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這個詞對我來說其實特別重,過分贊譽了。每次看到這個詞的時候,我會覺得天哪,感覺我很不真實。
年輕時一感受到自己的愿望或者欲望就會向前沖,但現(xiàn)在會慢慢地去理解,我的這個念頭它真正的根在哪兒?
人啊,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就是這么一個過程,當你不敢往前看的時候,就告訴自己看此刻。在1999年冬天,還在上大四的袁泉和夏雨喊上一堆朋友,打算到司馬臺長城看新世紀的第一個日出。
他們帶了咖啡、熱茶,在滿山遍野同樣想法的人群中找了個好位置,圍坐在一起聊天、取暖,等待千禧年的到來。后來,太陽沒有出來,天色兀自亮了—21世紀的第一天是個大陰天。那是她印象中最有儀式感的一次節(jié)日。說起這些往事,袁泉眼里有繁星在閃光。
她是念舊的人。舊的人,舊的物,讓她感到舒心、熨帖。11歲,袁泉從湖北老家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來到中國戲曲學院附中學習京劇。她隨身帶的那套被褥,陪伴她度過7年戲校時光。轉眼三十多年,那床“粉色條條”的被套還整整齊齊放在袁泉家的衣櫥里。家人們默契地守護著這珍貴的回憶,偶爾拿出來使用,也是小心翼翼。
到北京念書后,袁泉迅速學會了照顧自己,練功、文化課一科不落下,有進步了就工工整整抄下成績單,寫家書報喜。沒有訴苦,沒有過多情感的表達。
現(xiàn)在看起來,她反倒有點心疼當年那個女孩,“我會覺得這是一種偽獨立、被動性的獨立。其實那時我對于親情和家庭的渴望很強烈,而且又有缺失?!币苍S是過早離開父母身邊,她始終對童年生活特別眷戀,常常到回憶里找快樂。直到女兒出生,她突然一下覺得當下才是最珍貴的。
以前她結束一部作品的拍攝,會留下兩三個與角色有關的物件作紀念。她清亮的眼睛天生屬于舞臺,角色和戲劇的世界總讓她流連。當帷幕拉下,她總會慢慢走回后臺,再慢慢卸妝,走進生活。
“當媽媽了,有各種各樣的職責在身上,所以就需要趕快回來,不要飄著了!”她邊說邊把雙手往下拽,一臉通達的快樂。她要好好告別,留出更多空間去擁抱生活或者別的角色。2019年拍完《中國機長》,袁泉本想留一套制服作紀念,可轉念一想,有什么可留呢?最美好的都在鏡頭里了。
袁泉說話語速慢,面對問題總是會沉吟一會兒,之后給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唯有聊起近年來網(wǎng)友對她的贊美,她幾乎搶答地表示“他們過分贊譽了”。從舞臺劇《琥珀》《暗戀桃花源》到《青蛇》,乃至最近幾年的影視作品,袁泉對于劇本的選擇和對角色的準確拿捏總讓人驚艷。但她又不著急,當人們盼著她趁著火熱多接戲,她又拂一拂衣袖,看她的人間煙火去了。
“我慢慢開始真正理解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真正的向往,不再會被環(huán)境帶著走。年輕時一感受到自己的愿望或者欲望就會向前沖,但現(xiàn)在會慢慢地去理解,我的這個念頭它真正的根在哪兒?”她覺得,這一切與追隨者口中的“堅守”沒有關系,“沒有什么誰比誰更怎么樣,只是選擇不同”。
ELLE:即將和大家見面的《囧媽》是喜劇題材,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未來能在更多的喜劇片中見到你?
袁泉:我是一個特別忠實的喜劇觀眾,卓別林那種會喜歡,比較溫情的也非常喜歡,我喜歡happy ending。但我自認不是一個很有搞笑天賦的演員,但是,也有一個編劇朋友說因為我實在是太不搞笑了,所以可能會生發(fā)出另外一種喜感。演喜劇真的太難了,而且當喜劇電影過來找我的時候,通常我的角色都不是負責搞笑那部分。這次我在《囧媽》中也一樣,我好像是一個導火索,由這個導火索產生了這段旅途。
ELLE:這部電影最打動你的是什么?
袁泉:它不是那種爆笑喜劇,它是讓你反觀自己生活、笑中帶淚的一部戲。當初這個劇本會打動我,就是它用一個新的視角切入,講了上一輩人和我們的關系??此仆Ω阈Φ穆贸讨校總€細節(jié)你都能深深感受到人在生活當中的小小悲哀。比如說親情其實是最親密的,但越親密的關系越容易彼此傷害、彼此忽略。
ELLE:你會怎么形容這次扮演的角色?
袁泉:我在這部電影里扮演的角色就是生活中隨時都會碰到的,正在經(jīng)歷人生低谷的職業(yè)女性。但正是因為這段低谷,電影結尾的時候她反而是特別釋懷的。
ELLE:徐崢導演在片場是什么風格?
