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青
(廣東食品藥品職業(yè)學院國際交流學院,廣東廣州510520)
《Falling Man》被視作美國九一一小說的定義之作,小說之所以被世人所重視,是由于此篇小說掙脫常規(guī)創(chuàng)傷敘事的束縛,把差異化人物看似凌亂的記憶碎片整合在一起,進而呈現(xiàn)出多重敘事的表現(xiàn)手法,構建了多義性的解讀模式。相關學者通過分析明確此篇小說的“反敘事”特性,即作品通過精妙的方法,從實質上抨擊了九一一后通過媒體及上級政府所構建的主導敘事的保守態(tài)度。也就是摒棄愛國主義的思想,迂回至人性的基點,為保持沉默的幸存人員與劫機人員以闡釋悲悼的權利。
《Falling Man》文中敘事的主要人物為在世貿塔樓工作的基思(Keith)。Keith在“九一一”事件中死里逃生,在此之后其前往分居已久妻子麗昂(Lianne)的住所,開始了劫后余生的家庭生活。Keith的心靈創(chuàng)傷主要源于其內心無法抹去的一幕,也就是一個身著白色襯衣,一只手高于頭頂,逐漸墜落的人,此為文章中頻繁提及“墜落”意象。[1]而其中的寓意無需言表,在“九一一”事件中死去的人,其肉體與靈魂均已墜落,而幸存者的心靈則已墜落,這些幸存者其實也在逐漸死去。[2]文章借此警示世人恐怖危機已逐漸擴散,在很大程度上已經開始影響民眾的身心。
經歷過“九一一事件”的Keith雖然身體上的創(chuàng)傷正慢慢恢復,但是Keith一直都無法從心靈創(chuàng)傷的陰影中走出來,Keith始終游離于現(xiàn)實與虛幻。弗洛伊德的分析表明,創(chuàng)傷病人在清醒狀態(tài)下無法時刻回憶其所經歷的事故,此類人群會刻意避免去想這些事情,但是在睡夢里,病人會頻繁地夢到所遭遇的事故。[3]
Keith與妻子一直避而不談所經歷的事件,不過其“假裝不介意”的偽裝無法遏制其利用訴說去緩解壓力的意愿。而Keith以送還公文包為由找到了襲擊時亦身處現(xiàn)場的弗洛倫斯(Florence),在回憶當時情景的過程中與其發(fā)生了關系。[4]這兩個共同經歷生死的人在對方身上獲取性愛的快感,雖然Keith希望對現(xiàn)階段的生活負責,不過Keith所體現(xiàn)的Compulsion repeated trauma癥狀,使其頻繁的去約見Florence,并與Florence一次次的回顧當時的場景。Keith所受的心靈創(chuàng)傷造成其疏遠家人,同時頻繁出現(xiàn)于賭場等場所,在受到創(chuàng)傷后開始迷戀于這種生活。Keith也想回歸家庭,不過在賭場下注賭博的時候,其腦海中是不會浮現(xiàn)出過往的經歷的,而他回歸現(xiàn)實,那么就會反復重現(xiàn):濃煙以及大量的尸體。[5]
Keith無法愈合的心靈創(chuàng)傷給Lianne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Keith劫后余生中的酗酒以及瘋狂行為令Keith憂心忡忡,而Keith無端猛踹房門的舉動亦讓Lianne莫名恐慌?!熬乓灰弧笔录膭?chuàng)傷在很大程度上喚醒了Lianne對爸爸自殺時塵封已久的記憶。[6]所以Lianne更加努力幫助有老年癡呆傾向的寫作班的老者,通過寫作的形式去傾訴,進而減輕此類人群的苦痛。不過,每當在Lianne的腦海聯(lián)想到丈夫驚恐的表情,同時在看到刊物上有關“九一一”事件死者簡訊或看到飛機撞樓影像時,Lianne就會質疑對上帝的信仰,這時他就會說在恐怖襲擊的瞬間,上帝身處何方?上帝是否能看到這一切?Lianne從懷疑上帝直至懷疑母親情夫為恐怖分子,最后就連樓道放音樂的女孩Lianne都會覺得這是在刻意制造恐慌,進而陷入無盡的疑惑及恐懼之中。[7]
