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銀霞
年少的時候,我常常做著這樣的夢:從一座高山上滑下來,好像坐上的是一個巨大的滑滑梯,“滑滑梯”兩邊有葳蕤的樹木、裸露著蒼白巖石的山坡?!盎荨边B接著山腳下寬寬的大橋,橋下是白森森的河水,河水上方有個白盤子似的太陽?;^平坦的大橋,我就直接墜入了虛空……
每每此時,驚醒過來,我一身冷汗,心怦怦跳得厲害,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瘦削的肩膀。我顫抖著打開燈,再一次把這個夢寫下來。
這是一種恐懼,一種關(guān)于生存的恐懼。出身農(nóng)家,我從小被教育的出路就是考上大學(xué),如果不讀書,就不會有未來。
小學(xué)成績尚可,到了中學(xué),我日漸默默無聞。一個人接觸的世界越大,越會覺得自己渺小,就像一個漂亮的肥皂泡,落在現(xiàn)實的地面上,只剩可憐的幾滴水,被太陽一蒸,連痕跡也沒有了。曾經(jīng)的小驕傲,不知道什么時候完全煙消云散了。
承認(rèn)自己的平庸,是需要很大勇氣的事。
年歲漸長,我慢慢明白,學(xué)業(yè)煩惱只是人生煩惱之一。漫長的求學(xué)生涯,是對人生的考驗。無論是學(xué)業(yè)還是其他種種,眼前都可能會有迷障,也許千回百轉(zhuǎn),還是會踏上相似的路途。
每個人也許都有一段暗夜,需要獨自穿越,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以最好的狀態(tài)去面對,更多的時候也許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忍受,像一只受傷的狼,獨自舔舐傷口。在自己傷心的時候,在自己從高處墜落的時候,在自己被命運無情捉弄的時候,我都只是記錄。在書寫的過程中,我漸漸明白:原來我對這世間有著深深的眷戀。
寫作梳理了我內(nèi)心的脈絡(luò)。書寫的時候,我忘記了周遭的存在,忘記了自己的焦慮和悲傷,任情緒如水一樣,在紙上流淌。說來也奇怪,每次我寫出來之后,整個人都會輕松很多,像擔(dān)著重荷的人,暫時卸下了扁擔(dān),歇息。我在長期的習(xí)慣性的書寫當(dāng)中,懂得了自己的脆弱與憂傷,也更加堅定了達(dá)成目標(biāo)的信念。當(dāng)我徐徐回望時,青春以文字的形式凝固在了時間里。
文字可以撫慰自己,也能將美善、勇氣和力量傳遞給他人。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結(jié)是如此純真和美好。我的朋友,還有素不相識的讀者告訴我,在我的文字中讀出了明亮與希望。這時候,被懂得、被理解的情感油然而生:你,并不是孤單一人,你也并不是毫無用處,至少給別人的心靈帶去了一抹陽光。
這一點,此前我并未想過。此后,光陰流轉(zhuǎn),我明白了,世界上相似的靈魂總會被相互吸引,會因為共同愛好而彼此走近。我未曾想過,文字帶來的心靈熱度,溫暖過處于人生困境中的人。
心有所好,不懼暗夜,人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