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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老了。

她把自己定義為一個老太太，老太太還能干點啥？學車？不去，太危險了，我都老太太了肯定學不會。買點漂亮衣服？不要，我是老太太了穿這樣干嗎？不用浪費這個錢。她認為老太太們最好都能拎得清點，你都老太太了，還出去給別人添什么麻煩，出什么風頭，我們小區(qū)的這群“老太太”，人人都愛穿女兒的舊衣服，以不好好折騰自己，為一種偉大的樸素精神。

結果坐在德國餐廳里，觸目可及，到處都是一桌一桌的老頭老太太，特別是老太太，真正的上了年紀的模樣，七八十歲，滿頭華發(fā)。我媽觀察了一陣說：“她們都打扮得很精致。”

可不是，德國的老年女士們，雖然不穿得花里胡哨，但都喜歡一些適當?shù)暮弦说拇虬?，一對亮晶晶的耳環(huán)，一件帶點碎花的裙子，不管身材長相如何，打扮上絕不含糊。

旅行團安排我們住在慕尼黑市區(qū)一家很時髦的商務酒店，第二天早上，我和我媽下去吃飯。一個剪著利落白色短發(fā)，穿粉色毛衣，淺藍色牛仔褲的女士，從我們面前飄過。我媽的眼神一路追隨著她，來了一句：“這老太太身材真好?！?/p>

她大概有60多歲，但身型瘦削，很精神，走路和年輕人一樣快。我想她應該是來出差的，因為德國的退休年齡是60多歲，即便退休，很多人還會繼續(xù)工作。

我母親沈女士兩年前已經(jīng)退休了，所以她到處嚷嚷：我是老太太了。但在這些德國老太太面前，她宛如一個正當年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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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行程中，有一個活動是去德國當?shù)厝思依锍燥垺Ｎ覌屇θ琳?，很興奮，雖然她一句德文不會，但不妨礙她的興致勃勃。

那戶德國人，是一對母女。她們準備的飯是豬肘和意大利面，餐桌上她的女兒很害羞，只靜靜看著我們。我媽一時又八卦起來：這不是她親生的吧？

我迂回地問了問女主人，是否只有這一個小孩？她很爽快說：“嗯，是的，就這一個，10年前我去非洲西部領養(yǎng)回來。”

沈女士十分想知道，這女主人到底多大，我只好提醒她，千萬別問這些隱私問題，外國人不會理你的。不過后來，一切峰回路轉。因為我介紹沈女士說，她今年55歲，已經(jīng)退休了，現(xiàn)在開始要享受生活了。

德國女主人忽然憤憤不平起來：“55歲，和我一樣的年齡?？墒俏疫€在干活，而且要一直干到67歲?！彼墓ぷ魇窃谝患椅逍羌壘频旰髲N做幫廚，她向我爸媽比劃出切菜的姿勢，相當干脆利落。

50多歲，有個10歲的女兒，這在德國很正常。小陳認識的德國人，都是50歲左右，有上初中和上幼兒園的小孩。德國人結婚晚，生孩子也晚。

但對沈女士來說，50多歲，她已經(jīng)有了個7歲的外孫。她除了強調(diào)自己年紀太大，什么也干不了外，還要經(jīng)常對著我強調(diào)：你都35歲了，你快40歲了，你要二胎得趕緊了。說得好像我明年可能就會喪失生育能力。

中國的“老太太”們，年紀不大，但覺得是個女的只要過了25歲，就是年紀大了，做什么都晚了。然后沈女士的信仰在歐洲崩塌了，原來50多歲，一點也不老，還可以干活，撫養(yǎng)小孩，學點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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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8點半，女主人開始時不時跟女兒商量：你是不是該去睡覺了？

她女兒不愿意，兩人來回磨蹭著。這一刻我也有點混亂，啊，我竟然和我媽的同齡人，經(jīng)常在家干一樣的事。仔細看看她的家，跟我的家一樣，墻上貼著好幾張小孩的畫作，地上散落著小孩玩具。是不是我要小孩太早了，所以過早地，感染上了中年人的心態(tài)？

我媽叮囑我，一定要問問女主人一個問題：為什么德國餐館里，到處都是老年人在吃飯？

女主人回答：哦，很多人都會有固定的聚會，你是不是見到每一桌都是男的和女的分開坐的？他們都屬于不同的俱樂部，每周都有固定的聚會時間。

我母親從德國人家里出來后，忽然不怎么開口閉口，說自己是個老太太了。

我和爸媽在德國餐廳時，一個有點駝背、有點走路顫巍巍的老爺爺問我媽：“這位漂亮的女士想喝點什么？”

我翻譯過去，我媽笑了，她大概在那一刻，真覺得自己無比年輕，人生還充滿著很多可能呢。

（阿利摘自和毛利午餐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