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麗杰

(呼倫貝爾學(xué)院 內(nèi)蒙古 海拉爾 021008)

英雄故事是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民族和地區(qū)都具有的故事類型，許多民族的民間英雄成為該民族敬仰的對象，蘊含著豐富的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英雄故事情節(jié)離奇曲折豐富，因而不是一兩種故事類型所能概括的。美國學(xué)者斯蒂·湯普森在《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xué)》一書中多次闡述英雄故事。他認為“‘英雄故事’是比幻想故事或短篇故事含義更多的術(shù)語。幾乎在任何地方都發(fā)現(xiàn)了這樣的故事系列，它們敘述像赫拉克勒斯或忒休斯那樣對敵手世界進行人的超凡斗爭的故事。對于原始民族或那些從屬于文明時代的民族，這種類型的故事特別得人心，就像早先的希臘人或大遷徙時代的日爾曼人?！雹儆至小翱简灱坝⑿鄣墓适隆睂Ｕ路治??！氨榧皫缀跽麄€大陸的北美印第安故事中，有一部分很值得注意，這就是英雄戰(zhàn)勝那些似乎無法征服的對手，從而創(chuàng)建各種功績的故事。就像類似的歐洲故事一樣……但是英雄卻要致力于戰(zhàn)勝某些怪物和其他的自身意志上的敵人?！m宜于這種故事類型的單一母題就無法嚴格地把自己限制在這些基本的情節(jié)里。”②湯普森先生的論證證明了兩點：第一，英雄故事的廣泛性；第二，英雄故事的情節(jié)差異較大，難以用固定母題總結(jié)。因此，英雄故事是一個具備世界比較意義的話題。我們抽離出英雄故事中戰(zhàn)勝非自然物這一點，通過達斡爾族與漢族神話故事具有相同情節(jié)因子的故事比較，可以更好地探討達斡爾族的民族特質(zhì)。

之所以進行這樣的界定，是因為首先達斡爾民間神話故事中，英雄故事比重很大，約占現(xiàn)有故事總數(shù)的二分之一，故事情節(jié)復(fù)雜，基本含有戰(zhàn)勝超自然物這一環(huán)節(jié)。更是虛構(gòu)出莽蓋這一超自然妖魔形象。達斡爾英雄們和莽蓋進行了決絕的戰(zhàn)斗，最終取得勝利。因此這種故事類型的探討對解析達斡爾族獨特民族精神是非常有說服力的。鐘敬文先生指出：“一個民族的文化現(xiàn)象，盡管要受到別的民族(特別是周邊民族)的文化或多或少的影響，但是，作為一個民族文化的整體，它總該擁有自己的相對獨立的性格和風貌?！雹鄯粗喑闪?；其次，漢族神話故事有大量英雄戰(zhàn)勝超自然物的情節(jié)母題，但往往加以增飾，突出主人公身上的道德倫理屬性，弱化其英雄性。比較而言，達斡爾民間神話故事中英雄氣息更濃，自然神話色彩更重。因此可以將二者的故事形態(tài)并列加以比較。

達斡爾族和漢族超自然英雄故事在故事敘述的內(nèi)在張力、英雄人物的塑造上有極大差異。

一、超自然英雄行為發(fā)生的緣由不同

達斡爾族超自然英雄故事以系列莫日根(達斡爾語獵人、獵手)故事為主。主人公往往出于報仇、救人、完成任務(wù)、求婚而經(jīng)歷冒險。如《洪都勒迪莫日根》，洪都勒迪的姐姐被惡人搶走，他飛奔去救。在白馬的指導(dǎo)下先后射中了跟牛一樣大的公野豬，能攫一頭大牛的貓頭鷹和張開嘴門洞一般大的巨蟒，因不慎濺上巨蟒的臭血倒地死去。起死回生后射死仇人救回純吉娜姐姐，同時得到仙女妻子；《昂格爾莫日根》講述父親在昂格爾一歲時被莽蓋抓走，二十四年后，昂格爾得到爺爺留下的扎槍和劍，他砍下了莽蓋的九個腦袋，砍死莽蓋一家，救回了父親。除此救母、救妻情節(jié)也很多見。至于達斡爾女英雄故事中女子多是為了救助兄弟去經(jīng)歷冒險，如《庫穆蓮卡托》《瑪索金》等。庫穆蓮卡托弟弟被害，她騎上“金黃駿”，涉險越過一張一合的天界，找到仙女，經(jīng)歷重重考驗救活了弟弟。以上達斡爾族英雄的冒險行為是出于個人的私怨；其二，冒險的起因是為了完成某人交付的任務(wù)?！额~騰格爾莫日根》額騰格爾的父親比賽時輸?shù)袅艘粚ρ壑?，于是不由分說，挖去了懷孕小老婆的眸子。額騰格爾長到七歲，勇敢無比。在父親要求下先后抓住了千只山鳥、馬頭黃犬、花身巨蟒，又要回了媽媽的一對眼珠，嚇住了壞心腸的父親。為了完成作惡者的任務(wù)而進行了一系列戰(zhàn)勝超自然的行為，《都喜莫日根》《哈熱勒岱莫日根》《阿波卡提莫日跟》都屬此類。故事中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是陷害英雄的往往是英雄的親人。如父親、岳父、叔叔、妻子等。極有可能是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家族分裂、爭奪地盤帶來的慘痛記憶。還有一類英雄冒險的動機是求婚，主人公戰(zhàn)勝超自然物的同時，也得到了姑娘的愛情，求婚之路上也常結(jié)識許多本領(lǐng)奇異的伙伴，大家共同作戰(zhàn)，又協(xié)作參加一番競技后，娶到美麗的新娘?？梢詤⒁娺_斡爾故事《八個勇士》。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明確，達斡爾族超自然英雄故事往往對于英雄的行為動機有著明確的敘述。英雄的冒險是從個人情感需要出發(fā)，有著鮮明的自然主義、個人主義色彩。

