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毅　姚江

知法犯法最終傷害的還是自己 （圖/IC photo）

2020年5月20日，浙江省仙居縣人民法院（以下簡稱仙居法院）判決了一起特殊的叔叔告侄女的虛假訴訟案，叔叔因主動向法院戳破謊言被判緩刑。

侄女欠叔20萬元，教叔起訴70萬元

仙居縣人李麗蘭一直跟隨丈夫趙慧強在江蘇做生意，一開始生意做得蠻大，就不斷借債加大投資。結果步子邁得太大，一著不慎全盤皆輸，生意失敗后欠下銀行、親戚、朋友以及其他機構巨額債務，被起訴到法院的就有480多萬元。根據(jù)債務人申請，2016年，法院查封了她丈夫趙慧強名下的大眾牌小汽車以及位于仙居縣的一套房產(chǎn)。

在經(jīng)營過程中，李麗蘭也向叔叔李志明借了不少錢。李志明在國家電網(wǎng)某縣供電有限公司工作，工資很高，福利很好，人也特別厚道。所以，侄女開口，他不好意思拒絕。2014年至2016年間，李志明共借給李麗蘭20.1萬元，但欠債累累的李麗蘭夫婦總是有借無還，一分錢都沒有還給叔叔。其他債主紛紛起訴李麗蘭夫婦，叔叔并沒有起訴，心想侄女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自己的退休工資還不少，也不等著這個錢用，自己不能做落井下石的事，讓侄女雪上加霜。

但是2018年5月，李麗蘭主動來找叔叔李志明，讓他趕快起訴自己。李志明連連搖手，說：“算了，算了，你以后發(fā)財了再還，實在困難我不會為難你?！崩铥愄m感動得都要流淚了，她說：“叔叔啊，我實在對不起你，我也不知道哪天能翻身?，F(xiàn)在有這么一個情況，我想盡量能夠讓你少受點損失。”原來，趙慧強、李麗蘭被起訴到法院的案件陸陸續(xù)續(xù)判決生效并進入執(zhí)行程序，法院將強制拍賣趙慧強名下的房產(chǎn)和小汽車，用于償還債務人。叔叔不起訴，是肯定分不到一分錢的。拍賣款項是肯定無法清償所有債務的，會按照比例分配。所以，李麗蘭向李志明面授機宜，她再寫兩張借條給叔叔，一張借款20萬元，一張借款30萬元，這樣將原本20.1萬元的借款增加到70.1萬元，叔叔如果去起訴要求賠償70.1萬元，即使分配比例不足三成，也能得到20多萬元。說完，李麗蘭立即寫了兩張以前日期的借條遞給叔叔。李志明拿過假借條，害怕地問：“這，能行嗎？被查出來不得了！”李麗蘭勸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出來別人怎么會知道？我們又沒有做壞事，只是為了多分點執(zhí)行款而已。叔叔，你放一百個心去做，我沒有能力還你錢，只有這個辦法了。”

李志明非常糾結。他想挽回自己的損失——雖然供電行業(yè)收入高，但錢也是自己省吃儉用存下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況且他從來沒做過虧心事，何況是去欺騙法院。思來想去，對金錢的舍不得還是占了上風，李志明忐忑不安地拿著兩張偽造的借條以及存在真實借貸關系的另兩張借條，去仙居法院起訴，并謊稱全部都是以現(xiàn)金形式交付的，這樣就避免了提供那兩張偽造的借條的銀行轉(zhuǎn)賬記錄。畢竟真借條、假借條都是李麗蘭同一個人親自寫的，且李麗蘭全部予以認可，痛心疾首地表示對不起叔叔，李志明一臉忠厚老實，所以法官絲毫沒有懷疑，李志明暗暗松了口氣。

僥幸獲判70萬元，執(zhí)行未得一分錢

仙居法院審理后認為：借據(jù)是證明雙方存在借款合意和借貸關系實際發(fā)生的直接證據(jù)，具有較強的證明力，除非有確鑿的相反證據(jù)足以推翻借據(jù)記載的內(nèi)容，一般不輕易否定借據(jù)的證明力。本案中，李志明持有借款人李麗蘭簽名的借條主張權利，李麗蘭也沒有異議，可認定雙方借款的事實。李志明要求李麗蘭、趙慧強歸還借款70.1萬元，并償付從借款之日起的利息損失，有法可依，本院予以支持。

