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郁 軒 肖 濤
在人工智能和大數(shù)據技術飛速發(fā)展的時代背景下,新聞傳播業(yè)界也進入了“智能媒體”時代?;诖髷?shù)據的人工智能技術被廣泛應用于新聞的采編、分發(fā)以及評論管理中,為業(yè)界帶來前所未有的變革。
在新聞分發(fā)方面,這種變革則體現(xiàn)在個性化新聞的算法推薦上,即通過基于大數(shù)據的算法,對用戶和信息的特性加以分析,從而為用戶精準推送個性化的信息內容。在信息過載與有效信息匱乏相矛盾的當下,算法推薦技術為用戶的信息消費和攝取帶來決策支持,其精準化、個性化、場景化的特性實現(xiàn)了用戶信息接收的“私人定制”,增強了用戶的存在感。同時,這印證了尼葛洛龐蒂在其所著的《數(shù)字化生存》中有關“個人日報”的預言,算法推送的存在使得個性化界面成為可能。
但如尼爾·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所言:“毀掉我們的不是我們所憎恨的東西,而恰恰是我們所熱愛的東西?!雹偎惴ㄍ扑]為公眾帶來技術紅利的同時,也伴生著眾多負面影響,如信息繭房、群體極化等。公眾作為具有行為能力的個體,如何打破“繭房”的壁壘?通過哪些媒介素養(yǎng)的提升來削弱算法推薦帶給我們的負面影響?在智媒時代,算法推薦技術對公眾的媒介素養(yǎng)提出了新要求。
媒介素養(yǎng)概念最早由英國學者于20世紀30年代提出②。在1992年,美國媒介教育研究中心曾給媒介素養(yǎng)做出過如下定義,即媒介素養(yǎng)是指人們面對媒介各種信息時的選擇能力、理解能力、質疑能力、評估能力、創(chuàng)造和生產能力以及思辨的反應能力③。
傳統(tǒng)媒體時代,絕大多數(shù)的傳播資源都為傳播媒介機構及專業(yè)的新聞工作者所壟斷,新聞消息來源單一,公眾對于主流媒體所傳遞的消息更多需要的是理解能力、思辨能力等被動接收的能力,以更好地應對周邊環(huán)境的變動而做出行為和決策上的調適。
公眾媒介素養(yǎng)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它的內在要求會隨著傳播技術的更新迭代而不斷補充和延伸。新媒體的誕生使得憲法中的傳播權利轉變成了實打實的傳播權力,傳統(tǒng)媒體時代傳播資源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的狀況被打破,“人人都是沒有執(zhí)照的電視臺”成為可能。有些公眾或為一己之目的而傳播虛假信息,或為滿足自身精神需求而使娛樂化信息擠占大量的傳播資源,這無疑對受眾的信息辨別能力、信源選擇能力等信息消費素養(yǎng)提出更高的要求。同時,“人人都有麥克風”又為公眾提出信息生產素養(yǎng)的新要求,為共同建構健康積極的輿論生態(tài)環(huán)境,公眾應提高信息生產的把關能力,對自己的“聲音”負責。
基于算法推薦系統(tǒng)的個性化新聞推送滿足了用戶在信息過載時代的信息接收需求。但尼爾·波茲曼認為,每一種技術既是包袱又是恩賜,不是非此即彼的結果,而是利弊同在的產物④。算法推薦機制造成的倫理問題及帶來的社會亂象,對公眾的媒介素養(yǎng)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
1.為用戶提供信息消費的決策支持
在社會信息過載與有效信息匱乏相矛盾的當下,公眾有限的精力限制了他們在海量信息中遴選、甄別自身所需信息的能力。算法推薦技術的誕生使得這一狀況有所改善,它依據用戶數(shù)據形成用戶自畫像,根據用戶興趣、愛好、閱讀習慣等進行內容的精準投遞和有效供給,以此降低傳播顆粒度,大量減少用戶搜索所需信息的時間成本,對于信息選擇或然率的提升做出全新闡釋。
2.“把關”權力變更,受眾本位回歸