漢族超自然英雄故事往往對英雄的動機進行淡化或者扭曲處理，力圖在主人公的英雄行為上貼上道德教化的標簽。試看以下三例。

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為民害。堯乃使羿誅鑿齒于疇華之野，殺九嬰于兇水之上，繳大風于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萬民皆喜，置堯以為天子。

——《淮南子· 本經(jīng)訓(xùn)》

孫叔敖為嬰兒時，出游，見兩頭蛇，殺而埋之。歸而泣。其母問其故，叔敖對曰：“聞見兩頭之蛇者死，向者吾見之，恐去母而死也?！逼淠冈唬骸吧呓癜苍?”曰：“恐他人又見，殺而埋之矣?！逼淠冈唬骸拔崧動嘘幍抡咛靾笠愿?，汝不死也。”

——劉向《新序》

周處年少時，兇強俠氣，為鄉(xiāng)里所患。又義興水中有蛟，山中有白額虎，并皆暴犯百姓。義興人謂為三橫，而處尤劇?；蛘f處殺虎斬蛟，實冀三橫唯余其一。處即刺殺虎，又入水擊蛟。蛟或浮或沒，行數(shù)十里，處與之俱。經(jīng)三日三夜，鄉(xiāng)里皆謂已死，更相慶。竟殺蛟而出。

——《世說新語·自新》

第一則“后羿射日”斬殺了眾多猛獸，具有鮮明超自然英雄故事色彩，但是后羿只是受命而行，個人動機不清楚。而他的功績也未得到肯定，百姓將這一切歸功于帝堯；第二則“孫叔敖斬蛇”，幼小的孫叔敖殺死了兩頭蛇，具有超自然英雄氣息，其行為與古希臘舉世聞名的大英雄赫拉克勒斯如出一轍。但故事的重心并不是強調(diào)其勇武而是渲染善良的德行可以降服妖邪，具有了鮮明道德教化的論調(diào)；第三“周處除三害”，周處是受了鄉(xiāng)鄰的蒙蔽才去斬殺猛虎和大蛇。自己沒有主觀動機，此后走上了改惡從善的道路。

再如，魏晉志怪小說《搜神記·李寄》一篇，李寄獨自一人斬殺吞人長蛇，是一個具有超自然行為的女英雄。但是作者側(cè)重將其渲染成孝女。她前去冒險是為了盡孝，回報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長篇小說《水滸傳》《西游記》都具有鮮明的民間英雄故事色彩。但是武松打虎純粹是虛榮心引起的迫不得已之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也只是為了在眾人面前炫耀。孫悟空、豬八戒殺九尾狐，戰(zhàn)熊羆、牛精，對付金翅大鵬等是他們犯錯后的贖罪。

由此可見，漢族超自然神話故事對于主人公英勇行為盡量采取忽視處理，或者通過變形方法使之呈現(xiàn)道德倫理意識，甚或采取歪曲的手段以降低英雄行為的崇高感。英雄負載著更多社會文化氣息，自然本性色彩消退。

