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
春天是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
今天的小路比昨天窄了一些。
不細心的人是看不出來的。他們看不到今天的小草比昨天更加翠綠,也更加蓬勃。
小路盡頭有兩株玉蘭樹。亭亭玉立的兩姐妹,一高一矮開滿了花。
玉蘭花很美。像燈盞,又像是一群展翅飛翔的小白鴿。
樹下的條椅上那個常來靜坐的老人沒有出現(xiàn)。
抖空竹的老太太有些心不在焉。她抖著空竹的手幾次失控,空竹嗡嗡著從桿繩上跳脫,滾落下來。彎腰去撿的老太太打了一個趔趄。
條椅空蕩蕩的。大概有一周的時間了吧。
后來才得知,那個老人再也不會來了。
他在春天的夜晚,獨自去了另一個地方。
走之前沒有任何征兆,連告別也來不及。
小區(qū)很安靜。安靜到你感受不到一個人的離開。
住在三樓的小婦人下了樓,身材豐腴,滿面春風(fēng)地微笑。
我說:生了?她羞赫地笑,說:嗯!
然后說,又是個女娃!說完,憋不住笑了一臉。
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夕陽溫和地灑在院子里的路上、樹上、草地上和花朵上。
素常安靜的院子被四處撒歡兒的孩子們占據(jù)。
他們像是一匹匹快樂的小馬,噠噠噠,噠噠噠地奔跑著。時而攀上健身器材,時而爬上條椅,時而又從高高的地方跳下來,噠噠噠噠奔向遠方。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一切自然是和從前一樣,又似乎有些不一樣。
譬如玉蘭花朵還沒有敗落,而牡丹就要綻放了。
坦克是一只有理想的貓
五個月過去,坦克果然長成了一只大貓。
看電視的時候,雖然它看不上兩眼,也要自個兒霸住家里最大的沙發(fā)。
它不許旁人坐。它把自己的貓身子鋪開來攤在沙發(fā)上顯擺,叫你打眼望去大吃一驚:這貨居然足足有半米來長了。如果哪天你不小心侵占了它的地盤,它會沖著你瞪大眼睛,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聲音,假如到了這般地步你依然還不肯做出讓步,它就會貓性大發(fā),撲過來沖著你又撕又咬。
好在,它終歸知道你是給它洗澡給它貓糧的那個。即便是撕咬也只是做出一副窮兇極惡的樣子來。那貓模貓樣不但不使你害怕,反叫你覺得好笑和好玩。
母親可不能理解這些,她看到坦克跳上沙發(fā)跳上床,便會極為不忿地用很大的聲音去呵斥去驅(qū)趕。
坦克看在我們的面子上,并不屑于和母親計較。甚至在表面上也給足了母親面子,可母親顯然對坦克的一片好意渾然不覺。
母親發(fā)怒說:貓就是貓,貓就是抓老鼠的,家里又沒老鼠,干嘛還要花錢養(yǎng)這玩意兒?
嗯,在母親嘴時,貓不需要名字,就是這玩意兒。
我不知道該怎么給母親解釋,便只好擼擼坦克的背和坦克一起沉默。
母親和坦克兩相委屈著相處了一周多??床粦T的母親終于發(fā)怒了,她說,我還是回鄉(xiāng)下去自在!
母親一走,坦克又開始無所畏懼無所忌憚。
它隨隨便便在家里上躥下跳,爬高上低,占據(jù)電視背景墻后,坦克的貓眼又瞄上了臥室的大衣柜。終于坦克在大衣柜的頂上找了個好去處。自此,它時不時就扒拉上去,先是在頂上巡邏一圈,然后自上而下俯視我,看厭了或者是看累了,就趴在柜子頂上酣然入睡。
作為一只貓,坦克是有自己的理想的。
我堅持這么認為。
樓下的那些流浪貓不見了
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似的,樓下的那些流浪貓不見了。
站在樓下的我總是忍不住左右張望,期望可以尋覓到其中任何一只貓影。
之前,每到春季,成群結(jié)隊的流浪貓們浩浩蕩蕩從樓下的草地上經(jīng)過,它們目光堅定無所畏懼,大搖大擺的做派總讓我想到古時候的帝王出巡。
物業(yè)發(fā)通告說,將一部分貓移送到了流浪動物救助站。
我應(yīng)該就是在物業(yè)大追捕之前收養(yǎng)坦克的。
那是一只大概一個月的小奶貓,就那么蜷縮在樓下的草叢里瑟瑟發(fā)抖,連喵喵叫的聲音都那么微弱。我伸出去的手還來不及縮回來,它就自己掙扎扒拉著跳上了我的掌心。和它默默對視了那么一會兒,我敗了。
我聽到一個聲音說,帶回家,叫它坦克吧。
自此。每次給坦克洗澡的那個男人總是念叨說:小坦克,看看你多幸福!
或者是:小坦克,如果不撿你回來,大概你會被凍死或者也會被送走呢。
我忍不住替坦克想,如果被送走該是多么悲慘啊。便又做主替坦克慶幸起來。
坦克不知道我的慶幸,或者坦克從沒覺得自己是一只貓。
而我們之所以叫“人”,應(yīng)該也只是一開始被限定了這樣叫的。
或者這世上有許多人后來變成了貓,又有好多貓后來變成了人,于是這些人變成的貓和貓變成的人就這么世代友好溫暖著相愛著吧。
一定是這樣的。
賣燒餅的大叔是安徽人
菜市場的拐角新?lián)Q了一家賣燒餅的攤位。
夫妻倆五十出頭的年紀,容顏干凈,見人就呵呵笑,如沐春風(fēng)。
他們用濃郁的皖南口音交談,時不時會有歡快的笑聲從熟練搟餅烙餅的動作中跳出來滾落一地,就像是橙色的橘子骨碌碌滾落下來。
案板背后那堵曾經(jīng)被熏黑的墻現(xiàn)在涂成了讓人舒服的奶白色。
這是什么?我忍不住伸手戳過去驚訝發(fā)問。
斗笠啊。大叔笑了,說,就是草帽嘛,竹子編的那種。
嗨,我當(dāng)然知道那是斗笠。我也來自鄉(xiāng)下,我還知道那凹凸不平的白墻上懸掛著的另外一些:黃燦燦是玉米棒子,紅通通的是大辣椒。那一大嘟嚕是我們?nèi)粘3缘降拇笏忸^。
可我不懂,他們這是要干嘛?干嘛要懸掛這些?
那是一個菜市場,周遭賣魚的賣菜的,車水馬龍一切都亂糟糟的。
而他們只是拐角處一家賣燒餅的。嗯,僅僅是賣燒餅的。
可隨即我又笑了。為什么不行呢?我笑自己的無知和頓悟。
賣燒餅多好啊,能吃到熱乎乎的燒餅多好啊。
春天如此的美好。美好如此的美好。
讓一切冷硬開始柔軟。
特約編輯???秦???俑
責(zé)任編輯???楊???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