傳統(tǒng)媒體時代,專業(yè)的媒介機構以及精英階層牢牢把控傳播資源,只有專業(yè)的新聞從業(yè)者才能成為盧因筆下的新聞把關人,其根據自身價值觀以及價值判斷,控制著新聞信息的流量多少和流向范圍。而在智能媒體時代,機器把關因算法推薦技術成為新的把關方式,信息傳播實現(xiàn)了從一對多的模式過渡到一對一個性化傳播,凸顯了受眾的主體地位。算法推薦依據用戶自身的個人信息、社交關系等屬性構成的自畫像達成精準傳播,實現(xiàn)“千人千面”。就其本質而言,信息的內容、話題都是依用戶的特征和需求而變,滿足用戶對于信息差異化的需求。
3.節(jié)省時間成本,提高閱讀效率
算法推薦依據用戶的閱讀習慣作為推送標準,其所推送的內容、主題、故事大概率為用戶喜聞樂見,節(jié)約了用戶篩選信息的時間,使得用戶的單位時間閱讀量大幅度增長。其次,以今日頭條為代表的借助算法推薦技術的客戶端放大了由新媒體特性賦予用戶的碎片化閱讀習慣,移動終端的天然屬性決定了受眾不得不以接收淺層化的信息為主,而運用了算法推薦技術的信息推送平臺也將大量短、平、快的消息加以聚合,從而提升用戶的閱讀效率,進而滿足與強化用戶的閱讀興趣。
1.個性化推送強化“信息繭房”,引發(fā)“群體極化”
“信息繭房”是由美國學者桑斯坦提出,我們只聽我們選擇的東西和愉悅我們的東西的通訊領域⑤。鑒于受眾自身選擇性機制的存在,傳統(tǒng)媒體時代的信息繭房是由如選擇性接觸、選擇性理解和選擇性記憶等因素所構建。這種繭房的桎梏是由于受眾自主的、有意識或無意識的選擇而致。而“算法把關”的推送方式更像是“綁架式閱讀”,這種強制性閱讀限制了公眾的閱讀視野,不斷強化其刻板印象,并潛移默化地形成用戶的認知偏執(zhí)和視野窄化。
在人際傳播中,一個個“蠶繭”之間無法進行正常的交流溝通,持續(xù)不斷的信息流繼續(xù)加深用戶對原有事物的認知,引發(fā)社會區(qū)隔乃至價值觀分化,從而催生“群體極化”現(xiàn)象。當新聞事件發(fā)生時,受算法“洗禮”下的用戶長期沉浸在個人議題中,通過既有的認知框架提前對事件定性、發(fā)表結論,形成“情緒先于真相;認知先于真相;成見先于客觀”的現(xiàn)象,催生“后真相”。
2.淹沒于表層信息的洪流之中,擴大“知識鴻溝”
為了滿足用戶接收信息輕松省力的需求,提升用戶黏性,各類資訊客戶端中樂于為用戶提供娛樂化、低俗化、淺薄化的“三 xing”新聞,即“星”“腥”“性”。吸睛的標題和內容驅使著更高的點擊量,造成算法權重越來越大的死循環(huán)。對于媒介素養(yǎng)較低的用戶,容易被這些低質、淺層的信息所“麻醉”和誘導,選擇沉溺于表層信息和通俗娛樂中,喪失自主性和自我意識,而滿足于“被動的知識積累”,從而擴大與其他群體的知識溝。
3.沉溺其中,易患“媒介依存癥”
基于卡茲的“使用與滿足”理論,信息個性化推送滿足了用戶的閱讀期待并為再一次的使用創(chuàng)造心理條件。久而久之,用戶容易患上現(xiàn)代社會病理現(xiàn)象——“媒介依存癥”,使其過度沉溺于媒介接觸而不能自拔、價值標準和行為判斷一切都從媒介里尋找依據、養(yǎng)成孤獨自閉的“容器人”個性等,不利于個人身心成長。
4.點擊大于內容,價值被標題導向
在信息聚合類客戶端中,“算法把關”代替了傳統(tǒng)的“把關人”,使得對于新聞內容的評判量化為沒有價值判斷的點擊量,又因我國網民呈現(xiàn)“三低”特點——年齡低、學歷低、社會地位低,致使負面價值取向的信息被大量推送。新媒體時代受眾的碎片化閱讀導致其形成淺閱讀習慣,這不僅擠占了需要理性思考的深度閱讀的時間,甚至只滿足于標題的閱覽。在“標題黨”亂象叢生的環(huán)境下,致使用戶把標題當作事實真相來認知,扭曲價值傳遞,而對現(xiàn)實環(huán)境采取不恰當?shù)恼J知和行為。
5.隱私泄露,用戶信息安全存疑
訊息聚合類平臺因算法推薦的應用需掌握用戶的眾多隱私信息,在利益至上的初衷下,用戶數(shù)據可能會被兜售給廣告商,甚至非法使用。這直接侵犯了個人隱私及相關權利。
面對上述諸多新挑戰(zhàn),社會各方應積極采取相應措施以規(guī)避算法推薦帶來的技術弊端和風險。其中,公眾主體作為算法推薦的直接受益者和“受害方”,不應僅依賴平臺改進和政府監(jiān)督,更應培養(yǎng)新型的媒介素養(yǎng)以應對算法推薦帶來的新挑戰(zhàn)。