二、超自然英雄行為的過程、經(jīng)歷、結(jié)果不同

達斡爾族超自然英雄故事中，主人公取勝的過程極其曲折，常常經(jīng)歷死亡復(fù)活才能取得成功。需戰(zhàn)勝的對象也會接二連三出現(xiàn)，反復(fù)戰(zhàn)斗得以徹底清除。如《洪都勒迪莫日根》《綽凱莫日根》《綽庫爾迪莫日根》都有起死回生的情節(jié)。幫助英雄復(fù)生的大多是日后成為英雄妻子的仙女或者凡間女子，而找來救助者的幾乎都是英雄的駿馬。英雄要殺死以莽蓋為代表的惡魔們，在武力搏殺肉體的同時還要找到并殺死他的靈魂；接下來還需殺死莽蓋的老婆、兒子及其黨羽，這場殘酷的搏殺才能落下帷幕。當然英雄在這過程中也經(jīng)常得到神仙的幫助，山神、仙女等賜予他們武器，提供神奇的力量。學(xué)者鄭怡東指出“駿馬、莽蓋、白那查等形象及仙女相嫁、頑敵命根被擊中等母題在莫日根故事中反復(fù)出現(xiàn)，已經(jīng)成為包含達斡爾族民族精神的文化符號?！雹苓@也充分說明該類故事情節(jié)的曲折和類型化。英雄們歷盡艱辛，反復(fù)作戰(zhàn)，被救助的女子或者救下英雄的女子會成為英雄的妻子，是曲折斗爭結(jié)束后的副產(chǎn)品。

漢族超自然英雄故事對于戰(zhàn)斗的殘酷和曲折描述較少，主人公也經(jīng)常會得到神仙的幫助，但沒有起死回生的情節(jié)，勇武作戰(zhàn)后抱得美人歸的情況也比較罕見。如“李冰斬蛟”的故事。漢代應(yīng)劭《風俗演藝》記載李冰做蜀郡太守時，當?shù)匕傩找酝I祭江神。李冰裝飾好自己的女兒，臨期向江神獻酒，得不到回應(yīng)遂向之宣戰(zhàn)。一人一神化為二牛相斗很長時間，李冰向自己的下屬求援，于是屬下按照他的指示，認出面向南腰中白色的牛應(yīng)該是李冰，隨后刺殺了面向北的牛，江神死去。當?shù)厝藲J贊李冰的勇敢。故事中李冰也曾受挫，但是屬下的幫助很快解決了這個難題。故事更多講述了李冰作為太守的所行所為，潛藏儒家仁懷天下的思想，一定程度上沖淡了勇武精神。明代李浩《三迤隨筆》有“張寸平除蟒”一篇。先講述與少女相遇，倒述其家世、歷史背景、個人才華等，隨后描述除蟒過程。張寸平用神奇的箭法射擊，遇到一位神仙。神仙講述自己當年的斬殺經(jīng)歷，巨蟒的作惡多端，賜張利刃。又指點射蟒蛇的雙眼，張寸平用鋼刃砍斷巨蟒的脖子并剖腹，隨后拜謝神仙。殺蟒之后張求婚于少女之父，結(jié)為婚姻。相比達斡爾族故事緊緊圍繞遇敵、對敵、勝敵敘事，結(jié)構(gòu)高度集中，中間反復(fù)曲轉(zhuǎn)；漢族超自然英雄故事枝節(jié)較多，匹敵只是其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其他情節(jié)也常多加渲染。見于明代都穆《都公談纂》的勇士王昌大的故事也可為例，故事通過王昌大農(nóng)耕、殺虎、殺蛟、拖船等許多事件渲染其力大無窮。并不強調(diào)其戰(zhàn)勝的曲折性，勇武氣息減弱；西游系列中，唐僧師徒面對眾多妖魔歷盡波折，但這當中許多失誤是由個人原因造成的，且穿插許多戲謔，沖散了緊張的戰(zhàn)斗色彩。妖魔的本領(lǐng)多是借助于神奇的法寶，因此更多是見寶、偷寶、以寶制寶情節(jié)。英雄的勇武善戰(zhàn)被忽視。漢族故事英雄作戰(zhàn)后也很少得到女子相伴，英雄戰(zhàn)勝超自然行為多是人生的一幕插曲，強調(diào)主人公的品行影響和決定著未來人生的發(fā)展。而達斡爾族以緊張的情節(jié)凸顯歌頌英雄的勇猛精神，故事的趨向明顯不同。

