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晴兒

想寫一些字在秋天，它像果實一樣地急于暴露，急于定位它的雛形，它的果核和種子。本是要寫詩的，急于行走的我總是忙得停不下來。詩總是每天要寫的，形成于影子的跟隨，只是長短不同，情感的介質(zhì)也不同，構(gòu)筑的層面也不同。只是今天要寫一篇短篇，非要借助于我的嘴，我的心，再把這些話倒序出來。

冬天就要來了，冷也是在遞加著一種秋天的鏡像。樹葉在路上卷起它的枯敗，飄搖地落著，又成片地被掃走，燃成一片灰燼。我不會感到任何的悲傷。秋天就應(yīng)是這樣的，落下來的又沉下去的。自然是冷的樹，冷的大地，冷的人間一定要有取暖的方式。我自然也是在取暖，在這些字里行間。從一個字上找到一滴血，或一滴淚都將成為了我內(nèi)心的可以被吸收的一部分。細(xì)想著自己，也想念著一些親人。有一些疼在我的內(nèi)心豎起了刀槍，我學(xué)著刀槍不入。長出鎧甲去保護(hù)著。不想再疼，再自己掀起那些疤痕。我想我的爸爸是秋天的那片落葉，我不再像一頭豹子一樣把長哭和嚎叫迎向天空。盡量去想一些背后的事情。血統(tǒng)里的親情有時也會在秋風(fēng)蕭瑟時讓我更為緊張地想抱一下。抱一下我的媽媽，還有我的姨。今天我是特別想寫我的姨。也不知道為何，我意然眼淚婆娑起來。

我的姨今年79歲了，比我的媽媽大10歲，她體態(tài)偏胖，個子也不高，她不是我的母親，但我的心里也有些偏愛她。我的姨雖不是一個富有的人，卻給我了一個富有的童年。在我小的時候家里沒有什么遠(yuǎn)方的親戚，我能去的地方也就是我姨家。我姨有5個孩子，3個是我的姐，2個是我的哥哥。我與姐姐哥哥交往得極少，只是會過年偶爾遇見。當(dāng)我要從那些過往的斷片去尋找一些影像，那一定要從每年的過年開始。我最喜歡的事情是我的姐姐和哥哥初二來我的家里。他們騎著自行車來。那時的人不是步行就是騎自行車，也沒有現(xiàn)代化的交通工具。還有一些人會趕著馬車，想想這些畫面也是蠻富有詩意的。只是隔著很遠(yuǎn)了，仿佛是幾十年的一道墻，今天我非要一點點地把它鑿出一個洞，讓光透過來。我會在初二的傍晚再跟我的姐姐和哥哥們回我的姨家。那算是我最快樂的一件事。我的媽媽每年過年會給做我一套新衣服，可能就在過年時我能穿上一件新衣服，覺得自己是一個十分漂亮和幸福的人。我的眼神里看到的世界也就是這么大的。一塊又香又肥的肉，一件新衣服和那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喜悅。我根本不知道外面還有城市，還有別的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姨會做特別好吃的飯，也會給我五顏六色的頭繩，頭布。我甚至還能看到姐姐們穿著很好看的那花花綠綠的衣服。當(dāng)然最讓我興奮的事是每每去我的姨家都要翻箱倒柜，主要是翻抽屜，看看有沒有好的玩意兒，像花花的碎布，好看的小玩具什么的。我的姨從來不說我，以我現(xiàn)在的看法一個孩子去別人家還翻東西實在是不禮貌。

我的姨夫那時在鎮(zhèn)里的供銷社當(dāng)經(jīng)理，所以我的姨家里免不了會有白糖，還有冰糖什么的。我會打開罐子就抓一把扔到嘴里，那么甜蜜……那種甜也在我的童年生根發(fā)芽，讓我此時依然能感覺到那些幸福感。我的姨最喜歡給我打一碗雞蛋，然后再抓上一大把的白糖，實在是太好吃了。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姨是最會做飯的人，她還給我們做出好多的面食，還有各種各樣的菜?？磥砦乙淌且粋€生活講究的人，在我小小的心里也有了幾分崇敬。我的姨夫長得很好看，只是姨夫年輕的時候就生了病，一直在治病。記得我的姨夫讓我表演我媽媽和我爺爺如何吵架的時候我還穿上我哥的綠色軍裝，我一會兒扮演爺爺，一會兒又扮演媽媽，把我的姨夫給逗樂了。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長大了一些時，我竟然不好意思叫人了，我姨夫有一次去我家我特別不好意思叫他，卻是用一些在山上染色的果子在我姨夫腳上涂抹著畫畫。那時姨夫又被我逗樂了。后來我記不清小學(xué)幾年級我的姨夫的病沒有治好，大概是三年級了，終于想起。因為還有一件事，我在小學(xué)三年級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寫給我爸的。在這之前我姨帶來一個年紀(jì)大的男老師去過我家，那是我姨夫住院時認(rèn)識的，還給我?guī)砹撕贸缘南憬短O果。我不是很高興，當(dāng)我收到信時我以為是那個男的寫給我姨的。我就用手把信折得很亂，再揉成團。最后拿回家是我爸的一個學(xué)生寫給我爸的，因為也是那個男的鎮(zhèn)上的，所以我誤以為是那個男的寫給我姨的。后來那個男的也沒有來過。再后來我姨的生活就很苦了，每每就是哭，我那會兒也不知道我姨父有多么痛苦，只有現(xiàn)在我沒有了爸爸才知道我姨這半生的痛苦有多么苦。后來我姨又同我的叔在一起了，我還是不能接受，心里也不痛快，也不叫，也不喜歡。當(dāng)然我的幾個姐姐也是不同意，也不搭腔，也許我姨會很難過的，只是我也不會理解，更不會知道的。后來我的記憶會少了很多的歡樂。

