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秀琴
鄉(xiāng)野的風用熱辣辣的方言,絮聒著淳樸的油鹽醬醋,傳播著土腥味的家長里短。善于傾聽風的抑揚頓挫,就會抓住鄉(xiāng)土的筋脈,慢慢開拓出一條觸摸人性的隧道。第六屆魯迅文學獎獲得者胡學文,聽懂了刮過鄉(xiāng)村的風的小調(diào),寫出了一篇篇充滿愛與理解的小說。他的中篇小說集《麥子的蓋頭》用貼緊土地的語言,描畫出枝繁葉茂的人性。
胡學文滿懷愛與理解,構(gòu)建起一條復雜而漫長的心靈隧道,深切觸摸著多重角色身份中的生存悖謬和人性的尖銳劃痕,環(huán)境鋪設和心理刻畫枝繁葉茂,絲絲入扣,既鮮活豐盈又真切感人。
胡學文出生在河北省沽源縣黃蓋淖的一個小村。河北師范學院中文系畢業(yè)后,在家鄉(xiāng)教學、在鄉(xiāng)鎮(zhèn)擔任鎮(zhèn)長助理。田園的炊煙滋養(yǎng)了他的藝術(shù)靈感,鄉(xiāng)親們的故事讓他對鄉(xiāng)村、對人性有了深層次的思考。他的小說善于用一個寄托情感的意象,設置懸念,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栋雺巍分械男訕?、《苦水淖》中的蝴蝶、《天上人間》中的地球儀都讓讀者充滿了解開謎底的興趣,即使謎底已經(jīng)了然,讀者依然留戀。幾次掩卷,幾次重新尋找揭秘的軌跡。例如《半壩》的主人公鄭一全,他愛杏樹,也愛羅花。羅花折杏樹枝,他會很心疼?!傲_花說,你喜歡哪枝,讓你叔掰下來。羅花很隨便,像她自己的杏樹。鄭一全很是不悅。幾日前,他已經(jīng)折過。順順媳婦想砍一棵,羅花也會答應吧?!痹瓉磉@杏樹是他為死去的丫丫栽種的。
《苦水淖》中的主人公喬果果,喜歡畫畫,喜歡蝴蝶,到了著迷的程度?!肮麖堉p臂,像只巨大的蝴蝶吸附在玻璃壁上。她的嘴唇在動,似乎和蝴蝶說悄悄話。”“她畫了一群蝴蝶。不是飛在空中,而是在海底暢游。青草葳蕤,鮮花盛開,有一對蝴蝶在魚背上歇息,像劃船的情侶,在說悄悄話。還沒等我發(fā)表意見,喬果果就說,蝴蝶不會被逮到了?!弊x到這里,讀者怎么不會被喬果果感動呢?《天上人間》中主人公姚百萬,以出賣自己的苦力和時間謀生。即使去侍奉一個孤老漢,他也隨身帶著地球儀。老漢看出地球儀是他的軟肋,就故意磕壞地球儀?!暗厍騼x快要摟到懷里時,老漢猛咬姚百萬一口,姚百萬一松手,老漢把地球儀拽回去,沒等姚百萬反撲,老漢重重一摔。地球儀撞在地上,又翻了幾個跟頭。姚百萬臉色瞬間煞白,心跳幾乎停止。”這么在意一個地球儀,簡直匪夷所思。事實是,姚百萬帶著地球儀,就像帶著遠赴毛里求斯的兒子。那是兒子臨別時留給他的紀念。
如果不是滿懷著愛和理解,怎么能抓住鄭一全等人的情感變化與矛盾心理?如果不是文學底蘊深厚,怎么能把喬果果等人刻畫得入木三分?鄉(xiāng)野的風徐徐吹來,胡學文的筆借勢掀開麥子的蓋頭,將人性描摹得搖曳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