《Falling Man》通篇以Keith家庭為主線,但是當中有三個章節(jié)的主標題卻以三個陌生的人名為主,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射了這些名字所對應的人物,即:恐怖分子Bin Laden、Lianne媽媽的情夫Martin與“墜落的人”的藝術家。若將Bin Laden視為“九一一”事件的主謀,而“墜落的人”則利用行為藝術再造“墜落”的一瞬,而Martin在我們看來的事外之人也被作者賦予了標題,由此可見Martin在小說中的作用與意義。
Don DeLillo經小說角色Martin引出對恐怖問題的分析。而在和Lianne的媽媽Nina分析恐怖襲擊時,以歐洲人身份出現(xiàn)的Martin站在了美國與Islamic之外的立場。Martin分析此恐怖事件即為干涉他國內政、出兵他國的自食其果。但是作為美利堅合眾國本土的公民Nina則對Martin的言論嗤之以鼻,Nina明確指出,導致恐怖分子進行恐怖襲擊的成因,主要是因一些穆斯林國家對落后現(xiàn)狀的不滿,Nina認為,個別社會崩潰的因素無關乎西方發(fā)達國家的干涉。只是因為落后國家的歷史以及此類國家人民的心理偏差,進而造成這些國家無法全面發(fā)展。而在小說中,他們的基本理念具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恐慌”是導致一切的根源。但是不同于Nina伊斯蘭人的恐慌是由于落后的理念,Martin則更傾向于“恐慌”即為當今世界所存在的一系列弊病所造成。而上述所提及的弊病到底意在何指?國外倫理全面推崇友善寬厚的基本做人理念。不過,時至今日,我們已經處在弊病叢生的倫理環(huán)境之下:Descartes的“I think,therefore I am.”的哲思理念被后現(xiàn)代文化誤讀為“我叫喊,故我存在”,現(xiàn)階段世人側重于不惜一切方式以印證自身存在的意義;Sartre的“他人即地獄”存在主義倫理學命題,被曲解成“自由選擇”人類以自我為本、排斥及防范“他人”的參照,這也是對人類正常倫理的唾棄,即導致人們心理恐慌的主要因素。此類倫理弊病在世界范圍內以意識形態(tài)體現(xiàn)出來,其亦為價值與文化理念的“異己”。
針對信仰基督教的國家來說,人類的倫理問題也體現(xiàn)了信仰危機?!皭廴巳缂骸笔俏鞣交浇讨幸粋€有關倫理學概念,但是很多人對“異己”的排斥體現(xiàn)了這一倫理觀念正逐漸被弱化。社會的發(fā)展致使以“上帝”為基點與價值的西方社會的生活與行為模式徹底崩塌,歐美國家在宗教文化過程所構建的信仰也隨之土崩瓦解,很多人的靈魂處于混沌且無處安放的境地。而信仰危機即當代科技發(fā)展為人類社會所造成的重大問題。此類對信仰喪失信心的狀態(tài)在世界范圍內擴散?!禙alling Man》的第二條主線———想象出來的劫機人員Hammad的“墜落”,即為人類信仰危機的最佳體現(xiàn)。
Don DeLillo是一個嚴肅的作家,他始終堅信,藝術家需肩負重任?!熬乓灰弧笔录]多久,Don DeLillo就撰文譴責恐怖分子的罪行,同時指出現(xiàn)階段“世界敘事隸屬恐怖分子”,而我們的責任即主動去構建“反敘事”。在《Falling Man》這部沉淀已久的小說內,第三個標題人物——“墜落的人”通過實際行動闡釋了藝術家不惜犧牲自我、全面向恐怖敘事宣戰(zhàn)的決絕?!皦嬄涞娜恕钡闹泵鎰?chuàng)傷以及事件發(fā)生前后人與人的互相關愛,在小說尾聲Lianne的重獲新生,都隱喻了人類正從“墜落”慢慢過渡至自我救贖。
