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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曬量”

        2020-02-20 04:37:22李景陽
        雜文月刊(選刊版) 2020年1期

        李景陽

        為自己做廣告,商家有個通行的辦法:不說產(chǎn)品怎樣好,單說銷售業(yè)績?nèi)绾巍⒖蛻舳嗌伲袝r把賬本都和盤托出,毛利率、凈利潤都曬出來。

        說自己的東西好,是自夸,人家不一定信;告訴你一個事實——“大家都說好”,倒顯得客觀。這就好比是,不說自己是大將軍,單說麾下有多少兵。或如說美女,不說她咋好看,單說回頭率,后頭跟著一個排或一個連。這是高等吆喝,利用的是人們的“從眾心理”。從眾,隨大流,是人性的軟肋。各位大概都見過這樣的情景:一處貨攤有人排長隊,人們見了,趕緊湊到隊尾占個位子,然后再打聽賣的是啥貨。

        拿量說事,是個旁證法:以量證明質(zhì)。但這“旁證”其實只是自證,是“自說自”。質(zhì)量咋樣,有質(zhì)檢報告說明,銷量多少,誰來證明?商家就這么一說,買家就這么一聽。尤其是在廣告里說“遠銷世界”多少多少國家之類,沒有人為查這廣告的真實性,跑幾十個國家去“內(nèi)查外調(diào)”。果真有一個被曝光的上市公司,叫雅百特。一丁點業(yè)績都沒有,專搞空對空的“自買自賣”,一家子人在其中扮演不同的角色,而且把這假戲演在境外??匆慌募賳螕?jù),好像此公司很“走量”,其實它的所謂業(yè)務(wù)純屬子虛烏有。

        廣告中還有種邏輯:“銷量第一,全國領(lǐng)導(dǎo)品牌?!彼艺f銷量第一,或許有個啥數(shù)據(jù),然而銷量第一,就自然該當(dāng)一把手啦?我看不一定。還有個質(zhì)量指標呢!誰不知道,銷量跟廣告大有關(guān)系,敢砸錢吆喝,就搶在前頭。電影就干這個。拿出幾千萬做宣傳的“前期投入”,哪怕片子一般般,也照樣造出幾億票房。

        何況還有虛曬的“量”。“刷網(wǎng)”,就是一招?!安迤鹫熊娖欤陀谐约Z人”。給刷手一點小錢,“刷網(wǎng)大軍”就可成千上萬,于是“好評如潮”。若大猩猩能干這活,沒準也成刷手。如此這般,即使那網(wǎng)冷清得門可羅雀,也可造出個人頭攢動的景象來。

        生活中,筆者也常碰到“曬量”的情景。去文玩店,店主總拿他的小本子給我看,看上面用圓珠筆記錄的一筆筆走貨。這是很討巧的“自報家門”,等于說他這里“顧客盈門”或“門庭若市”。這就好比是莊園主說他那里五谷豐登、六畜興旺,也好比是工廠主說他的加工訂單怎樣應(yīng)接不暇。總之,若要顧客慷慨解囊,先得用“客流量”造出個“人氣”來。

        人氣證明法,真的有效,你別不服氣。數(shù)字雖是抽象符號,最能調(diào)動人的想象。若說一個節(jié)目有一萬人收看,調(diào)動的想象是“人山人?!?若說有一億人收看,造出的畫面就是“山呼海嘯”!

        不過本愚夫面對數(shù)字,從來很冷靜。我總以為那自報自的“量”不如一堆貨擺在當(dāng)院里讓人看著踏實。有句俗語叫“不見棺材不落淚”,我是不見真貨不撒錢。你只說“糧食滿倉”,誰知道你倉里有多少陳芝麻爛谷子!

        “量”,為啥不可靠?只因為,它不一定能說明“質(zhì)”。打個比方,某士體重三百斤,但這超大塊頭并不能證明他是否健康,而且他很可能是個肥胖癥患者,小小年紀就“三高”纏身。

        這世界上,不是啥事都能拿量來說話。一本暢銷書,可以發(fā)行幾十萬冊上百萬冊,純文學(xué)作品或?qū)W術(shù)著作,天生就屬于“小眾”,即使在小眾圈子里“人手一冊”,也造不出海量來。這類文化產(chǎn)品別拿量說事,說了,倒顯得沒行市、沒人緣。小眾的東西別跟大眾的東西斗“客戶群”!

        雖說眼下都喜歡曬量,我還是看重“質(zhì)”。這世界上蟲子比大象多得多,有誰說蟲子比大象偉大?你只須看看歷史,曾幾何時,好大的中華竟然打不過北方的游牧民族;又何止我們,蒙古人就靠著馬隊幾乎橫掃了歐洲。這就是“質(zhì)”的作用:步兵打不過騎兵!但后來,有了槍筒子,馬蹄子又不行了。任你有海量的馬蹄子,一排搶就把你撂倒!這仍是“質(zhì)”的作用。眼下,端著沖鋒槍搞人海戰(zhàn)術(shù)也不靈了,戰(zhàn)爭成了“數(shù)碼戰(zhàn)爭”“高空作業(yè)”!從槍炮到數(shù)碼,又是一次“質(zhì)的飛躍”?!叭硕嗔α看蟆?,已是過時的皇歷?!百|(zhì)”能打敗“量”,沒說的!

        但我說這些不管用,商家還是要賣力地“曬量”。只因為,那來無影去無蹤的虛擬數(shù)字還真能變成嘩嘩的錢。假若你當(dāng)下沒賺到一分錢,沒關(guān)系,你就說賺了一個億。商道的邏輯就是這么怪,不怕你是個窮光蛋,只要你吹噓你是富翁,還真沒準就成了富翁。為啥有這樣的事?只因為,受眾普遍有個心理誤區(qū)——“量崇拜”。一見海量數(shù)字,就心血沸騰,就頂禮膜拜。他們不是看誰錢少,就對誰施舍,而是看誰錢多,就非得讓那人錢更多。譬如股市,股東用“量”造出的那座虛擬的山越高,股民爬山的勁頭也就越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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