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相偉
初冬的雨,將寒冷潑灑在天空。窗外的風,刮在臉上,一陣陣生硬的冰涼。下午接到通知:5點30分到分局開會。我一身正裝,剛跨出派出所大門。值班民警滿臉焦急,急沖沖追了出來,氣喘吁吁地說:“?!K?,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出……出事了!”
看他的表情、眼神,聽他的語氣,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事?”
“一輛長安車沖下了懸崖……”
果然是大事!
我馬上向分局請假,集合警力趕赴現(xiàn)場。一路上,電話又開啟了熱線狀態(tài):有分局領導的,有其他警種的,有政府部門的,還有派出所同事的。我知道,派出所這些事,忙碌從未結束,就會隨即開始。
一路沖鋒般的東奔西跑,時間被“蹂躪”般的擠壓。在現(xiàn)場經過一陣高速工作后,人員救治告一段落。肚子“咕咕”在叫,一看時間,好家伙,8點50分!回到會議室,同事們有的倒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有的迫不及待地點著一根煙;有的一口氣喝掉一壺水;有的對付口吃的似狼吞虎咽。而我,則打開手機,翻看著那些未接電話。
那些被標紅的號碼有些扎眼,其中有個熟悉的號碼顯示5次未接。我?guī)е⒕位負苓^去,電話連接中,嘟、嘟……每響一聲,我的內疚越發(fā)加重。電話那頭終于傳來妻子不冷不熱的聲音:“老公,今天很忙?”
沒有一絲埋怨,但卻聽出了妻子的不滿。
“有點兒?!?干癟癟的兩個字。一時間,我居然找不到半句甜言蜜語,哪怕是句安慰的話。
“唉……”電話那頭兒傳來一聲嘆息。
“老婆,有事?”
“你這個榆木疙瘩,上周都給你說了,今天是我生日……”
電話里傳來故作歡快的脆笑。我知道,這笑聲是假裝的,掩飾不住她的難受。
“你的生日不是12月3日嗎?”
“哎……你不會忙傻了吧!……今天就是……我訂的餐剛剛退……電話也不接……”說著說著,我隔著電話,感受到了她的委曲,不知道淚水有沒有爬到臉上。
我懵了!繼而清醒,今天就是12月3日!已經12月了!2019竟只留下一根若隱若現(xiàn)的小尾巴。我有些彷徨,向老婆“表白”了幾句自己臨時拼湊的生日祝福,這才掛了電話。
我打開窗戶,冷風爭先恐后嗖嗖地擠進來。耳邊是沙沙的雨,我陷入了沉思,關于2019年的那點兒零星事,東一絲,西一毫,好一陣拼湊。最先浮出腦海的是那一晚……
那次,轄區(qū)有電瓶被盜。經過調查,我們確定犯罪嫌疑人張某川一個人暫住在城鄉(xiāng)接合部的一處單戶農房。
抓捕那一晚,伸手不見五指。
蹲點守候已超過3個小時。
根據(jù)線索,張某川臨時應邀外出應酬去了,歸時未知。
等!
這一等又是兩個小時。已經是凌晨3點了。
我看著身邊的小周,還有輔警老鄭,有點心疼。因為沒有輪換,我們的體力都有些透支。天又飄起小雨,身上又濕又冷。我正準備暫且收兵,這時,公路上遠遠駛來一輛出租車。
我們屏住呼吸,伏下身子,仔細觀察。
醉酒的張某川下了車,搖搖晃晃向門口走去。
“張某川!”聽到有人喊自己,張某川一回頭,就被牢牢控制。驚魂未定的他,酒醒了大半。
還沒來得及帶離,這時,黑了大半個晚上的房子里的燈亮了!我們幾個人被這突發(fā)情況嚇得不輕。只見兩個人影站在門口,一人拿著一根木棒,正作勢要沖過來。
突發(fā)情況根本不容你驚慌!我本能地喝道:“我們是警察!有槍!”
對方緩緩地放下木棒。原來,這二人系張某川的同學,中午同學會,不勝酒力,爛醉整整睡了半天。還好不是同案犯。
回所的途中,不知是山村路況差,還是下雨路滑,或許還因為是小周的體力嚴重透支,注意力不集中,警車開著開著竟如醉酒般地向路邊滑去。
警車一頭撞上了路邊的石壁上,車內旋即傳來不同程度的慘叫聲。
事后檢查,除了老鄭肋骨骨折,均無大礙。小周告訴我,當時,他打了一把方向,這才把車頭從公路的另一邊轉過來。
那一邊可是十多米高的懸崖??!
大難不死,工作依舊緊鑼密鼓向前推動著。時間來到了2019年5月2日下午。
當時我們正在值班室談論著五一、國慶、春節(jié)值班的事。(因為派出所僅有4位民警)而眼前的這個五一,我和小周要連續(xù)值七天班。談笑甚歡,接警電話響了:轄區(qū)的孔某將其父親砍成了重傷……
出發(fā)!
“孔某前些日子不是送精神病醫(yī)院了嗎?”小周邊檢查裝備邊問。
“剛回來沒幾天?!?/p>
我盯著前方的路,腦子里想著到達現(xiàn)場如何抓捕,向車上的幾位又強調了一遍培訓時學到的抓捕技巧與細節(jié)。
到達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理論與實際相去甚遠。鋼叉根本無用武之地。因為孔某躲進屋里,狹小的空間容不下培訓時的陣型。
“他身上有兇器嗎?”
“不知道?!?/p>
“目前狂躁程度?”
“不知道。”
周圍的人一問三不知,這更增加了抓捕難度。當時我只有一個想法:不管用什么辦法,絕對不能讓他逃脫!
經過觀察,孔某正在屋里地上呆坐著,一米開外的桌上有把帶血的菜刀。
一番思考,我決定破門抓捕!雖然存在太多的瑕疵和疏漏,但現(xiàn)實的條件也只能這樣才最奏效。
我一個正蹬,屋門應聲而開。隨著幾聲雷霆般的吼聲,孔某還沒從地上站起來,我們已沖到他面前。
順利控制!
扣押兇器時,那明晃晃的帶血的菜刀很刺眼,仿佛在我的記憶里扎下了根……
處置完畢回所,大家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又在嘗試找回之前的那份“輕松”。小周一句:“祝所,牙還痛嗎?你昨晚號叫的聲音好陰森……”引來好一陣大笑。
這一提醒,嘿,還真疼!
夜,此時更深了。思緒漸漸平復下來。那些不曾忘記的,確實無法忘記。
不曾忘記,一次次收到錦旗時的那份激動……
不曾忘記,連續(xù)工作3天3夜,一舉抓獲3名犯罪嫌疑人,全所如同過年般的快樂。
不曾忘記,4個民警堅守派出所整整9個月,每一個人顧大局舍小家,以所為家,幾多感動……
凌晨2點,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家門。妻子早睡了。我把從花店救急買來的鮮花放好,也到沙發(fā)上躺下了。
想到早上妻子發(fā)現(xiàn)那束清香紅玫瑰的開心樣,我放松地打開手機里的音樂:“有一股寧靜,臣服于一日的繁忙,何時這喧囂的風……”
真的太累了……真的要睡了……明天還有事呢。
(作者系重慶市長壽區(qū)公安局龍河派出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