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常喜

中山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 廣東 廣州 510275

提要 江西南昌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漆木器上多有漆書文字，是研究漆器工藝及名物制度的寶貴資料。現(xiàn)已公布的漆書文字中，“丹臾”“醜布”二詞的釋讀爭議較大。文章通過考察發(fā)現(xiàn)，漆書中的“丹臾”和“丹猶”均應讀作“丹油”，指調(diào)制丹漆及其他彩漆所用的丹砂和植物油；“醜布”當讀作“醜 布”，指制作漆器胎骨所用的粗絲繒帛和纻麻粗布。文末還對漆書中的“私府”“膠筋”“財用”“工牢”等字詞及整段漆書略作了疏釋。

1 引言

2018年底，江西南昌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的漆木器整理簡報得以發(fā)表。該簡報對墓中出土漆木器上的部分朱書、墨書及刻畫文字也作了簡要介紹，但限于體例，未對這些文字作進一步的解釋（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和北京師范大學2018）。我們草此小文，著重對漆書中出現(xiàn)的“丹臾”“醜布”二語略作考述。

“丹臾”和“醜布”主要集中出現(xiàn)在漆木笥和漆畫盾上，整段漆書主要是針對漆器制作的原料、人工、總值、制造時間、編號等信息的說明，具體如次：①該簡報釋文中“ ”作“髹”，“醜”作“丑”，現(xiàn)釋文據(jù)原漆書稍作調(diào)整，斷句暫從簡報。

上述漆書此前謝子玥（2015）曾在網(wǎng)絡媒體上刊出過，研究者對其中的“丹臾”和“醜布”也提出過不同的訓釋意見。何有祖（2015）將此四字釋作“丹，曳醜布”，“曳”意為穿著，“醜布”指品相、質(zhì)地皆差的布，“曳醜布”指笥外套著醜布做的囊。彭浩（2015）釋作“丹臾（朱）、醜（綢）布”，“丹臾（朱）”即朱砂，“醜（綢）布”指制作漆木笥時過濾生漆、固定器形所耗用的綢和布。吳雪飛（2015）推測“丹臾”之“臾”上部當從“由”，或即“? ”之異體，字讀作“油”，同時將其與異文“丹猶”一并讀作“丹油”，指制作木笥時打亮光色的紅色油漆。鄔文玲（2016）認同吳雪飛的釋字，但認為“丹油”當斷讀作“丹、油”，意為丹砂和油，其中的“油”是指漆器的制作中較多使用的荏油或桐油。聶菲（2018）釋作“丹、臾／猶醜布”，“布”應是麻布胎漆器標記，俗稱“夾纻胎”；“臾醜”指一種草本植物，“臾醜布”是纖維較粗的粗麻布，“猶醜布”是一種革制的較粗的夾纻胎。陳松長認為“臾醜”“猶醜”很可能為布的專名。②參看聶菲（2018）注18所引陳松長先生的觀點。我們亦曾懷疑“丹臾”之“臾”當讀作“斞”，“丹臾（斞）”指丹漆一斞；“醜布”指制作漆器胎底所用的粗布材料（范常喜2015），現(xiàn)在看來我們對“臾”“醜”二字的解釋并不合適。

2 “丹臾”“丹猶”的釋讀

“丹臾”在M1：668號漆木笥上寫作“丹猶”，二者所記顯為一詞?！暗А敝棒А弊鳎∕1：34漆木笥）（M1：528漆丹畫盾）、（王仁湘2016）、（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首都博物館2016：183）等，字形酷似“曳”字。不過，蔣文（2013）指出，“曳”“臾”二字在秦漢文字中寫法極近，容易相混。因此，若僅就字形來看，釋“臾”釋“曳”皆無不可。但考慮到異文作“猶”，該字還是當以釋“臾”為妥。因為在出土漢代文獻中“臾”跟“猶／猷”多可相通，如馬王堆帛書《稱》17下-18上：“國若不危，君臾（猶）存也?！胰舨粊y，親臾（猶）存也。”其中“臾”字所在的兩句與今本《慎子·德立》“君猶在也”“父猶在也”相對應（裘錫圭2014a：185-186）。陳鼓應（2007：385）指出：“臾，讀為猶。臾、猶同為喻母字。臾在侯部，猶在幽部，旁轉得通?！渡髯印贰А醋鳌q’?！瘪R王堆醫(yī)簡《十問》簡23-24：“何臾（猶）之人也，有惡有好，有夭有壽？”（裘錫圭2014b：144）。此句中的“何臾（猶）之人”與清華簡《湯在啻門》“（胡）猷（猶）是人”相類同（陳劍2015）。據(jù)此可知，漆書中“臾”異文作“猶”正是漢代用字習慣的真實表現(xiàn)。

