究所》,全國政協(xié)文史委編:《文史資料存稿選編》12,第193—194 頁。朱杰勤對研究所人員情況的回憶也很具體,他說:“余俊賢把持所務,大批引用鄉(xiāng)人(廣東客家人),排擠非客家族的人,研究所故有‘客家會館’之稱。余氏引用的人,大多是程度低,薪水高的人。”⑦紀宗安:《朱杰勤先生學術系年》,《海交史研究》1996 年第1 期,第109 頁。根據研究所人員籍貫,可以看出很多人員是余氏的本籍,說明朱杰勤所言不虛。余氏之所以能在研究所只手遮天,是因為正副所長由部會首長掛名,所長陳樹人原屬改組派,“在汪投敵后,政治地位岌岌可危,懾于二陳勢力,完全抱著逆來順受、與人無爭的態(tài)度,徒掛所長虛名,裝聾作啞和得過且過。自成立以來,未曾到所一次”,①葉秉球:《南洋研究所》,全國政協(xié)文史委編:《文史資料存稿選編》12,第194 頁??偢墒掠嗫≠t作為教育部長兼副所長陳立夫的代理人,自然手握研究所實權。在這樣一個以舊屬和親信為主體的研究機構中,裙帶關系主導人際交流,自然不可能取得顯著的研究成果。
裙帶關系必然引起內部矛盾。研究所人員以籍貫區(qū)分為廣東和江浙兩派。廣東派以總干事余俊賢為首,江浙派副總干事周尚為首,各以其在所內的舊屬、同學、同鄉(xiāng)為朋黨,互相攻訐。廣東派攻擊周尚“不學無術,不諳行政”,江浙派攻擊余俊賢“只手遮天,把持所務”,雙方你來我往,以致余俊賢不到所視事長達三個月,直到陳立夫親自出馬將其召回。陳氏借開會之機,試圖平息兩派的惡斗,但并未奏效,此種情況下,正副所長相繼主動辭職。CC 系另推資歷和地位相當,且出身華僑的蕭吉珊、何荷仁繼任。蕭吉珊到任后,擢升江浙派的周尚、黃雄略為正副總干事,所務轉由江浙派把持。留任的廣東派繼續(xù)與江浙派內耗,兩個派系的斗爭一直持續(xù)到研究所解散。兩年內因被派系問題而排擠離職者達十余人,占所內總人數的三分之一強。
余俊賢以海外黨務起家,浸淫海外黨務和僑務數十年,對南洋研究和僑務工作自有其認識;而周尚則屬于臨時出家,本業(yè)為醫(yī)學教育研究,任教育部主管全國學校衛(wèi)生和體育的專員多年,其一生之職業(yè)僅有在研究所的三四年與南洋和僑務有關,即使在所期間,他仍兼任中央大學醫(yī)學教職。二者相較,余氏更有資格能力領導研究所的工作。兩派之分野以省籍為主,又不純系于屬籍。梅縣的黎光群因接近副總干事周尚被迫辭職,成為派系斗爭的犧牲品,而順德籍的朱杰勤因厭惡烏煙瘴氣的派系斗爭,也不與余俊賢親近,而屢次提出辭職,同屬CC 系和同鄉(xiāng)的蕭吉珊、余俊賢因意見素不相合,亦經常發(fā)生沖突。
研究所是利用僑民教師資訓練所舊址創(chuàng)辦,在經費、資料、人員方面均有不足。第一,經費拮據。南洋研究所名義上系教育部與僑委會合辦,經費上卻只是教育部僑民教育項目下的一個小分支。1942年,研究所成立時,預算費用比計劃減少大半。計劃下?lián)荛_辦費50 萬元,實際到位10 萬元,計劃經常費每年為19.2 萬元(薪俸、購書、辦公印刷),實際撥款比預算略微增長,達到22 萬元。1943 年增至60 萬元,1944 年增至95 萬。考慮此時物價暴漲、貨幣貶值因素,這種增長是微不足道的,根本不足抵消嚴重的通貨膨脹。
第二,資料匱乏。該所成立時,接收原單位圖書、雜志2603 冊及剪貼資料4600 件,不及一普通中學藏書量。研究所成立后,積極充實資料,一面在國內征購,通過主管部會向有關單位征集;一面委托使領館選購,同時征集文物以便籌設南洋文物館。受經費所限和南洋淪陷的影響,搜求效果不佳。由于資料缺乏,研究人員無從著手研究,而按規(guī)定研究人員要完成一定的工作任務,迫使他們不得粗制濫造,以致《新南洋季刊》所載文章有的純屬東拉西扯,敷衍塞責,“優(yōu)秀的研究員既不安于位,就不肯將研究成績拿出來,而交給研究所的都是潦草塞責,不成文理的稿,或者繳上初稿,而將修正稿另行出版”。②紀宗安:《朱杰勤先生學術系年》,《海交史研究》1996 年第1 期,第109 頁。研究所編輯的“華僑叢書”遲遲不見落地,以姚楠、張禮千為代表的中國南洋學會借著研究所的招牌,將該所研究編譯人員在工作期間的成果,以學會的名義出版,一個毫無經費的私立學會在1942 至1945 年間竟出版叢書達8 種,③姚楠:《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新加坡華人對東南亞研究的開拓工作》,《南天余墨》,遼寧大學出版社,1995 年,第10 頁。其他有門路的學者也紛紛將著作拿到外面出版,④1942—1945 年間研究所人員工作期間完成而未以研究所名義出版的的專書:范文濤:《鄭和航海圖考》,重慶商務印書館,1943 年;繆勒著;范文濤譯述:《馬來半島與歐洲之政治關系》,重慶商務印書館,1943 年;劉伯奎:《馬來人及其文化》,重慶商務印書館,1944 年。由此造成的結果便是在南洋研究所和行政院工作報告中,研究所成果豐碩,出版專著、報告、叢書如何云云,而實際以“南洋研究所編纂”名義出版者僅姚楠著《馬來亞華僑史綱要》和張禮千著《倭寇侵略中之南洋(上編)》兩種而已。⑤姚楠:《馬來亞華僑史綱要》,重慶商務印書館,1943 年;張禮千:《倭寇侵略中之南洋(上)》,重慶商務印書館,1944 年。
