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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不得的“年魚”

        2020-03-27 08:17劉兵
        新天地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挎著灶房天剛

        劉兵

        那年春節(jié)前,依稀記得爹代課的小學(xué)發(fā)了一點年終獎,他騎車到集市大采購,回來時,車把手上破例掛了一條尺把長的青魚和一刀上好的精瘦肉,很是招眼。

        爹剛把自行車在小院門口支好,隔壁二嬸挎著菜籃正好路過,眼露羨慕。娘趕過來,把她拉到一邊,悄聲說:“娃兒們饞嘴,嚷嚷著要吃魚。還是按老規(guī)矩,我做成‘看魚,擺在桌子上撐面子。到初五沒有來客了,再讓娃兒們放開吃?!倍鹨魂嚳嘈Γ瑫獾攸c著頭。

        娘提著肉魚進小院后,我們姐弟仨發(fā)出歡呼,其中小弟叫得最響:“今年有魚吃啰!”爹點著他的小腦袋,眉開眼笑:“這饞貓,‘彩頭拋得好。我家有魚,但愿年年有余哇!”

        一眨眼,就到了年三十,外面還飄著雪花,整個小山村一派喜慶。那時,山里人連冰箱是啥模樣都沒見過,好在氣溫超低,各種難得的過年食材看上去還挺“新鮮”。按照爹的囑咐,娘和姐在灶房里忙碌著,要弄出一桌相對于以往更豐盛些的年飯。

        天剛擦黑,我們拉開堂屋的電燈,生起了火盆。姐姐把生病的奶奶攙扶出來,讓她坐主位。娘開始上菜,爹去外面放接年的鞭炮。當(dāng)娘把那盤炸得金黃燦爛的青魚端上來,剛放在中間,小弟眼疾手快,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從魚背上戳下一塊肉,丟進嘴里。進屋的爹見狀,抽了他一筷子,打得小弟哇哇叫。奶奶癟著嘴,擦著淚,抱怨道:“孫子不懂事,你要跟他講道理??催@大過年的,搞得人都不快活。媳婦,你把這盤魚收起來,免得再惹禍?!?/p>

        挨了打,小弟卻“輕傷不下火線”,一邊嘀咕爹心狠,一邊筷子動得更勤,夾著其他的好菜往嘴里送。幸虧姐姐及時轉(zhuǎn)移話題,給辛勞的爹敬了碗米酒,還代表我們表了要努力學(xué)習(xí)的決心。一家人帶著對新年的期許,也隱隱地有著些許遺憾,心情復(fù)雜地吃完了年飯。

        第二天是初一,天剛放晴,太陽把山村照得明晃晃的。人們開始踏著雪路,走村串戶,四處拜年。臨近中午,隔壁的二嬸穿著圍裙,挎著個裝著糍粑、綠豆丸子的籃子來拜年。她跟我娘在灶房里悄聲嘀咕了一陣,出來時,籃子里好像沒空著,上面用毛巾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到下午,二嬸在院墻那頭喊話,叫爹帶著我們姐弟仨過去吃“跨年飯”。愛面子的二嬸窮盡家有,弄了一桌好菜招待幾位近親,她讓我們?nèi)ブd,以感謝對她家多年來的關(guān)照。盡管桌子上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但幾乎都是些點綴了薄薄肉片的土菜,其中最打眼的是擺在中間的一條炸得金黃燦爛的青魚。

        爹緊挨著小弟坐,可能擔(dān)心他亂說亂動,一邊有一茬沒一茬地和鄰座說著吉利話。爹喝了幾碗米酒,對那條魚一筷未動,其他人也像約定俗成,即便將其他的菜夾光盤,也絲毫未動過那盤魚。小弟一直盯著炸魚在看,但不敢貿(mào)然下筷子。他可能擔(dān)心爹像昨日一樣當(dāng)眾發(fā)火,讓二嬸當(dāng)場尷尬。這頓跨年飯吃得很拘謹(jǐn),大家貌似心照不宣。

        散了席,回到家里,小弟這才怯怯地吐開了心事:“爹,二嬸的那條魚肯定是從我家‘借的吧?我看見,魚背上被我挖掉的那塊肉,二嬸翻了個面,下面用黃花菜和黑木耳墊著。我咽著口水,忍住沒吃。昨晚,姐跟我說了,這叫‘看魚。二嬸家用完,還會還回來的。到正月初五,就變味了,我們再把它吃掉,行嗎?”

        爹愛撫地摸著他的腦袋瓜,表揚道:“娃,新年里,終于開竅,懂規(guī)矩了。爹打心眼里高興??磥斫逃⒆?,不能光靠筷子頭,更要心平氣和地講人情和習(xí)俗??!”

        如今的年夜飯桌上,有一條魚不再是讓全家人魂牽夢繞的事了。再次想起那條“年魚”,那時年味,不禁感慨萬千:日子越來越好,闔家團圓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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