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陽
申石伽《金色秋光》。
自稱“西泠石伽”的老畫家申石伽先生在畫壇享有盛名的時間 頗早,憑借著筆墨精到的《十萬圖冊》,一時聲名鵲起,為人所矚目。海上畫壇,向來人才輩出,尤其山水一科,其時,張大千、吳湖帆、鄭午昌、馮超然、賀天健等,皆堪稱執(zhí)牛耳的一方諸侯。在這樣的局面下,年輕的申石伽,就憑著過硬的筆墨功夫,將《十萬圖冊》畫得風生水起,姿態(tài)萬千,為人所驚艷。
畫內(nèi)功夫畫外求,申石伽之所以能有如此高的繪畫藝術成就,與其終生嗜好讀書、作詩不無關系。相貌清癯的他天生一副書卷氣,不僅寫得一筆好字,更擅長吟詩作對,與其說他是一位浸淫筆墨世界的畫家,還不如說他天然翰墨一書生。
盡管成名頗早,然而建國后,申石伽并沒有在名利圈里打轉(zhuǎn)轉(zhuǎn),爭名位、奪權力對他來說,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在紛紛擾擾的海上畫壇,少了這位書生的身影,他將大量精力投放到繪畫藝術教學上,在上海工藝美術學校任職期間,申石伽以其豐富的學養(yǎng)、扎實的筆墨、儒雅的風度,吸引并影響了一大批藝術家。不僅如此,雅好京昆、評彈的申石伽,還廣結善緣,并收下楊振雄、岳美緹兩位表演藝術家為徒,將其獨門絕技——畫竹之法傾囊相授。
韓天衡《否極泰來,日出天開》(81 歲)
竹子,是申石伽筆下一絕,在數(shù)十年的筆墨生涯中,申石伽對竹子的刻畫描摹,可謂“日間揮寫夜間思”,而他筆下的竹子,也的確打破古人傳統(tǒng),變得越發(fā)俊俏多姿起來。不僅有墨竹、朱竹、雙鉤竹,更創(chuàng)造性地表現(xiàn)了雨竹、風竹與雪竹……無論偃仰開合,無論轉(zhuǎn)折頓挫,皆顧盼生姿,清韻陣陣,惹人情思。其實,要畫好竹子,要求并不高,無外乎兩點,一是練好書法,懂得落筆的輕重緩急、抑揚頓挫,二是講究構圖,要畫得清而不亂,雅而不俗。然而,就因為這兩點,卻難倒了歷代無數(shù)畫人。申石伽不僅在筆墨上師法古人、取法自然,更結合實踐,無形中將深厚的詩文功底與筆墨技巧相結合,看似行云流水、簡潔樸素,實則筆筆有內(nèi)涵,處處見學問。除了一筆高古俊雅的書法之外,申石伽還廣收博取,不僅日日觀竹賞竹,還從昆曲小生的水袖翻飛中尋找靈感,啟發(fā)構圖。正如他同岳美緹所說的那樣:“我畫竹子,寓意的就是昆曲巾生啊。”
的確,儒雅、多情、瀟灑、清秀,舞臺上的巾生是《牡丹亭》里的柳夢梅、《玉簪記》里的潘必正,《西園記》里的張繼華……而到了申石伽的筆下,就成了一竿竿翠竹,風標獨立,雅韻天成。更難能可貴的是,對于這一筆畫竹的獨到技法,申石伽從沒想到“莫把金針度于人”,而是將多年心得撰寫成文,更配上大量技巧分解的圖譜,予以整理、出版,澤被畫壇,影響深遠,功莫大焉!
“少不出門是廢人,老不出門是貴人”。申石伽晚年,幾乎足不出戶,然而天下大事,藝壇風云,卻始終在他不大的畫室中吞吐著。哪怕早已桃李滿天下,對于自己兒時在浙江的恩師,申石伽依舊不忘師恩,與老同學葉淺予等一起,為老師樹碑立傳,以表達自己深深的謝意。即使年近九旬,他依然孜孜不倦地畫著心愛的竹子,更多次將《十萬圖冊》加以重繪,力求一次比一次更精到,更用心。他的一生,并沒有大富大貴,聲名顯赫,卻用自己的心,凝結成一幅幅雋秀雅致的竹,一首首古韻盎然的詩,傳唱人間。
人生何似詩百篇,申石伽丹青不朽,詩韻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