“九一一”后,人們會在紐約市的各類場所遇到“墜落的人”,而其表演即為世貿大廈陷入火海被迫跳下去的人,將墜落的那一刻一次次重現(xiàn)。[8]他的表演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是譴責恐怖分子的行為,亦或警示人們生命的脆弱,還是告知人們互敬互愛的重要性?可能他是想通過自己直面現(xiàn)實的行為去警示無數(shù)像Keith一樣半醉半醒、逃避現(xiàn)實的人?Don DeLillo文中“墜落的人”身上肩負了太多的意義?!八苍S就是一個墜落的天使”,就像是替代人類受難的耶穌,承載著救世主的使命,他義無反顧地“墜落”,此舉動本身即為一種信仰,一種人類可以鼓起勇氣、完成自我救贖的信仰。
整篇小說,Don DeLillo刻意滲透了一些積極因素,讓讀者在感受人類倫理與信仰危機的同時,也展示人性的光輝與人類未來的希望。在“九一一”事件發(fā)生的同時,Keith第一個想到的是朋友魯姆齊(Rumsey)。大家在逃離現(xiàn)場時互相攙扶、激勵,確保人類所需的尊嚴:“很多人都在哭泣,也有一些人被燒傷,不過,大多數(shù)人始終是鎮(zhèn)定的。其中一位婦女坐在輪椅上,旁邊幾個人抬著她,眾人見狀紛紛讓路,在樓梯拐角處形成單列”;同時還有奮不顧身的消防員與大廈維修員“迅速進入樓梯,沖進濃煙”。災難的一瞬間不但體現(xiàn)了人性,同樣彰顯了親情及友情的重要性:多年未聯(lián)系的前妻給前夫打來電話、離家已久的丈夫Keith回到了妻子的身邊、手提包的失而復得使Florence有了活下去的信心。了解此次恐怖襲擊全過程,依然可以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關愛,這也體現(xiàn)了人倫的復興,隱喻著世界人民浴火重生的希望。
小說有一個值得注意的小細節(jié):Don DeLillo在構建Keith這個受到創(chuàng)傷并沉淪的人物時,也賦予其妻子以信仰的力量。Lianne由于父親的自殺、丈夫的沉淪而飽受煎熬,不過和丈夫的放縱人生相反,Lianne更加倍努力地工作、生活與反省而重獲新生,即信仰被完全重鑄。正是因為堅定了對上帝的信仰,才使Lianne帶著兒子加入到反戰(zhàn)示威游行的隊伍;在教堂中的反思,使Lianne找回了自我:“Lianne準備獨自生存下去,以鎮(zhèn)定心態(tài)獨自生活?!边@其實體現(xiàn)出了另一類人群一種美好的夙愿:Don DeLillo讓Lianne掙脫創(chuàng)傷束縛,體現(xiàn)了人類在災難后走出陰霾、重新生活的堅決態(tài)度。
《Falling Man》成功體現(xiàn)了“九一一”恐怖襲擊事件的幸存者與其家人劫難后的生活,同時在對人類創(chuàng)傷的分析中描繪了人類所處的倫理危機與信仰危機環(huán)境,在此基礎上找到從墜落之地走向自我救贖的途徑。小說在敘事上弱化了事實及虛構的便捷,將很多人并不知情的“故事”搬到臺前,這讓作品具有了作者所提倡的“反敘事”的作用,Don DeLillo在文章中也闡釋了凈化人類精神領域的藝術家的責任與抱負。小說體現(xiàn)家庭、親情以及友情的含義,隱喻人類只有努力回歸本質的“善”,才可以從根本掙脫“墜落”的束縛;而且,一個人堅定的信仰,可以使其完成自我救贖。文章中女主人公由于主動熱情的生活態(tài)度而重獲新生,這在一定程度上寓意著美利堅整個民族甚至全人類一定可以從墜落中重獲新生,重建家園,進而達到自我救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