不知道不快樂的日子過了多久，多少年，我還是每年都是過年去姨家，我和我的哥哥姐姐們也都在慢慢長大了。我姨還是給我做好吃的飯，還會給我做好看的衣服，有時把姐姐們穿過的舊衣服給我。我從小也是穿我姐的舊衣服長大的。記得上高中我媽還特意去跟我姐要了一件裙子和兩個短袖。我那時還是覺得很不錯，有時還會有意地穿著裙子轉(zhuǎn)幾個圈。后來大家都接受了收叔。雖然一直叫叔但是親近多了，因為叔總是不上場吃飯，總是一個人吃。如果過年姨家來客人，那樣看起來很不協(xié)調(diào)的。叔是我姨父的遠(yuǎn)方親戚，一直沒有結(jié)婚便我和姨在一起了，還比我姨小好多，是一個十分勤快的人，也是一個十分老實的農(nóng)村人。也算是照顧我姨，現(xiàn)在覺得也不錯。只是那時成了一個很是不好的話題，到我的村子時我都怕別人問我這是誰？你的姨父怎么了？

我姨從來沒有抱怨過什么，還是極為堅強地生活。在現(xiàn)在看來我姨實在是一個偉大的姨，幫我的哥哥姐姐都成了家。后來我長大了會騎自行車了，暑假也回去我姨家，最為開心的是我姨給給我做一碗好吃的餃子，還在是煤氣灶里做的。相當(dāng)于吃小灶的感覺。那時我看了很是一個高大尚的生活。姨包的餃子小巧玲瓏又十分精致，在沸水里給我煮熟了，我的心也是那樣的歡騰，真是美美的滋味?，F(xiàn)在還在我的嘴里溢出。我姨不會多說話，她不同我媽，是一個謹(jǐn)慎的人。一晃多少年我沒有吃過姨包的餃子了，不是因為姨不做，是因為我也很少去我姨的家里?；蛟S我只喜歡吃我姨包的餃子，或許我是真的喜歡一個會做餃子的姨。

我姨直到我再長大一些也依然關(guān)心我，記得有一次我姨匆匆來到我家，因為是路過，她給我送來了一件褐色的棉衣服，又好看又保暖。應(yīng)該是我嫂子的，我猜。因為那時我姨正在我哥家看孩子，她沒有顧得上說什么就回去了。我也沒有問。后來我一直穿了好多年。上學(xué)時也穿著。我姨給我的溫暖在冬天我會找了貼心的撫慰。即便離家很遠(yuǎn)去上學(xué)我也不會覺得孤單。

現(xiàn)在我姨老了，身體也不是很好了，她在夏天時得了嚴(yán)重的糖尿病走不動路了?，F(xiàn)在是走路走不太遠(yuǎn)。在秋天的涼風(fēng)中想起我姨也是愧疚的。我還沒有去看我姨，只是我看到老年人衣服就會想起我姨。夏天的、冬天的，如果要買給媽媽，一定也給姨買一件?，F(xiàn)在快要到冬天了，我在網(wǎng)上買了兩件羊皮背心，一打開包裹一股羊膳味，一下子把我童年的記憶也打開了。沉入海底的舊物、舊事、舊時光也跟著一同漂浮起來。我似乎能抓住的也不多。不知道時常坐在輪椅上的姨會不會想起我，她已久不做飯了，而且還要忌口?，F(xiàn)在應(yīng)是立冬了，冷也成為了一個動詞，一個趨向 。我的羊皮背心還沒有給我姨送去，我姨也一定不會想到我能寫一些關(guān)于她的文字。她雖不是很有文化，但還是聽說我能寫東西，也會說給我爸爸寫本書。這讓我曾在哭泣中的心也有了一點安慰，寫什么，寫下什么我將隨心而意。在這茫茫的人間我有時無欲無求，有時我又急三火四的。

暮色蒼茫了，遠(yuǎn)方的炊煙四起。能望見的遠(yuǎn)方有時是故鄉(xiāng)，有時是他鄉(xiāng)。他鄉(xiāng)有海，海的潮汐也將我的淚點接連。不善于再煽情了，只是會沿著海岸線把一些話理順一下。寫下一個個小碼頭或者小島嶼，累了可以停泊一會兒，疲憊了也可以游蕩一會兒，回味一會兒，甚至夢游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