三、 英雄形象不同

在達斡爾族超自然英雄故事中，首先，英雄們一般具有對親人深厚的感情。他們滿懷著對于親人的熱愛、對莽蓋等惡勢力的強烈憤慨投入戰(zhàn)斗。如阿勒坦布庫救父(《阿勒坦布庫》)、基木勒搭救未婚妻(《基木勒》)、本僧格救母(《本僧格勇士》)；其二，英雄們具有堅定的決心、堅韌的意志?！栋⒗仗雇腥掌洹芬粍t，為了娶到東海濱霸王的女兒，阿勒坦托日其決心去尋找，他對母親說：“不管遇著多大的風險，我是走定啦！”路上遇到尋找姑娘找了七十年、八十年、九十年的三位老人，他絲毫沒有退縮。最終將心上人帶回了家?！镀杖丈岵既⒒啬侨諎池暋芬灿浭鲋魅斯笥H路上發(fā)下誓死不變的諾言。他制服白駱駝，行程萬里，飛過大湖，越過高山又連根拔起了一棵大樹，終于感動了心愛的姑娘；其三，英雄們恩怨分明。對于給予過幫助的，無論是神仙、動物、人都會獻上一片真心，予以報答和感恩。對于陷害者，毫不留情的懲罰。阿勒坦布庫對于幫助過自己的兔子滿懷感激，兔子裝死試驗他時，他兩眼含淚想把馬殺掉獻祭。(《阿勒坦布庫》)對于作惡多端的人，英雄們都不會手下留情。圖爾克庫勒的舅舅將活著的姐姐推進棺材，后又百般為難外甥，外甥命令莽蓋和野豬將他殺死。(《圖爾克庫勒》)博日克被父親趕出家門，父親和弟弟又百般暗害，命他接來莽蓋的女兒，去天上接來仙女，尋找千年的馬頭骨。博日克一一完成后用千年的馬頭骨燒死父親和弟弟。(《鄂日克和博日克》)為了襯托英雄們的勇武精神，許多故事敘述了英雄神奇的出生。阿波卡提莫日根是媽媽喝泉水有孕而生(《阿波卡提莫日根》)，阿勒坦嫩博、孟貢嫩博是母親吃了金果銀果生下的孩子(《阿勒坦嫩博和孟貢嫩博》)，阿勒坦噶樂布日特是從母親大腿里孕育而生的(《阿勒坦噶樂布日特》)。離奇的出生給英雄們增加了神異色彩。達斡爾族故事中英雄形象較為鮮活，愛憎分明，情感深厚，英勇無畏，堅貞不移，具有高尚的品格，更具自然人性的特點。

漢族超自然英雄故事中，英雄身上負載著更多哲學(xué)、倫理、道德觀念。如仁、忠、孝、信等。如前述孫叔敖、李寄、周處、李冰等。再看如下兩則。

禹南省方，濟于江，黃龍負舟，舟中之人五色無主，禹乃熙笑而稱曰：“我受命于天，竭力而勞萬民，生寄也，死歸也，何足以滑和？”視龍猶蝘蜓，顏色不變，龍乃弭耳掉尾而逃。禹之視物亦細矣。

——《淮南子·精神訓(xùn)》

大禹戰(zhàn)勝了黃龍，分明是一則超自然英雄神話?？晒适掠浭稣邔⒋笥硭茉鞛榈兰掖匀?，闡述了達觀知命的思想。

澹臺子羽渡河，赍千金之璧于河，河伯欲之，至陽侯波起，兩鮫挾船，子羽左摻璧，右操劍，擊鮫皆死。既渡，三投璧于河伯，河伯躍而歸之，子羽毀而去?！?/p>

——張華《博物志》

澹臺子羽戰(zhàn)勝蛟龍，可記述者志不在此。除了渲染他的勇力，更是贊揚了他的信義。他將千金之璧送與河神，河神羞愧不受。子羽既然心中已經(jīng)相贈，寧可將它毀掉絕不收回。

可見，漢族超自然英雄故事被賦予了太多倫理教化色彩，英雄們身上的社會人性更為典型。

結(jié)語

超自然英雄故事是一種全世界廣泛存在的故事類型，具有較強的比較意義。中國達斡爾族和漢族兩個民族都具有較多的此類故事。但二者故事敘述當中，英雄行為發(fā)生的緣由不同，過程、經(jīng)歷、結(jié)果均具有較大差異。英雄形象一體現(xiàn)為自然人性更鮮明，另一體現(xiàn)為社會人性更典型。由此反映出民族精神的差異。達斡爾族具有勇猛頑強的精神，具備和環(huán)境對抗的鮮明意識；漢族卻力爭通過哲學(xué)倫理構(gòu)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和諧。通過比較，達斡爾族生機勃勃、不懈斗爭的民族精神體現(xiàn)得更為鮮明。

注釋：

①(美)斯蒂·湯普森.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xué)上海文藝出版社，1991年9月.第8-9頁。

②(美)斯蒂·湯普森.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xué)上海文藝出版社，1991年.第392頁.

③(德)艾伯華著.中國民間故事類型商務(wù)印書館，1999年3月.第3頁。

④ 鄭儀東.達斡爾族莫日根故事敘事結(jié)構(gòu)及文化意蘊分析[J].白城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4第1期(總28期)第26-32頁.