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鵬　馬騁

不同時代的梅森瓷產品

中國作為具有悠久歷史的瓷器故鄉(xiāng)，為何不是當今國際瓷都，對此學界與產業(yè)界也許從陶瓷產業(yè)、城市建設、國際貿易等諸方面有多種解讀，但單從瓷器品牌建設而言，景德鎮(zhèn)無疑并不具備當代國際瓷都的地位。景德鎮(zhèn)從宋代開始向海外銷售瓷器，隨著大航海時代葡萄牙商船的到來，景德鎮(zhèn)外銷瓷器成為經濟全球化的第一項商品，一直延續(xù)至清代中期，從而贏得千年瓷都的世界聲譽。但“景德鎮(zhèn)瓷器”卻不是瓷器產品品牌，而是一項地理標志產品。

地理標志產品是指產自特定地域，所具有的質量、聲譽或其他特性本質上取決于該產地的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經審核批準以地理名稱進行命名的產品。如我國的宜興紫砂、西湖龍井、法國的波爾多葡萄酒等。其具有生產區(qū)域性、產品獨特性、品質差異性、品種稀缺性、工藝傳承性、文脈悠久性、特色專屬性等特點，也是產品品牌建設的基礎，但地理標志產品認證并不等同于產品品牌。

文化產品的品牌其主要內容是文化品牌的核心價值，一般認為，核心價值體系包括符號、功能利益、情感利益、個性、權威基礎、使用者形象等等。美國著名市場營銷學專家菲利普·科特勒博士認為，品牌是一個名稱、術語、標記、符號或設計，或是它們的相互組合，以識別某種產品或服務的生產者或銷售者，并使之與競爭對手的產品或服務相區(qū)別。

以歐洲瓷器為例，從近現代開始，歐洲瓷器出現了這樣一些頂級品牌，德國的梅森（Meissen）、英國的韋基伍德（Wedgwood）、法國的塞夫勒（Sevres）、丹麥的皇家哥本哈根（Royal Copenhagen）、匈牙利的海蘭德（Herend）等。其中以德國的梅森瓷器最為著名，至今已有300多年的歷史，堪稱當代瓷器第一品牌。當今最貴的陶瓷不是中國景德鎮(zhèn)瓷器，而是號稱歐洲瓷都的德國小鎮(zhèn)梅森生產的梅森瓷。

梅森小鎮(zhèn)位于德國德累斯頓北面約半個小時的車程，原為薩克森公國，梅森國立瓷器制造廠成立于1710年。圖1為筆者收藏的約19世紀末生產的德國梅森瓷器品牌手繪薔薇花描金鏤空小賞盤，與中國19世紀末手繪釉上粉彩瓷器不同的是，其手繪彩色花卉是在釉下。圖2為梅森瓷著名的logo“藍劍交鋒”底款，這個著名的釉下手繪“藍劍交鋒”標記源于當年薩克森公國國徽，是歐洲瓷器史上最著名的瓷器標記，經歷了300多年的歷史變遷，成為陶瓷收藏家眼里的經典。

在世界瓷器中，德國梅森作為第一名瓷擁有良好的瓷胎，因為梅森瓷器使用高達65%的高嶺土二元配方，以1450攝氏度的窯溫燒制，其瓷胎致密而更堅實、胎體細膩潔白。梅森所有花紋均為手繪，所用色彩按秘方配置，顏料也為獨家使用。梅森的每一件成品都是經過80多道工序手工制作而成的，每一位彩繪、造型師都必須經過數十年的藝術與技術培養(yǎng)。在這個基礎上，再加上由純手工制作的繁復雕塑和描金裝飾等，歷時數月方能達到頂級瓷器的品質。梅森瓷器從誕生以來，每一種產品的石膏模具都保存著，共17.5萬個，3000種圖案也被一個不少地保存下來。

德國梅森瓷擺件

德國梅森瓷器，鏤空花卉工藝盤

梅森瓷著名的logo底款

數百年來，梅森瓷廠創(chuàng)作的藝術瓷，都是歐洲皇室、名流爭相收藏的對象。大家熟知的奧匈帝國皇后茜茜公主就收藏了數千件梅森瓷器，如今這些瓷器總價值已高達數千萬歐元。2005年，佳士得拍賣行以560萬歐元（約4200萬元人民幣）的高價，拍出一對制作于1730年前后的梅森瓷塑《白鷺》，創(chuàng)下梅森藝術品的最高拍賣紀錄。