前引吳雪飛（2015）已指出，古書中“猶”與“油”或“由”多可相通（高亨和董治安1989：718，719，720），如《大戴禮記·哀公問五義》：“君子猶然如將可及也?！薄盾髯印ぐЧ罚骸肮湿q然如將可及者君子也?！边@兩例古書中的“猶”在《孔子家語·五儀》中皆作“油”。又如《易·豫》：“由豫。”陸德明《釋文》：“由，馬作猶。”此外，還可舉出的是《急就篇》卷三“革髤漆油黑蒼”。張傳官（2017：322）指出，此句中的“油”字在松江本等章草本中皆作“猶”，《敦煌漢簡》簡2130相對應之字雖殘，但據(jù)其殘畫可知亦當為“猶”。由此看來，吳雪飛（2015）將漆書“丹猶”讀作“丹油”可信。不過吳先生認為“丹臾”之“臾”上部從“由”，并懷疑整個字是“? ”之異體并不正確，認為“丹油”指制作木笥時打亮光色的紅色油漆，亦不可信。鄔文玲（2016）將“丹油”解為丹砂和油才最為準確。

丹砂作為一種紅色礦物顏料多用于漆器制作，一般是將其加在漆液中，制成丹漆，再涂飾于器物表面。東周時期，外黑內(nèi)紅的漆器已經(jīng)流行（孫機2004）。《韓非子·十過》：“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nèi)?！薄墩f苑·反質(zhì)》：“舜釋天下而禹受之，作為祭器，漆其外而朱畫其內(nèi)?！背鐾翍?zhàn)國秦漢漆器一般也多見外髹黑漆，內(nèi)髹朱漆者。在制造這類漆器的原料中，丹砂和漆液同樣重要，所以《禮記·月令》云：“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脂膠丹漆，毋或不良?！痹诔鐾敛牧现?，“丹”表示丹漆時多寫作“”（朱德熙和裘錫圭1980）。湖北云夢大墳頭一號墓出土遣冊木牘：“畫 盂二”“畫盛二合”（湖北省博物館1981）。洪石（2006：181-184）通過綜合考察，認為其中的“”即“”，指紅黑兩種漆。馬王堆一號漢墓遣冊簡192“幸食杯五十”，指的是出土物中外涂黑漆內(nèi)涂紅漆，內(nèi)底書“君幸食”的50件素面耳杯（裘錫圭2014b：201）。

油則是彩繪漆器制作過程中調(diào)制色漆的必備品?！都本推肪砣骸案矬吰嵊秃谏n?！鳖亷煿抛ⅲ骸绑吰嵴撸云崞嶂?，油者，以油油之，皆以為光色而御塵泥。其色或黑或蒼，故云‘黑蒼’也?！保◤垈鞴?017：322）用油調(diào)制成的色漆稱為“油漆”，用油漆在漆器繪畫稱為“油畫”?！逗鬂h書·輿服志上》：“大貴人、貴人、公主、王妃、封君油畫軿車。”《髹飾錄》坤集質(zhì)色第三：“油飾，即桐油調(diào)色也。各色鮮艷，復髹飾中之一奇也。”楊明注：“此色漆則殊鮮妍。然黑唯宜漆色，而白唯非油則無應矣?！庇置栾椀诹骸懊栌?，一名描錦，即油色繪飾也。其文飛禽、走獸、昆蟲、百花、云霞、人物，一一無不備天真之色?！睏蠲髯ⅲ骸叭缣焖{、雪白、桃紅則漆所不相應也。古人畫飾多用油，今見古祭器中有純色油文者?！蓖跏老澹?998：76，93）解說：“描油，就是用油代漆，在漆器上畫種種花紋的做法。油與漆不同，用油任何顏色都調(diào)制得出，所以說‘無不備天真之色’?！釤o論如何煉制，總不能明透如水，所以天藍、雪白、桃紅等色，都是無法配制的，只有用油才能調(diào)出?！糜蜕鳟?，來源頗早，不少戰(zhàn)國漆器有白色及淺黃色的彩繪，用漆無法調(diào)制，應當是用油調(diào)成的顏色。至于當時用的是什么油，很可能不是桐油而是荏油（即蘇子油）或其他植物油。因為從古代文獻來看，桐油在油漆工中的使用要晚于荏油和胡桃油（即核桃油）及大麻子油?！?/p>