公眾在使用借助推薦算法進行信息分發(fā)的各類資訊平臺前,首先要對平臺的各項服務功能及特性了解和熟知,并掌握相關使用知識。單靠公眾的技術資本目前不足以打破推薦算法的“操作暗箱”,在使用過程中,公眾應熟悉信息推送的規(guī)律,提高合理化、綜合化地閱讀不同類型信息的意識,實現(xiàn)平臺效能最大化。例如在今日頭條APP 中分別設有“關注”“推薦”“城市”“熱點”“軍事”等諸多板塊,用戶可下意識地多方面涉獵信息,以達到推送內容主題的相對平衡。多元信息的攝入有助于打破“繭房”的桎梏,對現(xiàn)實環(huán)境形成更為全面的認知。
在算法推薦機制下,公眾不僅要注重平臺內多元信息的聚合,也要具備多源信息的整合意識。不同的信源不僅能使讀者辨別出新聞信息的真假,而且提供讀者對于社會事件、現(xiàn)象不同的分析視角,有助于讀者正確地認識事物整體。除此之外,公眾應善用不同形態(tài)的媒介,通過報紙、電視、門戶網站等多種媒介形態(tài)的呈現(xiàn)了解新聞,在各媒介的信息接收中取長補短。
運用推薦算法技術的資訊平臺通過其源源不斷的信息流持續(xù)滿足用戶,利用碎片化信息蠶食用戶大段、整段的時間。公眾需在培養(yǎng)具有理性思考涵義的深閱讀習慣基礎上,通過時間管理,合理、有節(jié)制地使用媒介,由平臺中的碎片化閱讀引向印刷媒介的沉浸式閱讀,使其在充分利用碎片化時間進行閱讀的同時避免整段時間被碎片化閱讀占據,長此以往有利于公眾自身養(yǎng)成理性邏輯思維。
信息再把關素養(yǎng),筆者認為它分為信息輸入和信息輸出兩個方面。就信息輸入而言,公眾要強化自我把關的能力,即帶有批判意識,機器把關后自己再對信息進行選擇、確認、消費。機器把關沒有能力以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價值標準來分析評判信息內容,公眾應盡量避免被文章標題所蠱惑,善用自身的價值標準對推送的信息進行衡量和評估;對于信息輸出而言,每個公眾都應發(fā)表負責任的文章、內容、評價等,凈化網絡空間環(huán)境,使算法推薦機制的閉環(huán)形成良性循環(huán)。
在智能化媒體時代,隱私儼然成為一種潛在財富。保護個人隱私的意識至關重要,只有掌握一些數(shù)據的“隱身能力”,才能使得自身在享受算法技術帶來紅利的同時又不被變賣。例如,用戶在注冊賬號或開通某項服務時,對待平臺方關于通訊錄權限、定位信息等數(shù)據的獲取請求,要審慎處理。
傳播技術的發(fā)展浪潮是不可逆的,公眾媒介素養(yǎng)也應順應時代變遷而推陳出新。公眾作為能動的行為主體,更應發(fā)揮自身的主動性和自控力,養(yǎng)成并提升媒介素養(yǎng),以應對推薦算法對我們提出的新挑戰(zhàn),避免被技術牽著鼻子走。對于推薦算法打造的新聞個性化推送,平臺、政府也應合力使其達到價值理念和技術理念的平衡,實現(xiàn)真正的“人機共生”。
注釋:
①[美]尼爾·波茲曼.童年的消逝[M].吳燕筵 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5.
②覃川,王磊靜,張嵩印,劉浩宇.當代大學生媒介行為和媒介素養(yǎng)實證研究[J].當代傳播,2007(04):64-68.
③張玲.媒介素養(yǎng)教育——一個亟待研究與發(fā)展的領域[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04(04):101-102.
④李樹培,王榮良.信息技術課程核心價值探析[J].中國電化教育,2013(03):7-11.
⑤林暉.從“新聞人”到“產品經理”,從“受眾中心”到 “用戶驅動: 網絡時代的媒體轉型與 “大眾新聞”危機——兼談財經新聞教育改革[J].新聞大學,2015(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