2019年一場名為《白色金子·東西瓷都——從景德鎮(zhèn)到梅森瓷器大展》的瓷器展在上海市歷史博物館揭幕，展覽分為“中國瓷器的傳播”“歐洲的瓷器熱”“歐洲瓷器的產生及影響”以及“兩個瓷都的碰撞”四個單元。以三個與中西方瓷器交流有關的故事為情景復原式陳列，展示中國景德鎮(zhèn)外銷瓷對中西方社會習俗和生活方式的影響，以及德國梅森瓷器的產生和對世界的影響，同時也展現了景德鎮(zhèn)與梅森兩個東西瓷都在文明交流碰撞中的融合創(chuàng)新。百余件中國歷代外銷瓷和梅森瓷器精品作為東西方文化互鑒和經貿交流的見證，講述了東西方瓷器的發(fā)展歷程和歷史的變遷。

據媒體介紹：“波蘭國王奧古斯都二世是個狂熱的瓷器收藏者。1717年，他與普魯士腓特烈·威廉一世做了一筆交易，用600名薩克森龍騎兵換了151件康熙時期的青花瓷。這批價值連城的康熙青花瓶至今仍陳列在德國茨溫格宮的瓷器走廊，由此可見中國瓷器在歐洲的風靡。當時，歐洲還沒有掌握燒制瓷器的技術，也是在奧古斯都二世的時代，創(chuàng)制了歐洲本土的硬質瓷梅森瓷器。1710年梅森瓷器廠設立，梅森小鎮(zhèn)也因此發(fā)展成為歐洲的瓷都?！?/p>

這次大展告訴觀眾，景德鎮(zhèn)瓷器曾是歐洲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早期梅森瓷器的樣板。18世紀中后期，歐洲市場上也出現了中國制造的仿梅森風格的瓷器，說明梅森瓷器的器型和紋飾在藝術風格成熟后也反過來影響了中國瓷器的創(chuàng)作，為東西方文化搭起了共賞的橋梁，也同時見證了東西方瓷都的歷史變遷。

據王翔所著《中國近代手工業(yè)史稿》記載，事實上從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中國瓷器出口減少，而洋瓷進口日增，到光緒年間，洋瓷倒注愈演愈烈，中國瓷業(yè)衰退不振。中國每年進口洋瓷價值在70萬兩到150萬兩白銀之間。相形之下，中國的瓷器手工業(yè)不僅“手續(xù)繁，成本大，而出品又劣，質不堪與洋瓷競爭”。

在過去100多年里，歐美和日本等國家，對中國陶瓷和景德鎮(zhèn)陶瓷收藏與研究不遺余力，歷年出版著錄不下1000種，最終后來居上。

縱觀當代景德鎮(zhèn)，國營瓷廠紛紛倒閉以后，在20世紀90年代開始，出現了以瓷畫名家為代表的工藝美術大師和對大師藝術瓷作品的追捧。與此同時，景德鎮(zhèn)也對歷代官窯仿古瓷器的燒制孜孜以求，成為景德鎮(zhèn)瓷器地理標志產品的延續(xù)，卻鮮見諸如梅森瓷之類的百年以上的瓷器生產企業(yè)和產品品牌。景德鎮(zhèn)在獲得“地理標志產品”認證后也鮮見地理標志產品的品牌化建設。

梅森瓷器的首席執(zhí)行官克里斯汀博士說：“如今我們已經很難定義奢華，很多奢華品牌缺乏原創(chuàng)性，但是我們正努力尋找深層次的靈感。在德國我們對流行趨勢興趣索然，談論更多的是如何從不同的角度來理解奢華：這就意味著優(yōu)良的品質和精益求精。梅森處在一個幸運的位置，我們并不需要追求大批量生產或迅速盈利?！?/p>

確實，直至今日，當代梅森瓷器依然保持百年如一日的精致手作、手繪的釉彩，瓷繪師需要幾十年在“梅森學院”跟師學習，方可成為資深瓷繪師。而今天每件用手工繪制的著名的梅森釉下藍色劍標瓷器，都同時是百年品牌標志與質量保證的象征。

當代世界瓷器第一品牌“梅森”藝術瓷的發(fā)展歷程與品牌故事，也許正是景德鎮(zhèn)瓷器建設地理標志產品品牌，并從“千年瓷都”提升為當代“國際瓷都”應當借鑒的。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