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磊
一、先生上的第一課
按照慣例,我們入學后的第一堂課必定是先生親自上的,三十多年過去了,對這一堂課我至今都難以忘懷,清晰的記得先生那一堂課共講了五個題目。
第一,史就是實,先生說,學習歷史就是要記住一個實字,這個實字就是指歷史事實,歷史不容杜撰和臆斷,更容不得半點歪曲和篡改,先生強調,這個實,也不僅是指實實在在讀書,最主要的是實實在在做人,文自人出,人做不好學問自然做不好,學問來不得半點虛假,做人更是如此。
第二,先生當時說,學習法制史確實要有坐冷板凳的思想準備,就是要沉下心來,耐得住寂寞才能鉆進去,我記得先生說“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字空”,沒有這個思想準備這門課是學不好的。
第三,史論結合問題,先生當時說史料的發(fā)掘和整理固然重要,但是我們的眼光不能只局限在這個方面,在掌握大量史料的基礎上要立足論,“論從史出,史論結合”,這個論不是簡單的論,而是要站在時代的高度,要在總結超越時空的歷史經驗上去論,采用微觀制度與宏觀制度相結合的研究方法去論。
第四,先生重點講了歷史的借鑒,先生說中國法制史研究的是過去,但是面對的是現(xiàn)實,其生命力就在于通過中國法制史的學習和研究,為當代的國家管理提供歷史的借鑒。
第五,先生說,中國法律史不僅要注意對各項制度的研究,還必須在研究的過程中見人物,見思想,見行動。在這次課上張先生又講了法律史料的梳理問題,法律發(fā)展其規(guī)律的探討問題等,這一課解決了我對法制史的認識、法制史的研究方向和方法的重大問題。
二、先生指導我寫論文
先生指導我寫論文的過程,不僅體現(xiàn)了先生的大智慧,并使我深深的體會到先生治學嚴謹和對歷史負責、對學生負責的擔當精神。
先生幫助我確定的論文題目是“論清代涉外案件的司法管轄”,過去對清代一般是分三段論述,先生看了我交的論文提綱,決定將清代的對外司法管轄分為兩段論,即前清二百年和晚清七十年,把當時繁雜的、含混不清的內容一下子理清了。這篇論文的史料很難找,當時先生說的一句話提醒了我,他說當時各地官員向朝庭反映的事也不一定都真實,有些地方官是報喜不報憂。先生讓我要沉下去,到清代外國人曾聚集的地方去,以查找案例為主,奏折為輔,我就下了廣州、廈門、上海和天津南開大學圖書館、檔案館查找資料,有很多當時發(fā)生在中國人與外國人之間的,外國人與外國人之間的案例及地方官員的處理方式和結果,我都收集到了,經過近半年的疏理交給先生審閱。我還記得幾天以后先生讓我去,我看到他在我的報告上批下了:“這些資料可以證明,清政府在涉外管轄問題上確實表現(xiàn)出天朝大國威嚴四方,寬容四海的形象”,后來我把先生的這段話寫在了我論文的序言上。
晚清七十年雖然中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司法主權也幾乎喪失貽盡,但是先生告訴我研究歷史不能貼標簽,更不能人云亦云,一定要求實,敢于向傳統(tǒng)觀念挑戰(zhàn),讓我繼續(xù)發(fā)掘疏理,我經過認真的發(fā)掘找出很多證據,如清政府保留了對違反征稅法的外國人給予處罰的權力,對于在公廨內由外國領事?lián)沃鲗?,由外國領事任命審判官的決定,清政府從來沒有承認過等等,在先生的指導下一舉改變通過領事裁決權,會審公廨將中國的司法主權供手相讓給列強的已經蓋棺定論的傳統(tǒng)理念,變成了面對強敵,清政府無時無刻不在各方面去爭取自己的權益。
我認為,在先生的心目中始終存在一個信念,就是對歷史要求實,要找出閃光點,要通過正能量去激發(fā)國人的愛國熱情。先生憑著“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的豪情和勇氣已經為中國法律史的教學和科研辛勤耕耘了七十年。我真誠的希望先生健康,長壽,繼續(xù)率領我們在創(chuàng)建中華法系的道路上砥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