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

一

瑩瑩赤水河流過紅色礫巖，白堊紀時代的礫巖滲進河水，億萬年的遇合相融沸騰了茅臺鎮(zhèn)。

河水過濾一切粗雜，讓自己深蘊數(shù)不盡的微生物。

黔北山區(qū)小麥成熟早，飽滿均勻，腹溝深而多粉。

粒小皮厚的高粱、扁圓結實耐蒸煮。

濕熱的河谷，微生物群落迅速滋長。

村東頭的陳大哥說，山谷的萬物之靈為重陽節(jié)做好了準備。

他們投料發(fā)糧，高溫蒸糧。

他們伏天踩曲，在高溫中把自己燃燒。

歷經(jīng)制曲、堆積、流酒，取經(jīng)之路漫長而有序。

兩次投料、七次蒸餾、八次發(fā)酵、九次蒸煮、長期陳釀、精心勾兌。九九八十一難，完成后立地成佛。

酒佛坐立在茅臺人的心里，豎立在世人向往的目光里。

從赤水河邊走過時，我把身后的層巒疊嶂、崇山峻嶺收入腦海，再把山下紅色的土地、錯落的瓦檐和整齊的菜畦放進夢里。

二

剛下過雨，透過濕熱的空氣，我聞到了一陣陣濃郁的芳香。

一個不醉酒的人，帶著好奇迷惘的心，力求揭開醉倒整個世界的美酒之謎。

當翻開歷史查看縣志，一個神話令人感動：很久以前村里住著一個周姓年輕人，做小本生意接濟窮人。一次外出回村，路遇暴雨，突見村口被沖開一個大的泥沼，一只奇美的蝴蝶奄奄一息，他頓生惻隱之心，雙手捧起蝴蝶，拂去泥漿，將它放進樹洞。幾天后在村口，一對美麗的蝴蝶飛來，圍他翩翩起舞，帶他往花叢掩映的石洞走去。石洞冒出一股清泉，泉水馨香撲鼻，沁人心脾，用舌尖舔舔，醇得潤喉，經(jīng)絡疏通。他開始在泉邊釀酒。美酒香醇四溢，四鄉(xiāng)八寨不惜繞道來品嘗。

駐足兩山夾一河，我想，茅臺一定有更加繁榮的歷史。

傳說這里有一眼干凈的泉水，濮人部落為它砌一口四方井臺，名為四方井。濮人在土臺祭祖，長滿茅草的土臺，名為茅草臺。

再看出土的路碑記載：乾隆年間，川鹽運黔，商賈云集，酒燒坊20家。

詩人說，開瓶奇香滿屋噴，異芳羞花舉座驚。

為了考證歷史真實性，我端起酒杯，聞到了瓶香。抿一口白酒，柔軟甘甜。吐出一口真氣，迷倒鄰座。此時的空杯，余香馥郁。

再凝視身邊的人，純郁芬芳，幽雅細膩。我知道他們是一群醬香般的人。

五

走南闖北的唐蒙，在長安宮里，向文武百官表達對蒟醬的喜愛。

蒟醬酒名馳四方，因蜀國南境有赤水，他建議武帝借巴蜀之饒，修筑夜郎大道。

不意間擊敗南越，除掉大漢心腹之患。不意間甘美的蒟醬酒改變了西南的格局。

販運蒟醬的商賈絡繹不絕，蒸餾酒技藝猛進，赤水河一帶的釀酒業(yè)繁榮了幾個世紀。

從兩漢，歷經(jīng)魏晉，到隋唐，蒟醬酒有了兄弟，鉤藤酒、咂酒，黔北人的胃始終浸泡在溫熱中。

地方千里，土宜五谷，婚姻之禮，以牛酒為聘。可驅邪避害，是占卜靈物。

蒟醬酒在唐代有了好聽的名字，“茅臺燒春”。無論官署還是民間，在燒鍋中燒烤，便成燒酒。

茅臺燒酒帶動了制茶、織布、印染、客棧、飯店、陶瓷、藥鋪的興起，茅臺村走進了詩人的詩歌里，當村店人聲鼎沸之際，我打茅臺歇腳一宿，家家戶戶的儲酒罐擺放整齊，河里的航船載著細鹽緩緩而來，岸邊矗立的青岡樹，倒映著滿村的星夢。

酒文化研究者姚輝主編了“風雅”“品味”“百年”茅臺叢書，訴說著茅臺為國家歷史與文化的豐富內涵。

今天一個年輕的學者，希望從茅臺地名學出發(fā)，結合歷史學、地理學、語言學、民族學、民俗學、管理學、測繪學中汲取營養(yǎng)，綜合研究茅臺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