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興俊
不知不覺間又到了采摘油茶的時節(jié),走進油茶林,走進了悠悠的兒時回憶,思緒又飄回了那個古老的小山村。
油茶樹是上天給生活在大山里農(nóng)民的恩賜。一粒小小的油茶籽種到山上,只要有土和水分,它就能茁壯成長。哪怕風吹雨淋,烈陽暴曬,冰凍雪壓,照樣枝繁葉茂。春天里,油茶樹吐芳納綠,喚醒沉睡一冬的生機。烈日之下,一個個油茶茁壯成長。金秋十月,就等來了收獲的時節(jié)。滿山的油茶果把油茶樹壓彎了腰,勤勞的人們起早貪黑地采摘油茶果。采摘油茶果是個辛苦的體力活,不僅要攀枝爬樹,將一個個尚未開裂的油茶果摘下,還要拔草翻葉,撿拾因成熟開裂而掉落的油茶籽,更不用說肩挑背扛翻山越嶺運回家晾曬了。采摘時,每個人帶個籃子或腰間圍個布兜,雙手不停地摘下往里放。勞動過程很單調(diào),聽祖母講,他們年輕時有人邊采茶油果邊唱山歌,使單調(diào)乏味的時光變得浪漫鮮活?,F(xiàn)在這種古風難覓,在這空曠的油茶林間,常有鄰里鄉(xiāng)親調(diào)侃歡笑的聲音。偶爾傳來大家的吆喝聲,相約著歇歇腳,喝喝大碗茶,讓繁重緊張的農(nóng)忙生活少了幾分沉悶。
當然,除了采摘油茶的樂趣,最吸引我們的還有那一個個甜脆可口的茶苞,以及隱藏在那一朵朵白色山茶花的蜂蜜汁。我們這群孩子總像一只只快樂的小鳥穿梭于枝頭間,爭相比較誰摘的茶苞大,誰摘的好吃。吃不下就串起來帶回家,想著第二天繼續(xù)享受美味。第二天,當拿出昨天的成果時,卻發(fā)現(xiàn)茶苞變得干癟癟的,再沒有脆甜的味道了,只好痛心地扔掉了。期盼著來年茶苞快點布滿枝頭,再次品嘗那可口的味道。
老鄉(xiāng)們喜滋滋地將油茶摘下,一筐筐的挑運回家,經(jīng)過近半個月的晾曬,果實裂開,吐露出一顆顆烏黑發(fā)亮的籽。待到油茶果充分曬干、開裂,還要將油茶籽剝落,再進行二次翻曬,直至干透。這時也有一條條的小蟲從油茶籽鉆出來,我們一點也不害怕,爭著拿火鏟去裝小蟲,放在火中烤,火中傳來了“嗞嗞嗞”的聲響。一條條茶油籽蟲成了我們的口中美食了,我們的臉上也漾起幸福的笑。
油茶籽曬得差不多時便挑到油茶坊去榨油。油坊里熱氣騰騰,炒熟的茶籽和油的味道涂抹上了季節(jié)自然迷人的韻味。我喜歡那種看上去笨拙而原始的榨油方式,從中似乎看到時間深處人世的煙火。只見先把油茶籽分幾次倒進石臼,踩起架子杵把油茶籽杵碎,然后交給榨油師傅放到大火鍋里去炒,炒熟了炒香了,榨油師傅就把油茶籽裝進一個個用一種特別的樹葉片子鋪墊的竹圈里,拍實后再墊上樹葉片子,稍為圈綁后一個個豎排著,裝進一棵從樹中間鋸成兩半、并在樹身中間挖出一條大木槽的槽溝里,排滿后扣上樹槽的另一半,箍緊;樹槽的一頭楔著一條荔枝木做的方形木楔條,木楔條一頭用鐵圈箍著,屋梁上的鐵鏈吊著一塊用荔枝樹頭做的也是用鐵圈箍著的方形木槌,兩個榨油師傅一人一邊抓著鐵鏈蕩起木槌,一下又一下地撞擊那條木楔條。“嘿!—嘣!嘿!—嘣……”有節(jié)奏的呼喊和撞擊聲響徹山谷,循聲而去,人未至,一股山茶油香味便撲鼻而來。在昏黃的光線下,油榨下的出油口便泉水般汩汩流下金黃澄亮、香氣四溢的茶油來,被一個大木桶穩(wěn)穩(wěn)地接住。榨油師傅一遍遍喊著號子奮力撞擊木楔條,直到認為已經(jīng)把油茶籽的油分擠壓榨干了為止。
兒時我最常和奶奶一起來榨油,榨完油常能吃一頓茶油糟菜飯,那個香至今都無法忘懷。寫到這,我眼睛有些模糊,又是一年茶油香,今夜,奶奶慈祥的笑臉和噴香的茶油飯還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