根據(jù)整理簡報可知，海昏侯墓出土的漆木笥表髹黑漆，里髹朱漆，漆書為朱漆。這與漆書所記“漆、丹”相符合。出土漆丹畫盾漆皮為紅色，漆書為黑色。漆皮上繪有人物、動物紋飾。盾的邊緣有一圈黑漆邊框，黑邊上涂有金粉。這與漆盾漆書中的“漆、丹、畫”也正相合。從這些殘存漆面上的用色并結合其上漆書所記可知，?；韬钅钩鐾恋钠狍雍推岫茉谥谱鬟^程中顯然都應該用到了丹砂和油。

3 “醜布”的釋讀

“醜布”當讀作“? 布”。上古音“醜”屬昌母幽部，“猶”屬余母幽字，二字韻部相同，聲紐相近，自可相通。而且“醜”與“猶”分別從“酉”“酋”得聲，而“酋”應從“酉”派生而來（黃德寬2007：601）。古文字材料中“酋”“酉”二旁又多通用，如侯馬盟書中“醜”多寫作“”（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員會1976：352；黃德寬2007：599），馬王堆帛書中“猶”字多寫作“? ” 或“? ”（白于藍2017：156），北大漢簡《蒼頡篇》中“? ”作“”（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2015：22，47，95）。前文已經(jīng)指出，古書中“猶”與“油”或“由”多可相通，因此漆書“醜布”之“醜”當可讀作“? ”。③需要指出的是，后世“”亦可用作“綢緞”之“綢”，但古時二字表義多有不同，故此處不能徑讀作“綢”。《說文》糸部：“? ，大絲繒也?！薄都本推肪矶骸敖{緹絓 ? 絲絮綿?！鳖亷煿抛ⅲ骸俺橐浝O緒，紡而織之曰 ? 。 ? 之尤粗者曰絓，繭滓所抽也。”（張傳官2017：142）?？梢?，漢時“? ”是指粗絲材質(zhì)的繒帛?！毒友有潞啞稥.P.T51：302：“白 ? 襦一領?！崩钣海?016：262，493）注釋：“白 ? 襦，用未染色粗綢制成的有襯里、有著絮的短衣。? ，粗綢。”青島土山屯147號漢墓出土遣冊木牘《堂邑令劉君衣物名》記云：“刀、筆、空 ? 一具?！迸碛托l(wèi)松濤（2017）注釋認為，此處牘文指的應是墓中出土竹笥內(nèi)的“書刀、雙管毛筆”以及“空白 ? 帛”等書寫工具一套。由于 ? 帛易朽，未能保存下來。不過，馬王堆帛書保存狀況相對較好，而且尚存有不少未寫文字的空白襯頁（裘錫圭2014c：19-27，49-65，150-165），可為此處的“空 ? ”提供實物注腳。相對于同墓及一號墓出土的大量精美絲織品，帛書所用絲繒顯然要粗疏得多。

“布”應指纻麻所織的粗布?！墩f文》巾部：“布，枲織也?！蹦静浚骸皷?，麻也?！薄缎栄拧V服》：“麻纻葛曰布，布，通名也。”《史記·貨殖列傳》：“番禺亦其一都會也，珠璣、犀、瑇瑁、果布之湊?！迸狍S集解引韋昭曰：“布，葛布?！币虼?，漆書中的“醜（? ）布”應是指粗絲材質(zhì)的繒帛和纻麻所織的粗布，二者都是漆器制作胎骨時的重要原料。秦漢時期，漆器多有用夾纻胎、布胎、布繒胎者。④此處關于漆器胎骨的論述參看傅舉有（1999：238-241）、孫機（2004）、洪石（2006：113-121）、聶菲（2014）。這三種胎骨的制作要以纻布、? 繒等為原料。夾纻胎，一般是在薄木胎上加裱纻麻布，然后上漆。⑤以往研究者多將布胎漆器稱作“夾纻胎”，事實上“夾纻胎”應是木胎夾貼麻布而成，參看孫機（2004）。朝鮮半島出土的東漢樂浪王盱墓漆器上多有“夾纻”“俠纻”“綊纻”等字樣，其中“建武廿一年”漆杯銘文中還寫有“木俠（夾）纻”三字（梅原末治1943：圖版第三九）。索予明（1977：83）指出，該漆杯胎骨制法正是在木胎兩面裱以麻布。此外，江蘇邗江縣姚莊M102出土的一件面罩也是薄木胎加裱麻布（揚州博物館2000），江蘇鹽城三羊墩M1中棺內(nèi)涂朱漆，外貼麻布，再涂膩漆（江蘇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和南京博物院1964）。