第三,人員流失。南洋研究所人員隊伍流動性大,每月均有人員進出。開辦兩年內,行政人員在20—34 人之間,研究人員在12—23 人之間,人員總數在32—56 人之間。兩年來研究所歷聘126 人,在職者僅41 人,服務滿一年以上者38 人,始終留所工作者10 人。①余俊賢編述:《南洋研究所兩年來工作概況》,重慶南洋研究所,1944 年,第3 頁。絕大部分到所工作者流失,研究所始終未能維持穩(wěn)定的人員隊伍,總干事余俊賢感嘆研究所的任務已經不是努力研究,而是如何安定人心,切實服務。造成人員流失的原因,一方面是待遇差,無法滿足正常生活之需,另一方面是研究資料匱乏,無法保證正常的學術研究所需;除主管官員安插親信外,很大程度上是尖銳的內部派系矛盾帶來的人心思變,在南洋研究方面頗有貢獻的姚楠、張禮千、朱杰勤在所工作幾乎都不滿一年便離職而去。此外,人員比例失調也是一個不小的問題。研究所開辦最初兩年,研究人員與行政人員的比例基本保持在1:1.5,1944 年甚至一度接1:2。本來是研究機構的南洋研究所,行政人員的數量大大超過了研究人員,本該為南洋研究服務的行政成為研究所的主業(yè),南洋研究淪為行政事務的點綴和裝飾,這種本末倒置的人員安排對研究機構都是百害而無一利。
南洋研究所作為民國唯一的國立南洋研究機構,曾被寄予厚望,正、副所長由僑務委員會、教育部首長兼任,總干事亦是國民黨中央委員,其研究計劃面面俱到,比之南洋文化事業(yè)部的規(guī)劃亦不遜色,如能善始善終,研究所應當能取得不錯的成績。然而開辦僅三年便被撤銷,實在令人惋惜。事實上,研究所成立之初即已顯露不能長久的跡象,辦理過程中表現出的種種問題也昭示著它早晚會被裁撤。南洋研究所創(chuàng)設起于應對日偽在南洋發(fā)動的宣傳蠱惑攻勢,意在爭取南洋華僑為己所用,同時為戰(zhàn)后建設三民主義的新南洋做準備,為國民政府的政治決策提供參考意見和依據,具有很強的實用特征。而一旦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形勢明朗,政府對此項工作的重視程度便迅速下降,工作重心隨之轉移,對華僑的態(tài)度也從爭取支持變成施加教育,該機構必然被解散,恢復到原來僑民教育的軌道上運行。其開辦因陋就簡,接收原僑教機構的場所、設備和人員,經費來源也一仍其舊——在教育部僑教經費下開列。兩個主管機關中,教育部一家獨大,有職無權的僑委會袖手旁觀。在運行三年中,激烈的內斗嚴重地消耗了有限的研究力量,使其無法正常開展各項工作。由研究所主編的《新南洋季刊》從創(chuàng)刊到??鼉赡觊g,始終未能辦妥期刊許可證,在國民黨期刊史上也是少見的現象。②年波:《關于〈新南洋〉季刊的創(chuàng)辦》,《學海》1994 年第6 期,第91—93 頁。
當然,研究所并非一事無成,它為回國的學人提供了棲身之所,《新南洋季刊》為所內工作人員的南洋研究成果提供了發(fā)表平臺,僑委會發(fā)布、行政院核定的《戰(zhàn)后僑民教育實施方案》即是在所編《戰(zhàn)后僑民教育實施方案》基礎上刪減縮編。該方案最早對戰(zhàn)后僑教做出規(guī)劃,成為戰(zhàn)后僑教恢復重建的指導文件之一,日后的《南洋華僑教育復員計劃》均本此略作修訂和完善。此外,研究所還接受政府各部會委托,制定過若干有關南洋僑務和華僑教育的意見和方案等,如教育部編纂僑校教科書意見,外交部諦訂新商約意見,僑委會發(fā)展南洋華僑教育、商業(yè)、法權等方案。
對于南洋研究所的撤銷,社會上不是毫無反應。1946 年,參議員陸宗騏便在記者會上詢問教育部長朱家驊,是否有意恢復南洋研究所或組織同樣性質之南洋研究機構。③《提高教育人員待遇有無具體辦法?參政員向朱教長的質問》,上?!洞蠊珗蟆?946 年3 月28 日,第2 版;《教育報告詢問案著重復員諸問題》,《大公報》1946 年3 月28 日,第2 版。1948 年,長期任職國民黨海外部的李樸生在廣州發(fā)起的革新僑務促進會也提議恢復南洋研究所,隸屬教育部或中研院,培植南洋研究人才。④革新僑務促進會編:《革新僑務建議》,廣州革新僑務促進會,1948 年,第16 頁。可惜此事終無下文,幸運的是南洋研究所撤銷時,其圖書設備被國立東方語專所接收,其舊址成為該校在渝期間的辦學場所,該校長姚楠系原南洋研究所研究員,素來重視南洋研究,他任語專校長時接納張禮千、朱杰勤等研究所去職人員,籌建南洋研究室,繼續(xù)從事南洋問題的研究和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