2018年6月5日，仙居法院依法對李志明訴李麗蘭、趙慧強民間借貸糾紛案作出民事判決，對李志明提供的4張借條予以認定，判令李麗蘭、趙慧強歸還李志明借款本金70.1萬元及利息。判決書送達之后，李麗蘭比李志明還要激動，但李志明始終害怕被揭穿。判決生效后，李志明遲遲疑疑地不想去申請執(zhí)行，但李麗蘭不允許他退縮，第一時間幫他寫好了申請執(zhí)行書，催促他去法院。李志明硬著頭皮于同年7月17日向仙居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執(zhí)行標的為被執(zhí)行人李麗蘭、趙慧強返還申請執(zhí)行人李志明借款本金70.1萬元及利息，以及遲延履行債務期間的利息，并負擔案件受理費5405元、執(zhí)行費9410元。至此，一切都按照既定的步驟進行著。但李志明一點都不開心，他總在想：法院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做了一輩子老實人，我老臉要丟盡了。

執(zhí)行立案后，仙居法院于2018年7月19日向被執(zhí)行人李麗蘭、趙慧強發(fā)出執(zhí)行通知書、報告財產(chǎn)令、限制消費令，要求李麗蘭、趙慧強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并報告財產(chǎn)情況。李麗蘭、趙慧強逾期未履行且未報告財產(chǎn)情況。

執(zhí)行中，仙居法院通過網(wǎng)絡執(zhí)行查控系統(tǒng)對被執(zhí)行人李麗蘭、趙慧強的存款、不動產(chǎn)、車輛、有價證券等財產(chǎn)情況進行了查詢，并到被執(zhí)行人住所地對被執(zhí)行人下落及財產(chǎn)情況進行了實地調(diào)查。仙居法院查明，被執(zhí)行人李麗蘭、趙慧強名下沒有銀行存款、有價證券、保險、公積金、工商登記。說白了，沒有一分錢，沒有一樣可以變現(xiàn)。法院認定：暫未發(fā)現(xiàn)被執(zhí)行人李麗蘭、趙慧強有其他可供執(zhí)行的財產(chǎn)。被執(zhí)行人趙慧強名下大眾牌小汽車，法院早已登記查封，并已拍賣成交，共得款4.1萬元;被執(zhí)行人趙慧強名下位于仙居縣的房地產(chǎn)，法院也已依法拍賣，共得款371萬元;因被執(zhí)行人趙慧強涉嫌刑事犯罪，已移送仙居縣公安局立案偵查，上述拍賣款項除優(yōu)先受償部分外，剩余款暫無法分配。所以，李志明和李麗蘭挖空心思打的分割房產(chǎn)拍賣款的算盤也落空了，雖然70.1萬元及利息被法院判決認可了，卻無論多少金額都無法償還，本案債權無法受償。2019年6月10日，仙居法院裁定終結本次執(zhí)行程序。鑒于被執(zhí)行人趙慧強、李麗蘭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又未報告財產(chǎn)，法院已對被執(zhí)行人趙慧強、李麗蘭作出罰款的決定，同時對被執(zhí)行人趙慧強、李麗蘭采取了納入失信被執(zhí)行人名單和限制高消費的執(zhí)行措施。

叔叔主動戳破謊言，虛假訴訟判緩刑

竹籃打水一場空，李志明的內(nèi)心充滿了沮喪和懊悔。作為一名粗通文墨的退休職工，他知道偽造借條欺騙法院是犯法的，一旦被發(fā)現(xiàn)后果很嚴重。李志明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大，因此生了重病，住進了醫(yī)院。

2018年11月26日，李志明出院了。他終于下定決心主動去仙居法院執(zhí)行局投案。應法院要求，他詳細地寫了一份情況說明，主動為自己的犯罪事實提供證據(jù)。仙居法院將此線索移交給當?shù)毓矙C關偵查。2019年7月28日，李麗蘭接到公安機關的電話通知后自動到案。

仙居縣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李麗蘭、李志明犯虛假訴訟罪，于2020年3月16日向仙居法院提起公訴。

仙居法院審理后認為，公訴機關指控的罪名成立。李麗蘭、李志明均系自動投案，到案后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均構成自首，均依法予以從輕處罰，對李志明投案的及時性、主動性，在量刑時予以考慮;李志明屬于年滿六十周歲老年人犯罪，酌情予以從輕處罰;兩被告人均自愿認罪認罰，均依法予以從寬處理。結合李志明的犯罪情節(jié)、悔罪表現(xiàn)，依法對其適用緩刑。2020年5月20日，仙居法院判決如下：被告人李麗蘭犯虛假訴訟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8萬元，罰金限判決生效之日起一個月內(nèi)繳納。被告人李志明犯虛假訴訟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緩刑一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5萬元，罰金已繳納。

雖然李志明老人由于一時糊涂犯下虛假訴訟罪，但我們還是為其主動投案的勇氣點贊。希望所有的公民引以為戒，知法犯法最終傷害的還是自己。

（本文當事人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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