布胎、繒胎、布繒胎的制作方法是先以木或泥做成器形，作為內(nèi)胎，然后以麻布或繒帛若干層，附于內(nèi)胎上，然后上漆，等麻布或繒帛干實后去掉內(nèi)胎，則所存麻布或繒帛與原來器形的輪廓一樣，僅稍大一些而已?？梢?，與夾纻胎漆器相比，布胎、繒胎、布繒胎等是沒有木芯的。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遣冊中有關于此類漆器胎骨的記錄，如簡181：“布小卮一，容二升，有蓋，盛溫酒。”整理者注：“布，指在麻布胎上刷漆。漢代布胎漆器銘文多稱‘纻’、‘夾纻’或‘褚’。此簡稱‘布’，義并同?！北竞喫浥c出土的388號麻布胎漆卮相對應，該卮漆下麻布紋路仍可辨（湖南省博物館和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73：144，82）。布胎也稱為纻胎，其中“纻”亦多寫作“緒”或“褚”，粗麻布之意。《說文》糸部：“纻，苘屬。細者為絟，粗者為纻。從糸寧聲。，纻或從緒省?！焙痹茐舸髩烆^1號西漢墓出土的木牘中記有“緒杯廿”，即出土物中的麻布胎漆耳杯20件（湖北省博物館1981；傅舉有1999：239）。滿城漢墓所出麻布胎漆盤自名“褚飯盤”，盧兆蔭（1974）認為“褚”也是“纻”的假借字。

“布繒胎”漆器也見于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遣冊，如簡230記有“九子曾（繒）檢（奩）一合”，便與出土的433號雙層九子奩相對應。該奩的蓋和器壁均為布繒胎，⑥原報告以“夾纻胎”稱之。雙層底為斫木胎。從器壁裂縫處可以清楚看到麻布紋路和細密的絲帛紋路，估計是在麻布胎上再裱一層絲帛（湖南省博物館和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73：88）。繒帛比麻布柔軟細密，用它做胎能使漆器表面更加光潔美觀，造型更加輕巧，大大提高漆器產(chǎn)品的檔次。

根據(jù)上述對秦漢漆器實物及遣冊中相關記載的分析可知，?；韬钅钩鐾疗釙械摹搬h（? ）布”當是指制造這些漆器所用的粗 ? 和纻布。由此可見，前引聶菲（2018）的觀點雖然在釋文斷句方面有誤，但將漆書中的“布”理解作麻布胎漆器標記，還是十分正確的。據(jù)整理簡報稱，?；韬钅怪谐鐾恋钠崞魈ス琴|(zhì)地主要有木胎與夾纻胎兩種，使用夾纻胎的漆木器主要有奩、鍾、卮、盤、碗、笥等，已然包括了“笥”。從公布的M1：34和M1：668兩塊漆笥殘片邊角斷裂處來看，漆皮之下尚存有比較清晰的布帛紋路，這應即漆書中所記的“醜（? ）布”。另外，該墓出土3件“緒銀碗”，實物為夾纻胎銀釦漆碗。這也可以旁證?；韬钅钩鐾恋钠崞鳎谥谱鲿r廣泛用到了纻布或 ? 繒。漆丹畫盾做工比漆木笥更加考究，從其上漆書有“醜（? ）布”來看，該盾也用到了布繒材料。

