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遠
公元618年4月,51歲的隋煬帝楊廣,在江都迎來了他的末日,一顆曾經(jīng)顧影自憐的頭顱,從此再也沒有了生機。關(guān)于他的一生,后世貶斥的已經(jīng)太多,但不管怎么說,他曾經(jīng)耗盡國力溝通的大運河,卻在此后的千年歲月里,成為“南糧北調(diào)”的主動脈。可以說,大唐的繁榮,就跟這大運河的貫通,密切相關(guān)!
公元7世紀到公元8世紀的上半葉,中國迎來了他的大輝煌——盛唐時代。而盛唐帝國的心臟長安,它的人口也迅速膨脹到了百萬級。
這百萬人口的人吃馬喂,放在今天,那一年的GDP就要上百億,放在當時,那也絕對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這么大的消耗量,即便是當時宜人的氣候,即便是富庶的關(guān)中平原,那也吃不消!
既然本地糧食不夠吃,那就地方支援中央吧——江南一帶的糧食調(diào)過來支援一下。想法很美,可是,這山遠海遠的,這運費是一個絕對驚人的數(shù)字?!伴L安米貴”,完全不是開玩笑。天災(zāi)這事說來就來,公元733年就遇到了倒霉事——關(guān)中大災(zāi)。眼瞅要沒飯吃了,唐玄宗甚至準備遷都到洛陽,躲饑荒去。
第一個牛人閃亮登場,他叫裴耀卿,是當時的京兆尹,也就是首都市長。他跟唐玄宗說:躲個饑荒,用得著遷都嗎?用漕運??!漕運,唐玄宗不是沒想過,可現(xiàn)實問題是:由于地理因素和人為因素,漕運這事已經(jīng)荒廢幾十年了。
老裴繼續(xù)說:交給我吧,我來辦!
簡單說一下當時漕運的困難:但凡河流,都有豐水期和枯水期,而且河床這玩意也不是一馬平川的坦途,還有,黃河強大的運沙量,會經(jīng)常性地制造額外的淤塞。如果再加上路上運輸隊做個梗啥的,漕運這事就更困難了。
所以,漕運這事,絕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針對這些問題,老裴的具體做法是這樣的:
首先,把原本的陜州陸運停了。這就是所謂的不破不立,先把原有體系破了再說。其次,設(shè)定分段漕運的機制:在黃河口、洛陽、三門峽分別設(shè)置糧倉,作為中轉(zhuǎn)站。分段運輸、分段控制。再有,就是把陸運和漕運結(jié)合起來。尤其三門峽這塊,在當時是水急浪大,經(jīng)常性的有翻船事故。既然是這樣,那這段就用陸運來規(guī)避風險,過了這一段,再重新下河走漕運。
而正是這一套三段組合拳,三年時間,共漕運糧食700 萬石,節(jié)約運費30萬緡。
可以說,開元盛世的壯觀,就離不開裴耀卿的貢獻!
此外,裴耀卿還從此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專業(yè)官職——轉(zhuǎn)運使,這大體相當于今天的交通部部長了。這個官職,以前也有,但大都是臨時性,或者是兼職性的,但從老裴開始,轉(zhuǎn)運使成了正式、常設(shè)編制。
盛唐在安史之亂中“雨打風吹去”,時間來到唐代宗時代。盛唐在長達8年的戰(zhàn)亂中被打成篩子,長安城也一度殘破,人口也沒當年那么多,此時的漕運也早就停擺了。但是,大唐畢竟要復(fù)興、要吃糧食,公元764年,唐代宗把“交通部長”這個職位交給了理財能手——劉晏。
此時,劉晏遇到的主要問題是:漕運不暢。不但“人門神門鬼門”三門峽的老大難問題仍在,而且黃河攜帶的泥沙又淤塞了好多河段。此外,運糧食是個苦差事,也沒人愿意干!
老劉掐著胡子,也想到了幾條辦法:
其一,還是分段運輸,將漕運全程分成四個運輸段,在各段交界處設(shè)倉貯糧以備轉(zhuǎn)運。這跟當年老裴的辦法基本一樣。其二,組織、設(shè)立漕運“保安隊”,派專門的武官押運。其三,改革船工薪酬制。以前的漕運運輸,那是勞役,也就是義務(wù)攤派,不干不行,干了也沒錢。而現(xiàn)在,要專業(yè)給工資雇人干活。其四,開決汴河、疏浚河道。其五,徹底廢了陸運。針對三門峽這個老大難問題,專門造了2000艘大船,從此以后,再也不怕翻船了。
老劉的“五連招”就是管用,沒多久,江淮一帶的大米就成功運送到了長安城。
裴耀卿和劉晏的兩次漕運改革,讓大唐興盛和復(fù)興,可問題是,制度是死的,利益是活的。到了公元850年前后,首都長安又一次沒飯吃了,而出問題的——仍然是漕運!
以前是天災(zāi),而這一次卻純粹是人禍:從江淮發(fā)出的糧食,運到長安城之后,居然只有原本總量的30%左右!
如果要問,糧食都去哪了?負責漕運的會“很負責”地告訴你:船翻了,掉水里了!撈不上來!
這一次站出來的人也是老裴,他叫裴休。此時他已整60了,屬于官場老油條級別,他稍微一調(diào)查,就發(fā)現(xiàn),其實壓根就不是船翻了,而是被沿路各種克扣了。損耗掉的糧食,全進了各道關(guān)卡“老爺們”的手里!這些所謂“老爺”,其實就是負責漕運的官吏,以及辦事員。
既然找到了問題的癥結(jié),那裴休自然就能對癥下藥:
其一,就是對漕運僚佐與州縣官吏的責任進行明確劃分,通過不同的漕運執(zhí)法責任實現(xiàn)對不同類型漕吏的激勵。其二,將每年的漕運傭金全部劃歸吏民,這也解決了吏民最為關(guān)注的“利”的問題。其三,是將此次的改革方案具體化、制度化。這一條看似簡單,實則厲害。因為以前總是嘴說,所謂“制度不上墻,等于沒制度”,老裴的做法就是讓制度上墻!把責任和獎勵全都壓成硬杠杠。
總體來說,裴休的改革,并不比劉晏更高明,可劉晏方案之所以激勵失靈,就是因為沒有完全制度化。而裴休,則是一刀切中要害。從此以后,漕運每年可以運送糧食130萬石左右,雖然比不上裴耀卿時代每年二、三百萬的運量,但長安人民的糧食也算基本有保證了!
從盛唐到中晚唐,正是這幾次有效的漕運改革,使得大唐實現(xiàn)了全國一盤棋。而大唐,得以在安史之亂后續(xù)命144年,和大唐的漕運改革,也是分不開的。
(摘自“我們愛歷史”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