袁泉:我覺得徐導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他在片場時能在導演的理性和演員的感性間隨時切換,非常自如。而且他對待每一個細節(jié),包括機位的調整、帶動演員情緒的方式都非常細膩。我記得有一個細節(jié)是他希望我那天在現(xiàn)場聽到話外音的時候能有新鮮的感覺,但工作人員提前把畫外音發(fā)給了我,為此導演非常之生氣。我非常理解,因為他是在想盡辦法,根據(jù)他做演員的經(jīng)歷去幫助我在現(xiàn)場能有特別自然的真情流露。還好,后來拍得很順利,因為電影里那種人與人之間達成的諒解和彼此釋懷很打動我。
ELLE:最近兩三年你參演了不少影視劇,而此前你更多是在話劇舞臺上和觀眾見面,可以理解為你的演藝重心正在從話劇舞臺轉向影視嗎?
袁泉:這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事。前些年有一個階段演話劇多一些,因為當時想合作的導演們都在排新戲,正好我有機會參與了,然后就開始巡演。之后也沒有特別刻意地要從哪里轉到哪里,都是順其自然的過程。
ELLE:但是你對于劇本的偏好似乎一直都有自己的品位,尤其《我的前半生》你飾演了唐晶之后,大家發(fā)現(xiàn)原來袁泉一直在堅守著表演的品質。
袁泉:堅守這個詞對我來說其實分量特別重,過分贊譽了。每次看到這個詞的時候,我會覺得天哪,感覺我很不真實。實際上我只是依照個人的感覺,比如我覺得肚子餓,或者我吃飽了這樣的感覺去選擇節(jié)奏,或是機會,沒有什么值得過分稱贊的。我覺得沒有什么誰比誰更怎么樣,只是選擇不同,每個人對自己的期待不一樣。
ELLE:表演這件事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袁泉:怎么說呢,我從來沒有覺得表演有多享受。因為你扮演的角色都會有喜怒哀樂,你要生活在她的生活里。但有一點挺有意思的,就是你在面對角色的苦難時,會知道未來有一個圓滿結局,所以這個苦難你可以盡情地去投入,但回歸到生活里,因為你不知道事情的發(fā)展會是什么樣,所以就會倍加小心翼翼。
ELLE:你在進組之前還會緊張嗎?
袁泉:我進組前半個多月就會有一種進組前綜合征。因為要從生活中的我慢慢剝離出來。而且對于當媽媽的我來講,離開家去拍戲,和孩子有這么長一段時間見不著,其實是挺煎熬的事情。進組之后,每次都是直到拍了一場自己覺得不錯的戲,心才能踏實。
ELLE:你喜歡過春節(jié)嗎?
袁泉:我很享受過年,因為它代表全家團聚。我以前每次放寒假、暑假才能回家,春節(jié)對我來講是期盼了半年,終于可以跟爸爸、媽媽、姐姐團聚的象征。所以每次身邊有小朋友說:“春節(jié)干嘛去?不知道,我也不太想回家?!蔽視f必須回家?。ò嘀魅文槪?/p>
ELLE:過春節(jié)時,家里會有什么傳統(tǒng)節(jié)目?
袁泉:我爸爸會寫春聯(lián),這一年開始變成夏先生寫。春聯(lián)的內容有時候是自己想,實在想不出來就去網(wǎng)上找找。寫完春聯(lián)在除夕中午貼上,然后幫媽媽打下手做年夜飯,邊吃飯邊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ELLE:你們家對于小朋友的壓歲錢是什么規(guī)矩?
袁泉:基本上都是說,“媽媽替你存起來”(笑),實際上確實給她開了一個戶存起來了。哈哈有零花錢,所以沒有特別想要壓歲錢。
ELLE:過年一定會吃什么?
袁泉:現(xiàn)在小孩吃的東西太多,不會像我們小時候對零食有那么多的期盼,但我會根據(jù)童年記憶中過年應該吃什么去準備瓜子、花生、炸春卷、湯圓……我媽媽自己會做醪糟,另外湖北傳統(tǒng)過年會燉藕湯。
ELLE:你是一個懷舊的人吧?
袁泉:我從小就特別懷舊??赡苁且驗槲?1歲到北京來上學,童年這個階段沒過夠。所以我長大的過程中,直到現(xiàn)在,對我11歲之前的童年生活特別眷戀。之前很多年,我經(jīng)常會到回憶里重溫快樂?,F(xiàn)在好多了,有了女兒后我特別想要珍惜當下,因為人啊,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就是這么一個過程,當你不敢往前看的時候,那就告訴自己看此刻。
ELLE:那當一部戲落幕,對于這個角色你會舍不得嗎?
袁泉:以前會留戀,故意讓自己走出得慢一些,留一些屬于角色的物件作紀念,但是現(xiàn)在當媽媽了,有各種各樣的職責在身上,所以就需要趕快回來,回來!不要飄著了!比如拍《中國機長》好像我們都留了制服,后來又被收走了。我轉念一想,其實那些特別美好的記憶都在鏡頭里,還要留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