4 漆書中其他詞語的釋讀

明確了“丹臾／猶（油）”和“醜（? ）布”的確切意思后，我們可以對漆書中其他幾個詞語稍作補充，以利于整段漆書的理解。諸漆書中的“私府”，應為漆器的生產(chǎn)制造地兼收儲機構。西漢時私府掌后宮收藏幣帛諸物，包括衣食住行等所有私事?！逗鬂h書·百官志四》：“中宮私府令一人，六百石?！蔽鳚h時不僅中央百官中有私府，諸侯王國亦有私府?！稘h書·路溫舒?zhèn)鳌罚骸吧仙破溲?，遷廣陽私府長?！鳖亷煿抛ⅲ骸安劐X之府，天子曰少府，諸侯曰私府。”廣西貴縣羅泊灣M1出土的漆盤底部烙印也有“私府”二字，藍日勇和楊小菁（1993）、洪石（2006：156）都認為可能為諸侯王私府所掌之器或所制之器。聶菲（2018）指出，?；韬钅钩鐾恋钠崞饔小八礁逼釙?，表明這些漆器是昌邑王府私府所掌之器，即私府生產(chǎn)（收儲）的漆器。漆丹畫盾銘中的“膠荕”，應是指用于制作盾牌的“膠”和“筋”。古時此二物多用作制造兵器、車具等的原料?！抖Y記·月令》：“是月也，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金鐵、皮革、筋角、齒羽、箭干、脂膠、丹漆，毋或不良。”《考工記·弓人》：“弓人為弓，取六材必以其時?！钜舱?，以為深也。膠也者，以為和也?！薄俄n詩外傳》卷八：“此弓者，太山之南烏號之柘，骍牛之角，荊麋之筋，河魚之膠也。”

“財用”一語，在M1：668號漆笥上寫作“財物”，彭浩（2015）已指出，應是指制造漆器所耗費的物資。二語多見于文獻，如《管子·重令》：“民不務經(jīng)產(chǎn)，則倉廩空虛，財用不足?！薄毒友有潞啞稥.P.T2：9A：“庚辰朔戊申，第十桼候長良敢言之，謹移卒輸官財用券墨如牒，敢言之?！保R怡和張榮強2013：3）?！毒友訚h簡》286.28：“元壽六月受庫錢財物出入簿?！保ㄖ袊鐣茖W院考古研究所1980：206）《居延新簡》E.P.T50：28：“甲渠候官綏和元年八月財物簿?！保ǜ拭C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1990：154）無論是中央官府還是諸侯王府對于“財用物”都有嚴格的出入管理規(guī)定（孫瑞2003）?！吨芏Y·天官·冢宰》：“掌治法以考百官府、郡都縣鄙之治，乘其財用之出入。凡失財用、物辟名者，以官刑詔冢宰而誅之；其足用、長財、善物者，賞之。”鄭玄注：“乘，猶計也；財，泉谷也；用，貨賄也；物，畜獸也?！逼釙蠘嗣髦圃爝@些漆器所用“財物”和價值的文字，應當與劉賀昌邑王府對其“財用物”的管理規(guī)定有關?！肮だ巍碑斨父督o工匠的工錢或供應的廩食，⑦鄔文玲認為漆書中的“牢”當指“特指此器做工精良、堅固耐用，質(zhì)量上乘?！甭櫡普J為“牢”為漆工之名。與本文觀點不同，但從漆書后文“并直（值）”一語來看，上述理解皆不確。分別參看鄔文玲（2016）、聶菲（2018：117）。其中“牢”應訓為“價直”或“廩食”，字亦或作勞?！妒酚洝て綔蕰罚骸霸改济褡越o費，因官器作煮鹽，官與牢盆?！鳖亷煿抛⒁K林曰：“牢，價直也，今世人言顧手牢?！庇忠绱驹唬骸袄?，廩食也，古者名廩為牢。盆，煮鹽盆也?！薄逗鬂h書·應劭傳》：“簡其精勇，多其牢賞?！崩钯t注：“牢，稟食也。或作‘勞’。勞，功也?！?/p>

5 結語

綜上所述，江西南昌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漆書中的“丹臾”和“丹猶”均應讀作“丹油”，指調(diào)制丹漆及其他彩漆所用的丹砂和植物油?！搬h布”當讀作“布”，指制作漆器胎骨所用的粗絲繒帛和纻麻粗布。至于漆書中其他幾個詞，如“私府”應即?；韬顒①R的私府，是這批漆器的生產(chǎn)制造地兼收儲機構?！澳z荕”指用于制作盾牌的“膠”和“筋”?！柏斢谩焙汀柏斘铩敝钢圃炱崞魉馁M的物資?！肮だ巍敝父督o工匠的工錢或供應的廩食。?；韬钅钩鐾恋腗1：34號漆木笥上之漆書可重釋為：“私府木笥一合，用漆一斗一升六籥，丹臾（油）、醜）布，財用、工牢并直（值）九百六十一。昌邑九年造，卅合?！贝笠馐牵核礁燮崮倔右缓?，用漆一斗一升六籥，丹砂、油、繒、纻布等材料費用，另加上人工費用，總共九百六十一錢。昌邑九年制造，編號為三十。另外一件木笥及漆丹畫盾上的漆書亦可據(jù)此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